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一下子回復最初的軌道,夏寧留在公司的時間比之前更長,曾經有一段時間她會挑案子來接,現在基本上只要有人上門委托,而她能騰出時間,她都會接下案子,所以她的案前文件夾已經是堆積如山了。
這全部都是在漢菲娜來過以後發生的事。
要不是這樣做,她連睡著的時候都能想起任晉之,唯有累癱了,她才能將他的身影摒除在心扉外。
她明明受夠了這種心情隨著某人起伏的狀況,也以為自己已學會如何保護自己的心,為什麼卻又一次敗在他手上?
為了同一個男人,輸得如此難看……是他變高明了,還是她始終如一的愚不可及?
「Grete,這是杜先生的個案能用得上的案例。」Gary邊推門邊說,只看見她的頭頂,她整個人幾乎都被文件遮住了。
「嗯,隨便放在一旁吧。」她頭也不抬地說。「對了,有關趙先生的個案,對方是否接受庭外和解的方案?」
「剛剛跟對方聯絡了,他們表示可以,所以想約下星期二面談。」Gary回應。
「那麼,你約好了以後再確認吧。」她道。
他繞過了辦公桌,盯著她忙碌的側影,忽地開口︰「Grete.」
「什麼事?」因為聚精會神于工作上,她渾然沒有留意他還沒離去。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他反問,擔心之情寫在臉上。
在鍵盤上移動的手指頓了頓,夏寧終于抬眸看他。
「我沒事,就是覺得多點工作,多些安全感。還是說你忙不過來?沒關系,我可以自己處理好。」
她不認為Gary有必要與她一起受罪,只是她現在就算合上眼,勉強自己睡覺也是苦差事,任晉之還是會肆無忌憚地騷擾她,讓她連睡覺也不穩妥,既然如此,她便用工作去填滿所有時間,也唯有忙得不可開交之際,他的身影才會完全地摒出她的心房外。
「不是的!」Gary急忙回應。「昨晚在跟林先生會談以後,你又回來通宵辦公吧?!」
昨晚因為約了客戶,所以他們結伴前往對方指定的地點進行面談,當會談結束後,她拒絕了他送她回家的建議,只說要回來律師事務所放下文件,可是她應該沒有回家。
「嗯,因為實在有太多文件來不及處理了,所以只好通宵工作。」她一邊繼續手頭上的工作一邊回答。「放心好了,你不用陪我通宵工作的。」
她以為他是吃不消驟然大增的工作量,因此這麼說。
「不是的!」Gary心急地走向她,兩手捧住她的小臉。「我沒有不滿,我只是……只是……」
他的舉動,令夏寧愣住了。
「任先生,就是這兒了。」負責帶路的同事邊敲門邊推開門板。
辦公室里的兩人同時回眸看向門扉,只見任晉之高大的身影一下子將入口遮擋住。
任晉之狹長的眸子瞬間眯了起來。他看見她那個助理兩手捧住她的臉,一副要吻下去的模樣。
「任先生?」開口的是Gary,然而有點被嚇到的他,並沒有留意自己仍捧住夏寧的臉。
夏寧的眸光在看清來人是任晉之時,倏地趨向冷淡。她不認為他們還有見面的必要。
「我都不知道夏律師跟自己的助理是這樣的關系。」任晉之一時控制不了妒意,禁不住冷笑道,目光冷冽的盯著Gary……的手。
「呃!」Gary飛也似地挪開兩手,臉色靦腆。「不……不好意思……」
「我想,這跟任先生一點關系也沒有。」夏寧開口。「還有,我記得任先生好像沒有預約,我今天行程已經排好了,實在沒有多余的時間跟一些無聊人士會談。Gary,送任先生出去。」
語畢,她低頭繼續辦公。
「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談談。」任晉之按捺住怒意,他是為了得到她的原諒才前來,並不是要吃醋生氣。
只是,剛才的畫面刺痛了他的眼,即使他清楚她對助理並沒有動心,可是以現在的情況,她說不定會拿助理當擋箭牌,將他驅逐出她的生命。
從她不斷冷淡地叫他任先生,便足見她有多想跟他劃清界線。
「我跟你應該沒什麼好談。」她敲打鍵盤。「任先生,恕我不送了。」
「五分鐘,我只花你五分鐘時間。」他退讓。
從來沒有人可以令他如此低聲下氣,為了她,他都甘願率先低頭,難道她依然不肯給他一個機會?
