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筆失魂錄 第十一節 唯一真實的人

作者 ︰ 藍思塵

()是的,只有她。只有關于她的所有記憶,對于夜永來說才都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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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永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那家心理咨詢室的,也不記得自己究竟在路上走了多久;不記得自己為什麼會坐到這馬路旁的路沿石上,也不知道自己還打算坐到什麼時候。事實上,他現在腦子里面一團混亂,什麼都不願意去想。

原本噩夢的事情現在已經被他拋到了腦後,不過是幾個噩夢而已,那種事情怎樣都好了。而現在自己所發現的事情,這才是真正重要的。自己難道是得了健忘癥?還是腦袋有問題?就算是得了健忘癥,那麼為什麼自己的腦子里還可以想到那些東西?現在他的記憶就如同是記在本子上的枯燥文字,他似乎知道自己做過些什麼,就好像有人把他過去的經歷說給他听了一遍一樣,但是他明明知道,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這種感覺很奇怪,打個比方,你看見了一處風景優美的湖泊,感覺自己曾經來過這里,卻想不起自己到底是不是來過,這個叫做既視感。而夜永呢?他是可以肯定自己來過,但是卻找不到與此有關的任何一點零星的記憶。就是這種可怕的感覺!

夜永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他們匆匆地從夜永身邊走過,有的人瞥他一眼,好像他是一個社會閑散人員一樣。夜永卻不在乎這些,他有些羨慕這些人了,哪怕他們轉眼就會將自己忘記,但是至少他們記得他們自己應該記得的東西,這就已經足夠了。而自己呢?自己卻連自己過去的生命耗費在了哪里都不知道。

眼下,夜永就連家也不敢回。即便他知道,現在詩音可能已經在家里做好了飯,就等著他回去了。但是他不敢,就連這個和他最親近的女孩子,他都無法想起和她在一起的時光。他記得詩音送給他的那封情書,也記得他試探她時她因羞澀而說的謊話,但即便是這麼重要的事情,他卻一點也回想不起來。這些東西對他來說就好像是從書本上讀到的一樣,明明知道是自己所經歷的,但是遍尋腦海也找不到與此有關的任何記憶。而他們在一起的那些甜蜜的點點滴滴,則更是像泡影一樣,連一點也無法記起。

就連……自己究竟是不是愛著詩音也……

夜永渾身戰栗了一下,使勁搖了搖頭。這想法太荒謬了,他當然是愛詩音的,哪怕以前的事情都是虛幻的,在他擁有記憶的這些天里,他和詩音也毫無疑問是相愛的。

只是……

自己的情況,豈不是要比詩音的疾病更加嚴重嗎?

夜永痛苦地拽著頭發。

「夜先生?你在這里做什麼呢?」

身旁突然響起了一個柔和悅耳的女聲。

夜永慌張地抬起頭來。

站在他身邊,正俯瞰著夜永的這個女人,擁有著j ng致的面容,烏黑柔順的秀發在腦後扎成一束長長的馬尾,卻越過肩頭垂到前胸,她穿著一塵不染的白s 襯衫,外面套著藍s 的帆布馬甲,松垮垮的腰帶系著休閑褲,腳上是一雙紅白相間的休閑鞋。她就是有那種讓男人痴迷,讓女人艷羨的能力。她手中正拿著一個冰淇淋甜筒,就在夜永抬起頭看她的時候,她還伸出靈巧的粉舌在n i油上輕輕舌忝了一下,但是看在別人眼里卻只有欣賞而不是魅惑。她不是那種會讓男人血脈賁張的媚人妖物,卻如一個天仙一般,讓人看在眼里只會覺得悅目,而生不出任何褻瀆的想法。

她的名字,叫做黃璃。

「呃……黃小姐。」

夜永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他沒有想到會在這種狀況下踫到這位上司。雖然明天他正式上班的時候兩人無疑會見面,但是他現在正一個人悶悶地坐在路邊,像傻子一樣拽著自己的頭發,而這種樣子卻被自己的美女上司看到……這簡直糟糕透了!

直到和黃璃對視了一秒之後,他才生出要站起來的想法。但是在那之前,黃璃直接坐在了他身邊,似乎絲毫不在意身上的衣服被弄髒似的。

這讓夜永有些不安起來了。

其一,弄髒了女人的衣服,這本身就是一種十分不禮貌的行為,雖然不是夜永要求她坐下來的,但是如果夜永沒有在這里的話,黃璃也一定不會坐下來,不管怎麼想,夜永都要擔一部分責任。

再者,像黃璃這樣的女人,不管走在什麼地方都是十分惹眼的,她甚至不需要穿什麼暴露的衣服就可以得到極高的回頭率。而現在,她卻像一個天真的小女孩一樣,隨隨便便就陪著夜永坐在路邊。夜永突然感覺自己也成了周圍人們注意的焦點,只是他們看自己的眼神……怎麼說呢,偏偏就是那麼不自然。夜永自己也知道,自己和黃璃現在這樣的組合,實在是有些……不太搭配。

「那個,黃小姐?」

夜永顫著聲音問道。

「差不多也該可以不這麼叫了。」

黃璃似乎毫不在意周圍人們的眼光似的,就這麼看著夜永,微笑著說道。

「啊?」

「就是說,反正我們也馬上就是同事了。其他的編輯大伙兒也都對我直呼名字的,你也這麼叫就好了。」

黃璃笑眯眯地解釋著。

直呼……名字?

