老板娘一時語塞,半天才重重地嘆了口氣,苦口婆心地勸道︰「雖然元小子的寶貝媳婦兒,當初也是高不成低不就,但好歹人家是個水靈靈的漂亮女人,大不了嫁人就有男人養著,你呢?你一個大男人,不好好工作,以後還指望著娶媳婦嗎?」
「不、不敢。」海華臉一紅,頭垂得更低了。
「什麼不敢?我看是不能吧?」老板娘遇上這秀才似的小伙子,就如同兵遇上秀才,沒道禮也要講清楚,「你到底是怎麼打算的?今兒個把話說清楚了!」
這海華去年才到了烏龍鎮,來時上鎮居委會曲賬房那里登了記,順利進得鎮來,可惜半年過去了,他仍然高居失業率榜首的無業游民一個。
若說他真是游手好閑也就罷了,偏偏此人十分努力,做任何事情都是兢兢業業,態度好得讓人挑不出任何錯誤。可惜,他又偏偏不是做事的料,凡事並非你情他就一定會願,還要有一點點的天份和運氣。
若說他出生富貴人家也就罷了,偏偏此人好像受過不少苦,若多了也就不怕苦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楮流露出來的怯懦總讓人不忍心埋怨他,笨手笨腳的樣子比大周朝皇孫元媵有過之而無不及,甚至更像是十指從未沾過陽春水的公子哥。
不能怨、也不能用,那就只能成為人見人怕,鬼見鬼愁的燙手山芋了!
唉!這下就連老板娘也開始替他深深地擔憂起來。
不養閑人的烏龍鎮,對雞鳴狗盜的江湖人有法子,對好吃懶做的漢子有法子,對不學無數的少年有法子,可就是對這啥都不會干的老實人,一點法子都沒有!
這海華,將來還能不能在烏龍鎮混下去,也就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我、我會很努力地……」海華扭著手,越絞越緊,「請再給我一次機會……」
「那好,現在曲賬房那邊排列出有幾家你還沒去染指……不,是沒去上工的店鋪名單,我念念,你看看有沒有合適的。」老板娘只好拿起桌上另一本冊子。
「呃,好的。」
「鳴鳳繡莊缺繡工數名,你會不會繡花?」
「不會。」海華皺著眉,「我是男的呀!」男人應該不會繡花兒吧?
「男的也能繡嘛,瞧瞧人家田婆婆的兒子,一手好活計使得那叫一個贊!沒听過「誰說男子不如女」?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要有這份自信呀!」老板娘邊鼓勵邊問道︰「那盤古酒坊呢?盈師傅可是咱們鎮上的鎮花呀,人水得很哦,你就不想去追求一下?近水樓台先得月?」
「不……不用了,我、我對酒精過敏。」海華心虛地直搖手。听說那盈師傅美是夠美,就是冷得像塊冰,手腳生過凍瘡者切勿近距離接觸。
「那,我再看看,別處都不缺人手了,只有……」老板娘看著名單,臉色一變,「如意客棧?」呃?愁眉不展的海華愕然地抬起頭,呆望著一臉詫異的老板娘。
「富公公、貴嬤嬤!」老板娘大叫兩聲,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楮,再定楮看向冊子,生怕自己看錯了,「有沒有搞錯,我這里哪里缺人手了?」
一早听說海華又失業了,她就求佛拜神地希望這老實疙瘩千萬別上自己的客棧來,店里的客人本來就不多,不夠他得罪的;店里的杯子盤子太貴,不夠他打破的;店里的帳一向是她親力親為在管,就不用勞煩人家了。
可是,這到底是誰給報到曲賬房那邊去的?