夏寧憎恨此刻的自己,她應該拒絕他的任何要求,可是听見他語氣中隱含一絲哀求,她就是沒法子狠下心來。
或者該說,她是想看他這次拿什麼當借口。
于是,她停下動作,抬頭看他,示意Gary先行離去。待門關上後,她再度對上他的眼陣。
「任先生,你只有五分鐘,有什麼想說?」她望一眼座鐘,開始計時。
「寧寧,那晚我跟漢菲娜說的話不是真心的,是她纏著我不放,我跟她什麼也沒有,不過她那個人性格極端,既然她知道你的存在,我一方面擔心她會對你不利,另一方面……我承認我不想與她撕破臉,怎麼說她的家族跟我也有生意上的往來,我始終希望能保持良好關系,所以才會那樣說,以便給她一個下台階。」他解釋。
「事實上,她已經有婚配的對象,所以我跟她絕對不會在一起,而我說自己是在利用你那番話,全都是搪塞之言,不是真的,我是真心喜歡你,我愛你。」
他知道自己思慮不周,然而他真的只是想打發漢菲娜離去,從沒想過會被夏寧听見。此刻,盯著她的神情,他竟然看不穿她心里的想法,直到看見她嘴角緩緩地往上揚,他剎那間覺得自己的想法應該有好好傳達給她,所以她明白他這麼做是有理由的。
「你真的很厲害。」好半晌以後,夏寧終于開口。「為什麼你可以將謊言說得那麼誠懇?」
她也不是第一次領教了,六年前她傻愣愣地相信他向自己求婚是因為愛,而在六年後的今天,她又愚笨地相信他是真心想重修舊好。
但,事實上,他一直都拿她開玩笑,尋她開心。
「寧寧,不是的!我是真心的!」妯的笑容好燦爛,連他都給瞞騙了,但她的話卻讓他的心不住地往下墜。
「真心?」她嘲笑一聲。「統統都是假的!什麼失智,什麼看在他那麼疼你的份上……爺爺真的有病嗎?我都不知道你們祖孫有這種把人當猴子耍的喜好,你想尋開心的話,為什麼不找別人?為什麼要找上我?讓前妻再度為你死心塌地,能滿足你的虛榮心嗎?」
對于他能將謊言說得瑯瑯上口,她真的佩服不已,面對這傷她一次又一次的男人,她已經徹底失望了。
在他的引誘下,她傻愣愣地奉上真心,滿心歡喜地以為自己能得到幸福,結果呢?原來所有的柔情蜜意都是虛偽的。
她在他眼內,不過是一件玩具。
「你听我說,我可以解釋的!」是漢菲娜!他沒想到她連這個也查出來,更沒料到她會告訴夏寧。「我會這麼做完全是因為我要找個理由接近你,要是我不這麼做的話,你連見我一面也不願意,對不對?就算我以客戶的身分委托你,你也一定不會接下的,所以……」
「所以你便拿我猴子耍,對嗎?」她打斷他的話。「任先生,時間已經到了,請你離開。」她低下頭,重新埋首于工作。
「我是真心的!你個性倔強,倘若我不請求爺爺幫忙,你連看我一眼也不願,我知道方法是錯的,但我對你的心意是真的,請你相信好不好?」他驀地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逼她直視自己。
他怎能輕易放棄?對他來說,她比一切都重要,否則他哪會軟硬兼施的也要重新進入她的生命圈之內?
「相信你?」她打掉他的手。「我已經不知道要怎樣去相信你了。你以前是為了繼承權娶我,現在是為了消磨時間、找樂子而纏上我,你對我好只是想看我的反應,你應該玩夠了吧?我是一個人啊,我有感覺,我會難過,如果你僅僅是因為有趣而說這樣的話,那麼你不要再說了,一次又一次給我希望,卻一次又一次讓我失望、你還想我怎樣?我已經很累了,我沒法子奉陪你的游戲,你行行好,另找玩樂的對象好不好?」
「寧寧。」他看到她瞳心中的疲憊,心痛得想擁她入懷,但事到如今,他所做的一切只會被貼上虛偽的標簽。
這全是他的錯!他不應該瞞騙她,他應該堂堂正正地告訴她,他對她從未忘情,希望與她重新開始,希望兩人的生命能再度連結,希望他孤單的生命有她的陪伴而變得圓滿……
他該這麼做的,不是嗎?為什麼要憂慮她會拒絕自己的接近而謊稱爺爺病重,利用她的同情心將她鎖在身邊,渾然忘記這樣的欺騙最終只會令她受傷,甚至逼使她再次離開自己?
他怎麼就不能記取教訓?
深愛她又不是丟人的事,為什麼他不光明正大地打著愛她的旗號追求她?
「任先生,我真的沒有時間跟你閑聊。」她說,同時按了內線。
「Gary,替我送任先生離開。」
「寧寧,求求你,給我最後一次機會好不好?讓我證明我對你是真心的,好嗎?」他哀求。
任誰也沒見過他如此低聲下氣的樣子,然而想到她會離他而去,什麼面子他都可以不管!
心坎有某根細弦驀地被挑撥了一下,可是就在夏寧愣住的時候,Gary正好進來了,讓她頓時回神。「送客。」
望見她堅定的神情,任晉之明白就算他現在說破嘴,她都不會相信他,最後只好懷抱著濃濃的沮喪離去。
待他走後,濃重的疲累感襲來,夏寧重重地嘆氣,正好給折返的Gary目睹這一幕。
「Grete!你跟任先生到底……」在看見她的神情時,他知道自己的告白注定失敗了。
一個念頭急速成形,她搖了搖頭,對他道︰「我想結束這家律師事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