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山上走，就感覺天空越是低沉，那灰s 的雲層幾乎就要壓到腦袋上了。夜永有些擔心地抬頭看了一眼，生怕突然之間就會下起凍雨來。幸運的是，自從離開程都之後，這一路上他們都沒有再遇到打雷，不管天氣如何，不用每分每秒都生活在雷鳴聲之下倒還算是挺不錯。只不過看眼下這樣子的天空，只怕不會僅僅是y n天那麼簡單了。
「喂喂喂，你昨天沒看天氣預報嗎？今天會不會下雨啊？」
黃璃本來走在夜永前面，這時候卻被他緊趕著兩步追上。夜永有些擔心地這麼問道，黃璃卻是淡然地回答了一句︰「沒看，誰知道呢。」
「但是我們可沒帶雨具啊！」夜永有些夸張地揮了揮手，「萬一下起雨來，我們說不準就得淋個透！」
「所以一開始不就叫你不要在集市上多逗留，早點找到地方嗎？！」
黃璃停下腳步，沒好氣地說。
「剛才叫你你不走，現在倒埋怨起來了。要是我們早一點到知更鳥家里的話，不就沒這麼多麻煩了嗎？」
「唔……哦，是、是我不對……」
黃璃平時不經常發火，但也並不代表她不會發火。偶爾也會像現在這樣，狠狠訓斥夜永一通。而夜永又不敢回嘴，雖然她和夜永的關系不錯，但畢竟是他的上司。再說了，這一次本來就是他的錯。
「那……那我們快點走好了……」
夜永生怕黃璃真的朝他發了脾氣，趕緊這麼說道。還好，黃璃白了他一眼之後，似乎就已經收了氣，朝前方努了努嘴，說道︰「你看，前面那片地方應該就是那個老婆婆所說的別墅區了。想來知更鳥也就是住在那里，我們快點走。」
夜永趕緊點了點頭。他又抬頭看了一眼y n沉的天s ，嘟噥了一聲︰「之前老婆婆還說這里發生過雪崩什麼的，但願別讓大雨沖出個泥石流來，那我可就真要後悔死了。」
「放心，泥石流什麼的倒應該沒有，甚至連大雨也可能沒有。」黃璃隨口應道，「不過……別的可就不一定了。總而言之，我們還是盡快趕到的好。」
說完這句莫名其妙的話，黃璃就朝著那片別墅區朦朧的影子走了過去。
別墅區所建的這一塊山勢最為平緩，幾乎就和平地沒什麼區別。一開始隱藏在霧氣之中的地方也在兩人逐漸接近的過程中顯出了輪廓。別墅區雖說不是新建的，但僅從外表看起來卻是亮麗非常，仿佛就在昨天才剛剛翻新過似的，果然這就是有錢人的癖好嗎？
夜永不無嫉妒地用指甲在一戶人家的外院牆壁上刮了一下，然後又不得不費力地把指甲里的牆灰剔出來。黃璃看著他小孩子般的舉動，不由得露出了一個微笑。
「門口都是有門牌的。」黃璃在一戶人家的門口站住，伸手往上一指，「你看，雖然沒有名字，但是寫著牌號。這里是3－1，是三排一號的意思。那麼……知更鳥給的地址是哪里？」
「啊？哦，是10－11……誒，這里有這麼多排嗎？」夜永左右看了一下，「雖然看上去確實佔地面積挺大，不過還真是沒有實感啊。」
「10－11，十排十一號。」黃璃左右看了一下，然後指了一個方向，「十排的話，大概是在那邊，然後再轉彎去找十一號就是。」
別墅門口的牌號都寫得很清楚，自然不用擔心找不到。兩人順著道路一直前進，走過一排一排的房屋，最終在第十排的這一條路上停了下來，這一排全都是以「10」開頭的，接下來只要再找到11號就可以了。
「6……7……8……9……10，誒？」
夜永一邊走一邊默念著，但卻在數到10的時候停住了。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地看向黃璃，然而黃璃卻也和他露出了同樣迷茫的神s 。
因為這里就只有十座別墅，10號就是盡頭了，再往那邊去，卻是一片空空蕩蕩的坡地，什麼也沒有了。
「沒、沒有十一號？！」
