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雕琢華麗的轎子在景陽宮前停下,太監片刻不敢怠慢,立旋即上前掀開轎簾,扶著打扮素雅端莊的符子燕下轎。
若不是宮里眾人都知道她的身分,否則瞧見太監那小心翼翼、極是用心伺候的模樣,恐怕會將她誤認為是正受皇上恩寵的妃子。
「王公公,有勞了。」符子燕向亦步亦趨跟著她的太監點頭微笑,這王公公便是當初將她領進宮,讓她混入東廠成了小符子的王大富。
那時因為王大富一同帶著她出宮卻弄丟了人,所以回到東廠後被大發雷霆的文承熙懲戒,眨到別處當差,她知情後好說歹說才讓文承熙下令,將王大富召回東廠,從此之後王大富對她可說是忠心耿耿、盡心盡力。
「夫人千萬別這樣說,小的心甘情願,隨時仟憑夫人差遣。」王大富討好的笑。
符子燕笑了笑,邁步走入景陽宮,踩在高一點的階梯上時,她一手不著痕跡地輕護著月復部。
除了皇上與文承熙,還有接到聖旨準備在東廠長居的太醫外,再無他人知曉其實她月復中已有一個月身孕。而在得知她有孕在身後,文承熙對她的照顧簡直是無微不至,甚至派了錦衣衛保護她的安危。
好笑的是,皇上這個皇爺爺比孩子的爹還要高興,三天兩頭便賞賜成堆的東西到東廠,讓文承熙惱怒不已。
「夫人來了。」景陽宮的太監一見到符子燕趕緊靠過來,好聲好氣地引著她進入前廳。
「皇上還在御書房議事,一會兒就過來。」太監說著使了一個眼色,宮女趕緊奉茶,端上精致的小扳點。
「朕已經月兌身,這就來了。」話音剛落,宇文燁便笑盈盈的大步走來。
「臣婦……」符子燕正要從座位上起身,宇文燁卻一個擺手免了她的禮。
「朕的小皇孫今日可好?」讓太監宮女都退下後,他喜孜孜地問道。
「回皇上的話,小皇孫很好。」符子燕有些莞爾的說。
「太好了,咋晚朕讓人送過去的東西都還合用嗎?」
「孩子都還沒出世,怎麼會知道合不合用。」符子燕哭笑不得,腦海里不禁稃現文承熙命人將皇上差人送來的小孩玩具統統扔掉的怒容。
他們這對父子,也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能解開心結,但若不是因為還顧念父子之情,文承熙又怎會為了皇上甘願隱身東廠,暗中鏟除亂臣賊子,守護金暉皇朝的太平盛世,保住皇上的帝位?
經過這段日子,她多少也明白了,以文承熙手中掌握的權勢,他若想造反謀奪帝位絕對是易如反掌。可是他從來沒有這樣的心思,無論他怎樣心狠手辣,行事手段殘酷不仁,或是怎樣忤逆皇上,他始終還是守著自己東廠督主的位置,對皇朝沒有貳心。
「朕已經想過了,等到小皇孫出世,就昭告天下人讓承熙認祖歸宗,正式列入宇文氏的族譜,讓他和小皇孫成為皇室的一員。」
符子燕一晃神,宇文燁已經自顧自地越扯越遠。
她嘆了口氣,「皇上,這件事事關重大,皇上還是先與承熙商量過再做決定吧。萬一他不領情,皇上豈不是在天下人面前丟盡天家的顏面?」
宇文燁一點也不擔心的笑道︰「到時候,小皇孫已經出世,你也幫著朕說好話,朕就不信承熙會不肯听你的話。」
宇文燁太清楚了,符子燕便是他這個兒子唯一的軟肋,要攻下他這座冰山,得先從他的夫人下手。
符子燕沒轍的笑了笑,才要開口,外頭忽然傳來鬧烘烘的聲音。
宇文燁皺眉,「外面是怎麼回事?」
下一刻,太監與宮女忙不迭連番奔進前廳,個個面色驚惶,嚇得腿軟發抖。
「皇上,大事不好了!」老太監還算鎮定,激動地撲到宇文燁跟前,指著外頭顫巍巍的說︰「太子帶著一眾兵馬包圍了景陽宮,準備要造反啊!」
