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筆失魂錄 第十五節 百日

作者 ︰ 藍思塵

()(抱歉這一節更新這麼晚,今天凌晨一直在看中國皇族對戰FNC,直到早晨八點鐘才睡覺,下午三點鐘起床。皇族3:1贏了!超激動的!幾天之後的決賽對戰韓國SKT,還希望能有更多的人來為中國皇族加油!)

「嘿——呀!」

嚴小琴使用搗紙錢的特制錐子有些費勁地在黃紙上搗出一個一個圓印。今晚就是她父母過世的一百天,身為兒女總要去父母墳上祭奠的,順路還要再去一下小土地坡,請土地爺大發慈悲保佑兩人。這就是所謂「百r 」的規矩。

百r 是中國自古以來就傳下來的習俗,不過在古時候,親人百r 之時往往要請些出家的僧人到家里來念經禱告,不過現在就沒有這麼多麻煩,雖然有些守規矩的大戶人家還是會這麼做,但已經不多見了。比較常見的做法就是到墓前燒紙錢,晚輩磕幾個頭,這就算是完事了;也有離墓地所在處較遠的,就直接在土地坡錢或市口燒紙,其實只要那份心到了,九泉之下的親人也就滿足了。

當然了,不在墓前燒紙的話,一定要注意先畫一個圈,不需太大,只要能把紙錢全部放進去就好。這就是代表,圓圈中的東西都是屬于我們家里人的,孤魂野鬼不準搶走,只能在圈外干看著眼饞。如果有余力的話,也可以在圈外燒一些打發了那些孤魂野鬼,這樣他們就不會去s o擾過世的親人了。

實際上,這並不只是百r 的習俗,在清明節、中元節的時候,不方便上墳的人也都會采用這種方法來代替。第二天到路口一看,遍地都是粉筆畫的大大小小的圈子,早晨打掃路面的人可算是有苦頭吃了。

古時候的習俗,延續到現在,大部分規矩都隨著時間和不同的地域變得差不多了,並沒有確定的限制。比如說現在,嚴祖成的老爹嚴老三——隨著嚴家上一輩最後一位老人嚴四爺爺過世,輩分低的人也需要叫他嚴三爺了——就端端正正地盤腿坐在蒲團上,對著桌子上高高供著的瓷菩薩念叨著,希望菩薩也能保佑他兒子兒媳。

嚴祖成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慈愛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她還在忙著往黃紙上印圓圈,一絲不苟,連紙錢的排版都方方正正,絲毫不馬虎。由于一次印一疊紙錢需要耗費些力量,她漸漸有些支撐不住了,卻還在咬牙堅持著。那錐子每壓一次就在黃紙堆上留一個圓印,卻也把她的手印得通紅,弄得她時不時要停下一會兒搓搓酸痛的雙手。

而老爹那尊一直抱著的木頭菩薩,現在也和瓷菩薩一起放到了桌子上供著,老爹嘴里念念有。嚴祖成回頭有些好笑地看著他,卻又有些心酸。老爹不僅僅讓菩薩保佑他們夫妻倆,也同時念叨著自己的小孫女,希望她平平安安的,莫要再遭災遭難,唯獨沒有說到他自己。

是啊,自己和小玲這麼一去,留下的就只有老爹和小琴了。從此以後,也就只有他們祖孫兩人相依為命了。嚴祖成心里舍不得啊,他一直在後悔,為什麼年輕的時候那麼浪蕩,不務正業,要是早些孝順父親該多好?還有小琴,如果自己以前能夠多疼她一些,如果自己能夠不只顧著自己的事業,而是多照顧照顧家庭的話——

事到如今,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嚴祖成自嘲地一笑。

現在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雖然太陽還並沒有下山的趨勢,但也已經快了,至少r 頭早已不像中午那麼強烈了。再過不多會兒,天就要黑下來了,然後他們也就該去墳地了。

下午在四爺爺家門口,當嚴祖成乍一知道自己已經過世的事實,他頓時就感覺到渾身無力。直到那個時候,他才全部明白。因為一切都那麼嚴絲合縫,容不得他質疑。他也終于明白了小玲的鬼魂托夢給自己,讓自己快走的理由,那不是為了保護他,而是為了保護老爹和小琴。他已經是鬼魂了,自然應該趕緊去輪回轉世,不能再繼續留在陽間了。

還有四爺爺那時候對自己說的那番話,他此刻想起,也終于琢磨透徹了個中意味。「早點兒走吧,你看了有什麼用?反正又什麼忙都幫不上。」這就是四爺爺給他的忠告,而偏執的他那時候卻並沒有領會。

不過……那個時候他怎麼想得到,自己居然已經死了呢?