「來吶!」富公公和貴嬤嬤一路吆喝著過來。
「先喝杯頂級烏龍茶潤潤嗓子。」富公公殷勤地將茶碗擱在桌上。
「要不要享受一下太氏按摩?」貴嬤嬤摩拳擦掌,討好地詢問。
「先等等!是不是你們倆把咱們這兒缺人手的事報到曲賬房那的?」老板娘揚揚手里的冊子給兩人看。
「打咱們這的小妹和小二成了親,兩人請婚假前往馬家鎮渡蜜月去了,咱們這客棧就缺人手,所以踫巧那天曲賬房來問,我就跟他提了下這事兒,沒想到他還真放在心上了,」富公公笑逐顏開地邀功請賞︰「您瞧可不是何家的姑娘嫁鄭家!」
「什麼意思?」貴嬤嬤不解地問。
「鄭何氏,正合適呀!」老板娘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抬抬下頷,無言地示意兩人看向海華。
「他?」富公公翹起蘭花指,大驚失色地指著海華。
「正是,曲賬房物色的人。」
「要是他,那可就成『麻布袋做龍袍』啦!」富公公兩手一拍,愁得直跺腳。
「又是什麼意思呀?」費嬤嬤不恥下問。
「不是這塊料唄。」顯然連富公公也看不上這人見人怕的海華。
听到費嬤嬤忍不住 哧一聲笑出聲,海華的頭低得更深了。
「你也別難過,不如先說說看,你有什麼才藝?」老板娘朝「富貴二人」暗中使眼色,買賣不成人情在,也別太傷人家心才是。
「我、我會彈琴……」海華聲如蚊蚋,細細的手指揪緊包裹著古琴的布料。
彈琴?「還會唱歌……」唱歌?
「嗯……跳舞也會……」跳舞?
三人面面相覷,彈琴唱歌跳舞?感情這海華在戲班子里混過,問題是烏龍鎮還沒有成立戲班子呀!
「這倒難辦了!」老板娘這會子連頭都大了,「連安記茶樓也只要說書的茶博士,也不要會彈琴唱歌跳舞的呀!」那怎麼辦?難不成要這年輕人在烏龍鎮失業到活活餓死?
正在這時,有一個帶著笑意的清朗聲音自客棧門口傳來︰「既如此,何不到我那里試試?」老天爺、福音、聖經、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來了!
老板娘滿臉帶笑,瞅著那倚在客棧門口,顯然已經看這出好戲看了好大一會子的男「觀音」,伸手拂拂打著補丁的白色長衫,才慢條斯理地踱著步子進來。
「稀客稀客呀!快請坐,不知先生有何高見?」老板娘十足客氣地問。
「不敢。」開私塾的皇甫先生接過富公公遞上的茶,道過謝,清亮的黑眸一瞟,看了眼正低頭保持最佳質量靜悄悄的海華。
「您那里需要人手?」貴嬤嬤幫忙問,看著一個好端端的年輕人如今淪落如斯,她也于心不忍,這樣瘦骨伶丁,準是餓出來的!
「是,私塾里正好缺一個會音律的夫子,教孩子們唱唱歌什麼的。」皇甫先生面帶微笑,「我剛才正要去問曲賬房,鎮上有沒有這號人物,正巧他不在,我就順道上這來了,听到海老弟的話,這不正是……」
「何家的姑娘嫁鄭家,正合適呀!」富公公樂滋滋地一拍手,打斷皇甫先生的話茬兒,反正這人不擱在如意客棧,放到哪都合適。
「你的意思呢?」老板娘詢問不說話的海華。
「啊?」海華回過神來,一滿茫然不知所措地看著老板娘︰「什麼?」
「我說你願不願意到皇甫先生的私塾里去教音律?」
「哦,隨便。」他有氣無力地回答,反正對于工作,自己已不抱任何希望,能有人要就不錯了,他哪敢挑剔?
「那好,咱們走吧。」皇甫先生也不多說客套話,微微一笑,伸手拍拍海華單薄的肩頭,掌心觸及的綿薄靶讓他眉頭一揚,笑意更甚。
「哦,好呀。」海華站起來,一手抱著琴、一手拎著包袱,在對老板娘等人鞠躬後,跟著新主顧走了。
剩下的三人,目送著兩人離開客棧,你一言我一語地贊嘆不已。「正合適呀!」
「是啊,合適!」
「這種安排,真是太合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