夜永知道自己只要稍稍轉頭,就可以和她的視線對上,但是這個女人偏偏就是毫無顧忌地盯著他的側臉看,讓夜永甚至連轉頭的勇氣都沒有。

「黃……黃璃。」

夜永老老實實地叫了一聲。

「嗯,這就對了!」

她似乎終于听到了滿意的回答似的,坐直了身體,又舌忝了一口n i油。只是在這樣的天氣下,只要稍微放上一會兒,這冰激凌就會化掉,而她卻仍然不緊不慢地吃著,就連融化的冰激凌已經要從甜筒邊緣淌下來了都不去在意。

不知怎麼的,真的喊出了這個名字之後,夜永反而感覺渾身一陣輕松。他沒有側身看她,而是繼續目視前方,但黃璃和他挨的太近,一直出現在他的目光之中。

夜永突然想到了。

他過去的一切,現在看起來都是那麼的不真實,就連他最愛的詩音也是……然而,坐在他身旁的這個女人,這個他在十天以前才剛剛認識的女人,他卻可以清楚的想起關于她的一切記憶。只有她,此刻只有她是夜永腦海中唯一的真實。

不知為什麼,夜永產生了一種依賴感,似乎整個世界就只有她值得自己信任,其余的一切都只是虛幻而已。

這想法無疑是荒唐的,但它卻偏偏深深地扎進了夜永的腦海之中,揮之不去。

夜永從未因為什麼事生出如此恐懼和空虛的感覺,也從未覺得自己需要被他人肯定。但此時此刻,他卻十分希望這個女人能夠和他說說話,讓他知道自己是真實存在著的。

「你有心事?」

黃璃開口問道。

夜永沒有否認,以他現在的樣子,傻子都看得出他正為什麼而困擾著。

「不會是和女朋友吵架了吧?」黃璃帶著些調笑的口氣繼續問道。

「別亂說。」夜永聳了聳肩,「我只是……最近j ng神不太好而已。」

「j ng神不好?」

黃璃又轉頭看了過來,目光中似乎有些好奇的意味。

「能跟我說說嗎?」

明明是征詢式的問話,但夜永卻不知為何感覺到一種不容反對的氣氛,仿佛黃璃在開口問的時候就認為他一定會回答一樣。

夜永覺得這不是可以和別人說起的事情,但是心中卻偏偏有一個聲音在吶喊著︰「告訴她!告訴她!」而且,從某種意義上講,對于這個自己唯一擁有關于其完整記憶的女人,夜永也有種想要傾訴的沖動。

猶豫了一下之後,夜永開口了。

整個講述的過程都是夜永一個人在說來說去,而黃璃始終沒有打斷過他的話,一直都只是靜靜地听著。她確實是一個極好的听者,讓夜永感覺她似乎把自己所說的每一個字都記到心里去了一樣,而且相信自己,也真的在為自己著想。

夜永確實需要把心里的這些事情說出來,但是肯相信他的人又有幾個呢?恐怕就連心理醫生也只會認為他這是純粹的健忘癥和妄想癥而已,真正能明白他的困擾的,恐怕也只有他自己了。

太陽已經從天邊完全沉了下去,而東方那即便在夏r 也稀稀疏疏的群星此時也已將天空遮蓋住了大半。

「噩、夢?還有健、忘、癥?」

當夜永終于說完之後,黃璃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一字一頓地吐出這麼幾個字,然後,她豎起一根食指,在空氣中輕輕晃動著,似乎想到了什麼,說道︰

「你說,會不會是中邪了?」

「中……中邪?!」

夜永古怪地看著她。他並沒有指望黃璃能夠把這個就連心理醫生都無計可施的麻煩給解決掉,但也沒想到她居然一開口就是這個。

中邪?她是不是當靈異雜志的編輯當久了,腦子不太好使了?

就連夜永自己,也從來沒有把自己經歷的事情和真正的靈異事件掛上鉤,他只認為那是他的j ng神問題而已。

然而黃璃卻繼續語出驚人。

「就是啊……你想想看,你只能清楚地記得這些天以來的事情,而且還看到了鬼臉,還有做噩夢。一般來說這不就是中了邪的征兆嗎?」

她很是鄭重其事地說著,卻讓夜永有種想笑的沖動。

算了……反正我本來也沒對她報什麼期望。

夜永無奈地搖搖頭,站起身來。

「我要先回去了。謝謝你,這些話說出來之後,我感覺心里舒服多了。」

盡管黃璃沒能給他什麼實際的建議,但是把話說出口之後,夜永確實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畢竟,這種事情如果全都要他一個人來承擔,那麼這擔子也未免太重了一些。

「不客氣!」黃璃也隨著他站起身來,臉上一直都掛著那副溫柔的微笑,「你能把這些話說給我听,我也很開心。你要是相信我的話,我會幫你想辦法的。放松一些,至少你現在是真實存在著的,我看得見你哦~~」

她俏皮地這麼說著,夜永也不禁咧嘴笑了起來。

而她的冰淇淋甜筒也終于化得差不多了,n i油順著邊緣流到她那白皙的素手手指上。她卻還一點都不在意,一口把甜筒咬進嘴里,卻在嘴角上沾了一些。

「今天也該回去了,不然你的女朋友恐怕要著急了!」

她朝夜永擺了擺手。

「那麼,我們暫且再見吧!明天上班一定不要遲到哦!」

說完這句話,她就轉身離開了。

這女人真有意思。

夜永目送著她的背影離去,腦中卻在這麼想著。

雖然都是一樣的溫柔和善,但是談工作的時候是那種j ng明強干的樣子,私下里卻又有種小女人的氣質。就好像能夠隨心所y 地融入周圍環境似的,不管怎樣都讓人生不出惡感吶。

口袋中的手機傳出了鈴聲,想來是詩音在催他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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