宇文燁大怒地拍桌而起,「豈有此理!這個孽子,朕防他已久,若不是看在他母後生前賢良愛民,備受天下人愛戴,朕也不會一再隱忍他。想不到他如此膽大包天,竟然等不及朕退位便要強奪帝位,朕早該殺了他!」
長久以來,太子杖著是已逝皇後所出,因此驕矜頑劣、不求上進,若不是有外戚勢力一路幫著他,這個太子之位他不可能還坐得住。
宇文燁早有意廢太子另立儲君,有幾次更召集了心月復大臣商議此事,然而宮中到底是守不住秘密的地方,皇帝有意廢太子的風聲還是輾轉流入了太子耳中。
可真要說太子敢造反,宇文燁還不大相信這個草包兒子有這種膽識,想必是皇後外戚的勢力已經等不及想掌握大權,又擔心他真會廢掉太子,因此才決定先下手為強,煽動太子起兵造反。
听聞此訊,符子燕悄臉發白,兩手緊護著月復部。雖然心懷恐懼,她還是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皇上,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那個孽子既然敢包圍景陽宮,肯定是有備而來……」
「父皇,您猜得沒錯,兒臣確實是有備而來。」
宇文燁的話被硬生生打斷,符子燕揚起眼,看見一名身型瘦長的黃衣男子,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容,姿態十分囂張的走向他們。
「孽子!」宇文燁氣惱的指著他破口大罵。
「父皇您這些年龍體欠安,還是別生這麼大的氣,萬一真被兒臣活活氣死,兒臣該如何向世人交代?」宇文冶的態度可說是狂妄至極、目中無人,根本就不將皇帝宇文燁放在眼里。
這是符子燕第一次見到太子,但光是第一眼,她就打從心底討厭這個不孝不義的陰謀家。
察覺到符子燕充滿敵意的目光,宇文冶眼神一轉,放肆無禮的打量起她。
「你就是文承熙的妻子?」宇文冶邊問邊走到她面前。
符子燕深吸一口氣,勇敢地抬頭迎視他。「我就是文承熙的夫人。」
宇文冶滿意的笑道︰「有你在手上,我還需要害怕那個臭太監嗎?」
「太子殿下說措了,文承熙不是臭太監,而是東廠督主,負責替皇朝處決對皇上有貳心的亂臣賊子。」符子燕氣不過,存心挑釁的回道。
宇文冶聞言一惱,即刻揚起手想刮她一個耳光。
宇文燁見狀怒斥道︰「孽子,你敢?!」
符子燕緊咬住下唇,水靈的眸子一眨也不眨,望著宇文冶停留在半空中的那一掌。倘若說不害怕那是騙人的,太子城府極深又擅長算計,她早有耳聞。
宇文冶很早便已曝露出想推翻朝政的野心,要不是忌憚文承熙在皇朝中的勢力與地位,他怎麼可能甘心繼續只當個太子?而皇帝越倚重文承熙,宇文冶就越將他視為眼中釕,極欲除之而後快。
如今她落在太子手中,為了泄心頭之恨,太子說不定一會兒便讓人一刀給她痛快。想到月復中的孩子也許還來不及出世,便要隨她這個無緣的娘親共赴黃泉,她心中當然害怕。
但是,做為文承熙的女人,她不能讓心中的恐懼顯露出來,她不要讓外人以為文承熙的妻子軟弱可欺。
她的夫君是金暉皇朝聲名顯赫的東廠督主,絕非泛泛之輩,她既然是他的夫人,就萬萬不能丟了他的顏面。
更重要的是,她不能讓太子傷害皇上,皇上是文承熙在世上僅存的親人了,更是他一直以來默默守護的金暉皇帝,為了他,即便要犧牲她與月復中的孩子,她都在所不惜!符子燕無懼的直視宇文冶,咬牙道︰「太子要殺要剮悉听尊便,但只要我還好端端的站在這里,就不會讓你稱心如意,謀奪帝位。」