夜永訝然地說了一聲，然後又拿出那封請柬，黃璃也湊過來看著。但是上面的地址，寫的確實是「10－11」沒錯啊。
「會不會是接下來一排？」黃璃站在10號別墅的邊緣處張望著，但是第十排就是最後一排了，而「10－10」也就是所有編號的終結點。
既然如此，這個「10－11」又是在哪里呢？
兩人迷茫地對視著。
「會不會是知更鳥寫錯了？」夜永猜想道，「說不定其實是‘10－1’？」
「不像。」黃璃指著請柬上的地址說，「兩個‘1’筆跡都很勻稱，應該就是刻意這麼寫的。但是……」
她又左右看了一下，無奈地承認道︰「這里確實沒有十一號。」
「這麼說來，果然就是惡作劇咯……」夜永垂頭喪氣地抱怨著，「看，我一早就說不要來的，結果還真是白跑一趟。你說的那什麼度假勝地也早被雪崩給埋了，早知道還不如留在山下逛大集算了。還有現在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下雨，我看不等我們回去就得被淋成落湯雞。」
他說著，抬起頭看了看頭頂y n沉沉的天s ，又是嘆了一口氣。
黃璃被他一番話說得不高興起來，她把臉轉到一邊，卻並沒有反駁。畢竟的確是她一路催促著夜永過來的，剛才還為這事兒對他發火來著，結果現在證明這確實是一個惡作劇，弄得她很沒有面子。
「要不我們再往那邊走走看？」她指著那邊的坡地，小聲提議道，「說不定這片別墅是分為兩個區的，那邊還有一片也說不定。」
「還要往那邊走？」夜永的肩膀耷拉下來，「算了，再過去的話，真下起雨來我們可就沒處跑了。再說了，從這邊完全看不到另一邊的影子，就算說還有一邊也未免太牽強——」
「走兩步又不會有多大影響。」黃璃固執地說著，「要不然的話，萬一真的在那邊，你走到這里就停下來了，豈不是很吃虧？」
「沒那種可能啦……」
夜永還想再勸勸她，誰知道黃璃卻氣惱地甩了甩頭，說道︰「你不去，我自己去。」
她這麼說著，便當先一步繼續往山上走了起來。夜永拗不過她，只好郁悶地跟在她身後。
這座山橫面倒是寬闊得很，雖然由于平緩的山勢顯示不出來其高聳，但是從這里往後面看去，能從霧氣之中隱隱約約看到山下的小鎮，此時就連房子都縮成一個小點了。夜永略有些吃驚，他沒想到自己已經走了這麼長時間了。然而越往上面走，雲層就越是低沉得嚇人，如果現在打一個雷的話，夜永毫不懷疑自己會被劈得連渣子都不剩。而他們又走出好大一段，現在連後面那片別墅區的影子都看不見了。
「喂，回去。」他又朝走在前面的黃璃喊了一聲，但是黃璃卻恍若未聞一般，或者可能是故意生氣不回答他。夜永也沒有辦法，但就在這時，他感覺到脖子上好像突然落了什麼東西一樣，冰冰涼涼的，嚇得他差點跳了起來。
「喂，黃璃，已經下雨了啊！」他朝著前面喊道。
黃璃好像還沒有感覺到，等到夜永一說，她才回過頭來。此時，正在有越來越多的「雨水」從天上飄落下來，黃璃疑惑地用手心接住了，端詳一下，然後笑了起來。
「什麼下雨，這是下雪了啊！」
「下雪？」
對于從小在四川長大的夜永來說，雪景可是非常稀罕的，此時听黃璃這麼說，他趕忙伸出手去，讓雪花飄落在自己的手掌上，看看手上的白s ，那的確是近似六角形的結晶，他不禁興奮起來。
「瞧你，就跟個小孩子似的。」黃璃朝他一笑，似乎把之前的生氣都忘了個一干二淨，「有那麼好玩嗎？」
「我沒怎麼看到過雪……」夜永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認道，「在電視上倒是看到過，以前也有一次跟父母一起去東北玩，那時候也見到過。不過平時還真是少見。」
「那我們再往上走走看？」黃璃這樣提議著，「既然不是下雨，再往上走一段也沒關系。不過雪要是下大了也挺嚇人的，要是那樣的話我們就回去。」
