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你究竟想明白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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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病人的……」
「我是她男朋友!她現在怎麼樣了?!」
那名戴著眼鏡的男醫生看上去有些為難,像夜永這樣激動的病人家屬他也接待過不少,但是能不能習慣就是另一回事了。
「請您先冷靜一點。如您所見,病人的情況現在已經基本穩定下來,可以轉移到普通病房了。但是……」
就好像醫生不喜歡像夜永這樣吵鬧的人一樣,夜永對這些總是吞吞吐吐不好好把話說清楚的醫生也沒什麼好感。不過至少眼下,既然詩音是病人,那他就得听醫生的。
「但是什麼?」
「嗯……病人的情況雖然穩定,但也不能就說是好轉。事實上,我認為如果要進行手術的話,這恐怕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從她的片子來看……」
「等等!」夜永很沒有禮貌地打斷了醫生的話,「抱歉,您說什麼?什麼叫‘最後一次機會’?」
他現在的樣子就好像是一只發怒了的公雞,就連醫生都不太想直視他的目光,那眼神就好像只要醫生一言不對他就會把鐵拳打到醫生臉上一樣。醫生斟酌了一下用詞,緩緩答道︰
「也就是說,如果這一次不進行手術的話,以後萬一再發病,治療恐怕就很困難了……」
醫生是這麼說的,但是夜永雖然心里很亂,卻沒有失去理智,他敏銳地察覺到了醫生的意思。
如果這次不進行手術,再發病的話,只怕就沒得醫了!
如果夜永不好好控制一下自己情緒的話,他確實有可能當即發狂把醫生暴打一頓,或者歇斯底里地尖叫「這不可能是真的!」只是他沒有,從這一點上來看,醫生選擇了一個恰當的說話方式或許是對的。
「……手術費,要多少?」
夜永揪著頭發,煩躁地問道。
「這個……」
醫生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說道︰「而且,即便進行了手術,我們也無法保證患者可以痊愈,畢竟這樣的病癥——」
「你們醫生不就是盡最大可能要保證患者的安全嗎?!考慮那些是你們的事情!我只問我可以做到的!說吧,估計要多少手術費?!」
直到這個時候,夜永還在努力控制著自己不要發火,只是他的嗓門已經高到了一定程度,明顯是超過了醫院里「不要大聲喧嘩」的指標。
醫生很是無奈地看了他一眼,說出了一個數字……
片刻之後,夜永走進那間病房。詩音病床的旁邊坐著她的那位名叫陸雨菁的同事,兩人對視一眼,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病床上的詩音緊閉著雙目,頭發披散著,面s 憔悴,平時的美麗已經失了七分,而且即便昏迷著,臉上痛苦的神s 也遮掩不住。夜永看在眼里,心里好一陣疼痛。
「醫生怎麼說?」
那位陸雨菁小姐有些擔心地問道。
夜永低著頭,想了一下,才回答︰「說是要進行一個小手術……對,小手術,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對了,你跟她家里人聯系了嗎?」
「嗯。」陸雨菁點點頭,拿出詩音的手機,「我把她送到醫院之後,是先跟你打電話說的——因為你就在本市,離得比較近。然後就給她家里通了話,說了她現在的情況,她母親很著急,說要立即過來看她,不過恐怕也要等到明天才能到。」
「謝謝,麻煩你了。」夜永面s 沉重地點了點頭,「我已經跟單位那邊請過假了,明天她家里人來之前就由我在這里照顧她。你吃晚飯了嗎?我去買點來,她要是醒了,也得吃點東西……」
「啊,那我去吧。」陸雨菁說著,就要站起來,「你來陪她一會兒,她要是醒了,也會希望看見你在她身邊的。」
「哎,先別!」
夜永卻是伸手制止了她,說道︰「哦……我還得順便取點錢,手術費什麼的得給醫院轉了,還有之前的開銷也是你幫忙墊的吧?還得取一點……詩音就先麻煩你了,好嗎?」
陸雨菁听他這樣說,也只好點了點頭,重又坐了下去。
夜永又深深地看了病床上的詩音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啊,稍等一下!」
但陸雨菁卻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又叫住了夜永。夜永回過頭去,見她從包里掏出了一封信。
「給我的?」
夜永接過信封,看見上面寫的確實是自己的名字,只是地址卻不是他現在住的地方,而是以前老太太那間舊房子的地址。
不知怎麼的,夜永感覺這封信有點兒熟悉。
「嗯。」陸雨菁點點頭,說道,「其實你來之前,詩音曾經醒過來一次,托我把這個交給你,她好像一直裝在包里隨身帶著的……」
夜永看著那信封,一時說不出話來。
一直隨身帶著的信,卻在她發病住院的時候交給自己……這種含義——
不會的!