宇文冶被她眼中散發出的懾人光彩狠狠震住,片刻才回過神。
「好,不愧是文承熙的女人,好氣魄!」他饒富興味的笑了笑,伸出手指勾起她的下巴。
符子燕瞠著他,想掙月兌他無禮的舉動,可惜不敵他的蠻力。
「你可是文承熙的軟肋,我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地殺了你?」宇文冶目光放肆地在她身上游走,令她幾度作嘔。
「孽子,朕命令你放開她!」宇文燁想上前阻止,卻立刻被宇文冶近身保護的侍衛拔刀相向。
「父皇這麼關心文承熙的女人,該不會是也對她起了什麼特殊的心思吧?」宇文冶意有所指地噯眛一笑。
「無恥。」符子燕冷聲斥道。
「死到臨頭還嘴硬,看來我不給你一點教訓不行。」宇文冶眯起眼,表情變得陰沉。
「你敢踫我一根手指頭,我夫君就會削掉你一層皮。」符子燕力持鎮定的警告他,手心卻已開始冒汗。
宇文冶表情猙獰的笑了,「好,我倒要看看,我要是動了你一根手指,文承熙會怎麼樣?」
與此同時,文承熙步出東殿血腥味濃厚的刑堂,俊美的臉上還殘留著一絲血痕。他接過小六子遞上的濕巾,拭去手中沾染的鮮血。
「督主,屬下有急事稟報。」一名錦衣衛行色匆匆地跑來,在文承熙身前屈膝跪下。
文承熙抬眼一睞,認出該名錦衣衛是宇文燁的人,態度趨于冷淡。「如果是皇上的事,那我想應該不會是什麼多重要的急事。」
錦衣衛急道︰「督主,皇上被太子領兵包圍,此時生死未卜,情勢危急……」
「鎮守景陽宮的錦衣衛都干什麼去了?」文承熙面無表情,不慌不亂的問。
「督主有所不知,太子讓人在錦衣衛的膳食中下了毒,偷偷將景陽宮一帶的侍衛都換成他的人,除了正出任務而逃過一劫的錦衣衛,其余人無一幸免。」
「全是些飯桶。」文承熙不慍不火的說道。「飯菜中被人下了毒也吃不出來,活該被毒死。」
「督主……」錦衣衛欲言又止,眼神充滿恐懼。「夫人也在景陽宮,與皇上一同被太子軟禁了。」
文承熙神情驀然一變,捏緊手中沾滿血跡的濕巾,狠狠瞠著錦衣衛。「她怎麼會在景陽宮?」他偏頭怒問小六子。
「回督主的話,夫人是被皇上召見,才會……」
「這個該死的宇文燁!」文承熙怒斥一聲,手中的濕巾眨眼就被撕成粉碎。
「督主息怒。」小六子與錦衣衛嚇得齊齊跪地。
「傳我的命令下去,召集所有留在宮中的錦衣衛前往景陽宮救人,只要見到宇文冶,格殺勿論!」
文承熙說完便施展輕功一躍,頎長身軀一晃眼已經躍上遠處的屋頂,如同一抹被風吹動的影子,旋即不見蹤影。
景陽宮里狀況一片混亂,宇文燁的脖子被一把刀架著,一旁的老太監同樣被刀抵著頸子,手中拿著毛筆與頒布聖旨的金色錦帛。
由于宇文冶不想被天下入恥笑,因此想逼著宇文燁先擬好遺詔將帝位傳給太子,然後再殺了宇文燁與今日在場的眾入滅口。
符子燕被兩名侍衛壓在椅子上不能動彈,只能在心中祈求文承熙能快點接獲消息,趕過來解救他們。
宇文冶心術不正,性格頑劣,如果真讓他當上皇帝,日後金暉皇朝恐怕再無太平之日了。
從前世人都只知東廠掌攬大權,文承熙更被視為地下皇帝,人人都把他看作玩權弄政的大魔頭,殊不知正因為有他,金暉皇朝才能有今日的太平盛世,他對皇朝的貢獻根本是這個昏庸太子不能比的。
她也是在嫁入東廠成了他的夫人後,才慢慢發現這個事實,也很後悔昔日的自己竟然對他誤會如此之深,心中充滿內疚。
她的夫君看似是天下人畏懼的大魔頭,其實他才是皇朝中真正的英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