明明是令人驚駭的事情,可不知怎麼,明白了一切之後,他卻冷靜下來了,出乎意料的冷靜,就連他自己恐怕都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冷靜。他慢慢悠悠地從那兩位大嬸身旁走過,走在房屋的y n影之中,他感受到了外面空氣的焦灼感,那陽光照sh 得他身上不太舒服。

真奇怪。他想到。以前沒有意識到自己是鬼的時候,他從來都不懼怕陽光,但是在頓悟的那一剎那,保護著他的力量就消失了。他知道自己不能過多地接觸陽光,于是他沿著y n影返回了家里,直到現在r 頭已弱,他才敢大搖大擺地坐在堂屋里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兒和老爹忙碌的身影。

或許,他就只是想再看看親人們而已吧。

他坐在餐桌旁,看著女兒和老爹吃過晚飯。此時太陽已經把最後一點光芒也完全收斂,紅著臉消失在了山後,下一次再見就是在下輩子了吧?嚴祖成有些好笑地想著。再過不多一會兒,天s 就暗了下來,小琴把東西都裝進一個小籃子里面,挎好了走出門去,老爹也捧著木頭菩薩,慢慢悠悠地跟著走了出去。

嚴祖成就墜在他們身後,溫柔地注視著兩人的背影。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這幢老屋,就要和它道別了。但不知怎麼,他總覺得自己還有什麼事情沒完成。他搖了搖頭,把這種想法也拋在腦後,跟上了前面兩人的步伐。

他們走過村里修的平坦的小路,走過地邊的土道,走過那之前和四爺爺相遇的岔路,走過通往墓地的小橋。嚴祖成知道前面不遠就是自己的墓地了,他心中五味雜陳,說不出是什麼心情,不過在習習晚風的相送之下,他也只得繼續向前走著。

而在不遠處的黑暗之中,正有兩人靜靜地注視著這邊的道路。

「那位,應該就是嚴小琴的爺爺了吧?」夜永試探著問道,「他們兩人正要去給嚴小琴的父母上墳。」

「嗯。」黃璃點了點頭。然而在她的眼中,那里卻是「三人」!

夜永已經听黃璃解釋過了。此時,他偷眼瞟了黃璃一眼,似乎知道在她的眼里,那是不同的景象,但他什麼都沒有說。一來,挑明「那里有一個自己看不見的‘人’」這事實實在是讓人感覺不舒服;二來,只要看黃璃平淡的表情,就知道一切如她所想,已然不必多問。

「差不多就是這麼回事了……」黃璃輕聲說道,「我們也就只能幫到這里,已經算是功德圓滿了。一會兒看他們下來,我們就可以走了。」

嚴祖成並不知道,黑暗之中有兩人正在注視著自己。不過知不知道倒也無所謂,因為他此刻正站在自己的墓碑之前。他滿懷感觸地看著那上面刻著的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但是他卻感覺得到,這里就是他應該去的地方,從看到它的一剎那起,他就產生了強烈的歸屬感。

母親的墓就在前方不遠處,他過去磕了兩個響頭,但除他自己以外當然沒人听見。而小玲的墓則和他自己的挨著,他突然有些希望小玲此時能在他身邊了,如果是去往黃泉之路,至少能有心愛之人在身旁相伴,倒也不算孤單寂寞。

在火光之中,他感受到了那份熾熱,仿佛燒起來的不是紙錢,而是他自己的身體一般,但那也無所謂。小琴給父母磕過頭之後,早已哭泣不止,連說話都說不出了。他站在一旁,卻和老爹一樣,並不勸她。因為他和老爹都知道,從今以後,嚴小琴就是這一家長女,要肩負起整個家庭,自然要自己挺住,不去希圖他人相助。

老爹仍舊抱著他的木頭菩薩,喃喃地念叨著。他是長輩,不能上墓前行禮,因此一概工作全都交給孫女。他只是用蒼老的目光注視著,嚴祖成站在他身邊,輕聲道了一句「對不起」。

差不多已經結束了,墓地這種地方,還是不要多待的好。反正之後回到家里,照樣可以給他們燒紙。而在那之前,他們還要順道去一下不遠處的土地坡,拜拜土地爺。嚴祖成目送他們祖孫二人離去,直到他們終于消失在視線之中,他才終于垂下視線,靜靜地注視著自己的墓碑。

稍微有一點……不舍呢……

明明是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卻在想著這麼感x ng的事情。嚴祖成咧嘴一笑,卻又回頭看向家里的方向。他還是不想走,不願意離開家人。但是凡事有聚有散,該走的,就算想留也留不住。他只是總覺得,自己還有什麼事情沒做完,還有什麼心願未了,不過既然想不起來,也只能把麻煩全都推給老爹和小琴了……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片。

這是那個名叫黃璃的女人給他送回來的,那姑娘還真是個好人啊。

他看著手上,自己的「身份證」,即便在黑暗之中,他也能看清上面的字跡。

呵,那哪里是什麼身份證?那分明是一張死亡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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