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蘇麗已經回到紐約,可是一回醫院看過蓮誠一,她當晚就發起了高燒,連著三四天都只能待在自己的病房里,哪都不能去,更遑論去給蓮誠一看了。
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是,蓮誠一倒也沒耍什麼性子,他的感冒已經好了,這幾天規規矩矩地听候醫生的安排,進手術室做切片檢驗跟相關的治療,可以說是乖得不得了。
本來還有點擔心的蘇麗听了護士這麼說之後,就專心地待在房里養病,燒得昏昏沉沉的她這會兒正躺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時鐘的滴答聲是房里唯一的聲響,在深夜里顯得特別清晰。
當時針悄悄滑向數字一的時候,病房的門被人從外推開,一抹同樣穿著病服的身影走了進來,竟是不該出現在這里的蓮誠一。
他那雙在暗夜中發亮的黑眼珠隨意打量四周之後,就落在睡得死沈的小人兒身上。
病床上的她似乎顯得更加幼小柔弱,她的右手腕扎著點滴,巴掌大的小臉也透著蒼白,兩道金褐色的眉毛不時向眉心聚攏,似是睡得極不安穩。
听護士說,她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這幾天過度勞累才會造成高燒不退的情況。
「過度勞累……」他信步走近病床,在她左手邊的空位上坐下,他的手指輕輕撥開她汗濕的劉海,一張輪廓深刻的小臉立即完全露出來。
「是因為我要你趕回來的關系嗎?如果我知道你要去台灣,我一定會給你長一點的期限。」他輕輕說著,像在跟她聊天一樣,只是熟睡的她一點動靜也沒有。他當然不在意,如果他真是要找她聊天,不會選在這時間偷溜進來。
他只是想好好看看她而已。
這個外國女孩真的會是他的蘇麗嗎?
如果不是,她去台灣做什麼?而且在她回來後的這幾天,那些廠商對公司采購的種種苛刻條件就都一一取消了,若不是有蘇英雄的授權,那些公司不可能改變心意。而他不會忘記蘇英雄說過的……要他停止報復,除非他妹妹復活。
他心里的疑點越擴越大,立刻拿起電話就跟蘇英雄聯絡,卻沒想對方讓他怎樣都找不到人。
蘇英雄那人會這麼避不見面,無非是有話不能說。那是什麼話不能說?或許就是某種看似不可能的奇跡真的發生了。
想到這里,蓮誠一發顫的手又一次朝床上的女孩伸去。
但,如果她真是……為什麼到現在都不告訴他呢?
「難道你還在生我的氣嗎?還是不相信我?」他拾起她的左手,放在自己的嘴上。
「……」熟睡的人兒小嘴微張,說著模糊的夢話。
他放開她的手,低頭靠近一些,耳朵幾乎要貼上那張蜜桃色的小嘴。
「冷……」她的夢囈摻雜著難受的嗚咽。
蓮誠一愣了一下,不假思索地爬上病床,大手輕輕移動嬌小的身軀,小心地不動到她打著點滴的右手,讓她可以整個人趴在他的身上,冒著冷汗的小腦袋自動埋在他的肩窩里。
就跟他生病只吃藥粉的怪癖一樣,蘇麗生病的時候最喜歡被人家這樣抱著。這件事他只听蘇英雄說過,他並沒有這樣抱過蘇麗,再說連這個女孩是不是蘇麗還不能確定,可是這樣抱著她的感覺竟是……好極了。
「唔嗯……」懷里的人兒因為突如其來的溫暖發出一聲嚶嚀,卻沒有醒過來,只是把額頭往他肩窩里湊。
這簡直就跟蘇英雄曾經形容過的一模一樣!她……「臭……熊……不準……」蓮誠一渾身倏地一僵,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麼。
「哥……」發熱的腦袋蹭了蹭,尚未清醒的人兒把話說得支離破碎,卻已經把抱著她的人變得更加僵硬。
「你會是我的小傻瓜嗎……我多麼希望……」蓮誠一嘶啞地呢喃,隨後緊緊閉上眼楮,淚水沿著眼角滑下。
或許是種種跡象讓他太過期待她就是蘇麗,今晚他終于再難以壓抑一年多來的種種情緒。
他真的好想她!好想象這樣將她抱進懷里,告訴她他是多麼的愛她,可是真的會有奇跡嗎?
黑夜里,一向情感內斂難辨的男人就這樣小心翼翼地抱著熟睡的人兒無聲痛哭,隱忍許久的悲傷只有窗外的月亮看得見。
今天是蓮誠一的肝髒檢驗報告出爐的日子,所以一大早泰德醫生就照蓮誠一指定的時間過來他的病房,他的父母親也在場。
至于蘇麗,這時間她都固定去復健室跑步,自然不會出現,蓮誠一刻意不告訴她這件事,因為他另有安排。
「醫生,他的身體究竟有沒有問題?」方娟一看到泰德醫生就急著想要知道結果,蓮拓海的臉上也有著焦急。
泰德醫生對她微微一笑,將手里密封的牛皮紙袋拆開來,取出一迭文件,這時候病房里的空氣彷佛在同一時間凝結起來,每一個人都屏氣凝神地盯著醫生的每個表情變化。
蓮誠一的心里不是不緊張的。
如果是之前,就算今天檢驗出來他真是得了癌癥,他也無所謂,不然他也不會這麼糟蹋自己的身體了。可是現在,他忍不住要因為那個微乎其微的可能,而重新燃起對活著的渴望。
「報告結果顯示蓮先生的肝髒非常健康,各方面指數跟狀態都很正常。就像我之前說的,您的異常應該是長期過勞跟酗酒造成,經過這陣子的休養,的確有顯著改善。」泰德醫生說完就放下手上的文件,看著明顯松一口氣的三人。
「太好了!真是太謝謝你了,醫生!」蓮拓海激動得眼眶泛紅,而方娟早已抽出手帕拭淚。
「不必客氣,這是我分內該做的事。我想蓮先生身體若沒有不舒服,這幾天就可以辦理出院了。恭喜你們!」泰德醫生將文件收回牛皮紙袋里,準備要。
「醫生。」蓮誠一忽然叫住他。
「嚼?」「報告結果只有我們知道,對外一律宣稱我是良性腫瘤。」「為什麼?」這話是蓮拓海跟方娟一起問的。
他好端端的詛咒自己做什麼呢?
蓮誠一沒有回答父母的問題,只是看著泰德醫生。
「那您是要繼續住院了?」
「嗯。」蓮誠一點點頭。
「連蘇麗也不能說?」
「嗯。」蓮誠一又點頭。
他就是為了要騙她才這麼做。
他還不能跟她分開,因為那些盤旋在他腦海中的問號,到現在一個解答都找不到,至少得等他弄清楚了再說。
他,一點希望都不能放過。
「我知道了。」泰德醫生沒有任何異議地退出病房。
他一走,蓮家二老立刻丟出一連串的問題。
「誠一,你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要醫生這麼做?還有醫生說的蘇麗是那天那個女孩嗎?她現在跟你是什麼關系?」方娟連珠炮似地丟出這些問題。
「爸,媽,時間到了我會告訴你們的。」他不能讓任何人破壞他的計劃。
「你這孩子!」方娟搖搖頭,深知自己的兒子是什麼個性。
他不想說,誰都不能勉強他。
「爸,媽,對不起,這陣子讓你們操心了。」蓮誠一相當清楚自己這一年來的荒腔走板,也知道最心痛的莫過于眼前的兩位老人家。
「現在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方娟抹抹眼淚抱住寶貝兒子,蓮拓海也欣慰地拍拍蓮誠一的肩膀。
一切,都會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