夜永連忙搖搖頭,要把這種可怕的想法從腦子中甩掉。詩音不會有什麼事的,她那麼單純可愛溫柔善良,老天怎麼會舍得把她從自己身邊收走呢?!
「謝謝,我知道了。」
夜永把那封信塞進懷里,轉身就走出了病房。
晚上,醫院的樓梯空曠而黑暗,雖然安裝了聲控燈,但是夜永卻也沒心情跺跺腳把它打開。他不想乘電梯,這樣也可以多消磨一些時間。事實上,他需要時間來考慮一些事情。
憑借自己這兩年來的積蓄,就連手術費的二十分之一都不夠。詩音那里也不是什麼高薪工作,自然也付不起這筆錢。那麼……剩下的也就只有……
夜永模著樓梯扶手緩緩地走著。
詩音的家庭情況自己也知道,指望他們家付得起這筆錢還不如下跪去求醫生比較有希望,只怕他們就算把房子賣了也湊不到那麼多。那麼……自己家呢?如果回去求爸媽的話,或許……
不可能。夜永搖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
爸媽雖然對詩音也挺認同的,但也並沒有到願意為她付出這麼多的程度。恐怕爸媽如果听說自己的女朋友患了這樣的病,第一件事就是勸自己放棄她。而且這筆手術費,只怕也要把爸媽多年積蓄的棺材本花個j ng光,更別說小妹還在上大學,處處都需要錢,回家要錢肯定是要不來的。
那麼……自己應該怎麼做?
不知不覺間,夜永已經走到了醫院大門口。他抬起頭來,看著這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們臉上都各自帶著各自的表情。那麼自己呢?自己臉上此時又是怎樣的表情?就算不照鏡子,夜永也可以很容易想象得到。這可真是諷刺啊,就在今天下午,夜永還在為自己做完了工作可以好好休息一下而喜不自禁,現在心里卻是壓了一團絕望的y n雲。明明只有幾個小時而已,老天真是會將人的命運肆意擺布,像夜永這樣無用的生命,恐怕也只有在大街上腐爛發臭的價值而已。
但是……但是詩音她是無辜的啊!
夜永把右手重重地打在腦袋上,狠狠地抓著頭發撕扯起來。
詩音她又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不管是誰,她都會用微笑來對待。那麼,為什麼老天非要她接受這樣的命運不可?!為什麼非要是她?!為什麼?!
「我還以為你現在正陪在你女朋友身邊呢,怎麼一個人站在這里發狂?」
忽然,一個夜永沒有想到過會出現在這里的聲音響起。
夜永抬起頭來,目光所及之處,一個穿著清麗長裙的美麗女子就站在他的身前。
是黃璃。
「你……你怎麼……」
夜永呆呆地吐出這麼幾個字。
「我听說你請了假,說女朋友生病住院,要來陪護。剛好我就在這附近住,和她也算是有一面之緣,就想過來看看。」
黃璃似乎已經猜到了夜永在想什麼,十分流暢地說著。末了,問了一句︰
「你又有心事了?」
夜永好像也已經習慣總是在自己有麻煩的時候踫到黃璃了。
他並沒有隱瞞手術費的事情,就好像,向黃璃傾訴也已經成了他的習慣一樣。
「這樣啊,缺錢嗎?」
黃璃听了之後,略一思慮,便微笑著說道︰「我可以借你哦~~」
「啊?!」
夜永只是把煩惱說出來而已,卻並沒有指望黃璃能像上一次一樣幫自己找到解決的辦法。此時听見黃璃這麼說,他簡直又驚又喜!
「謝謝!你可以借我多少呢?」
他激動地問道。
黃璃把一根如女敕蔥兒般的手指點在唇上,答道︰「全部。我可以幫你墊上所有的醫藥手術費,當然,以後你是要還的。不過我不急,我要太多錢也沒什麼用。」
夜永傻眼了。
而黃璃卻似乎並不打算給他開口的機會,就從他身邊繞了過去,還催他道︰「還不跟過來?」
夜永就這麼迷迷糊糊地跟著黃璃走了起來,直到她真的把一筆巨款轉到了夜永的賬上,夜永一時都沒敢相信這居然是真的。
「我……我該怎麼感謝你才好?」
夜永顫著聲音問道。
「我都說了,是要還的。」黃璃秀眉輕挑,卻是又嘆了一句,「……不過,恐怕就算是做了手術,也治不好她的病的。」
夜永還沉浸在黃璃帶給他的驚訝之中,竟是一時沒有听清她在說什麼。
黃璃眼見夜永這樣,只是搖了搖頭。明明說過是來看詩音的,這時卻並不再走,而是折過身子,朝著醫院大門走了過去。
夜永轉頭看著她的背影,有心喊她,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我只想問你,想做莊周,還是想做蝴蝶,你究竟想清楚沒有?」
耳旁,似有黃璃幽幽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