「你還真是執著啊……」
夜永苦笑一聲，卻並沒有再反對。他心里也稍微有一點想法，想在這片雪景之中多留一會兒。要是能拍張照片就好了，可惜他沒帶相機。
雪勢還小，兩人繼續順著緩坡往上面走去。但是，僅僅不到十分鐘的工夫，他們就後悔起來。
雪花越來越大，伴隨著不知何時開始吹起的勁風，帶著激烈的勢頭飛舞著，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狂亂了！整個變化就在這十分鐘之間……不，或許是兩三分鐘之前也有可能。一開始，夜永還有些激動地感受著這樣的雪景，但是現在，他的視線卻已經完全被大雪所遮蔽，眼前除了白s 還是白s 。
不多一會兒，那冰冷的風也愈發猛烈了，活像銳利的刀子一般，切割著夜永在外的臉龐。還有那尖銳的呼嘯聲，也在耳旁不斷回響著，沖擊著他薄弱的耳膜，表現出露骨的敵意。
「喂！」穿著黑s 羽絨外套的黃璃有些慌張地沖他喊叫著，「糟糕，我沒想到……我們得趕快下山！」
「同意！」夜永也狼狽地回喊著。這雪勢增大得太快了，根本沒讓他反應過來，按照他的感覺，這雪仿佛就在頃刻之間發生了從平靜到劇烈之間的轉變！這當然不能怪他，對于自己並不熟悉的雪，他所抱有的僅僅是好奇的心態，可從未想過它們會有如此巨大的力量。而等到他開始察覺到不好的時候，卻是已經來不及了。
「拉著我的手！」
黃璃在咆哮的寒風中走到他身邊，雖然這麼說著，卻是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比起在外面，或許把手插進口袋里面會更暖和一些，但是夜永也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他看過不少雪天在山里迷路，以至于凍餓而死的報導，但卻萬萬沒想到自己也會遇上這樣的事情。可惜現在已經悔之晚矣，他只好跟隨著黃璃的腳步，在一片茫然之中前進著，同時還要抵御著這刺骨的惡劣天氣。
「這已經算得上是暴風雪了？！」夜永大聲說道。
「對不起！」走在前面的黃璃回過頭來，聲音之中滿懷歉意，「都是因為我堅持……本來剛才下山就好了。之前我就看出來可能要下雪了，不過沒放在心上，我沒想到會搞成這樣……」
「現在就別說那個啦！」夜永喊道，「我們節省點兒體力，至少也得先回到那片別墅區去，現在如果一路下山不知道會不會有危險，最好能找個地方暫時避一下！」
連續說了這麼多，他感覺自己的口里都落入了雪花，不過當然是轉眼之間就融化了。那對他來說剛剛還美麗無比的j ng靈，現在再越過領口落到他的頸子上，卻只讓他感覺到恐懼和厭煩。夜永真擔心自己會不會就此生出什麼心理y n影來。
黃璃沉默著帶著路，而夜永在他後面緊緊地跟著。他們剛才是直接向著反方向往下走的，雖然看不清楚，不過應該還不至于迷路。只是不管風還是雪都狠毒地劃在他們的臉上，讓他們在本來就模糊的視界之中，又不得不眯起眼楮。剛才還是干淨一片的山坡上很快就被大雪堆積起了一層。
夜永只感覺到就連呼吸都成了一種負擔，那冰冷的氣流沖進他的喉嚨里面，卻像是熱水一樣燒灼著。雖然還不能說是寸步難行，但要在這種狀況下頂風前進，也是相當疲憊的。夜永連帽子都沒有戴，他的腦子在風暴的洗禮中逐漸變得朦朧起來，無論是方向和時間都月兌離了正常的狀態。
現在想來，一開始那黑壓壓的烏雲就是對他們的j ng告了？
大自然在恩賜之後是否必然降下懲罰，對于這一點，夜永不敢肯定。但對眼下的他們來說，沒有犯過錯誤卻要遭受這樣的事情，未免有些太不公平。不過即便為此沖著上天吶喊，恐怕也不會得到絲毫的回應，只可能讓冰冷的結晶落入口里而已。
在這突如其來的風雪之中，他除了控制自己的腳繼續跟隨著黃璃向前走之外，也沒有別的選擇了。當然，由于不久之前才剛剛經過一片別墅區，夜永還是抱持著相當樂觀的心態，因為只要繼續走下去，應該就可以回到那個地方。雖然讓兩個素不相識的客人進入家中並不是大多數主人的選擇，但至少別墅區門口的保安室應該會允許他們暫時歇息一下。所以，只要熬過眼下的這點兒苦楚，應該就不會有事了。
不過，他的身體也已經越來越疲憊了，現在頭頂上的雪花幾乎可說是一波一波地落下來，如同天神在用巨大的澡盆傾倒一樣。除了視線之外，身體的溫度也在一點點降低。可以說是**和j ng神兩方面同時在遭到迫害。白茫茫的大雪已經磨鈍了他的判斷力，現在他只有機械x ng地進行腳步動作，就連自己要往何處去都已經搞不清楚了。
「那邊！」
就在這種痛苦不知延續了多久之後，耳旁突然傳來黃璃一聲大喝。夜永抬頭看去，但卻一時並沒能發現什麼。直到黃璃加快了腳步，拉著他的手又在雪地中走出一段，那東西才在大雪之中突兀地顯現出來！
有燈光！
夜永原本被寒風吹得瑟縮起來的心髒驟然鼓脹起來，僅僅看著那光芒，他都感覺到身體升起了一股溫暖的感覺。黃璃回頭看他一眼，眼楮里也帶著些許疲憊的笑意。兩人不約而同地朝那邊走去。因為毫無疑問，那里就應該是別墅區了。
漸漸的，建築的大致輪廓在朦朧飛舞的大雪之中浮現出來。看上去大概有整整三層，三角形的尖頂不知是否有著閣樓的存在，至于建築是什麼風格，沒怎麼研究過的夜永並不清楚。事實上，在大學學習的時候，他也從來沒有搞清楚哥特式、拜佔庭式和巴洛克式到底有什麼根本x ng的分別。不過這確實是一幢挺別具一格的別墅，現在外面的部分也多被積雪覆蓋，讓人看不清楚它的原s 。而夜永之前看到的燈光則是從房屋側面的一個窗口漏出來的。
風雪還是沒有一點變小的跡象，催促著兩人往那幢別墅前進著。夜永原本是急急忙忙地靠近那里，但在逐漸接近了之後，卻有一種怪異的感覺油然而生。
現在，他大致已經看清楚了這座別墅的全貌。不，說實在的，他並不知道「別墅」的定義到底有多大，這讓他有些犯嘀咕了，因為越接近這里，他就越感覺到這幢建築實在過于龐大，他們剛才所看到的地方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而隱藏在後面的地方則遠遠超出這一小塊地方的十倍以上，也難怪剛才夜永會把這里認為是別墅區了。但是現在看來，那別的部分卻應該全都是屬于這一幢建築的。
它就這麼孤零零地立在這里，承受著風雪的侵襲，但僅從外觀來看，卻又像是一個小建築群一般，用「奢華」來形容或許最合適不過。孤單，卻不孤獨。
終于走到建築物之下的時候，夜永深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這座巨大的館邸。
「喂，喂。」黃璃喚了他兩聲，說道，「我們……我們是不是走錯了？」
「走錯了」這個詞用在這里顯得特別滑稽，然而它又再正確不過了。夜永也知道，毫無疑問，他們沒能成功回到那片別墅區，卻反而是來到了這麼一個地方，顯然就是「走錯了」。站在這座建築物之下，他還是看不出它屬于什麼風格，不管是西式還是r 式好像都可以說得通，有些拍民國時期的影片中，他也似乎見到過類似的建築。
「……洋館嗎？」夜永喃喃地念叨著，「怎麼有種老巫婆的糖果屋一樣的感覺？」
「這里，難道不應該說是‘呼嘯山莊’嗎？」黃璃接口道。
「那太大了？」
「糖果屋不是太小了嗎？」
兩人對視一眼，都露出了微笑。
不管怎麼說，雖然走的地方不太對，不過好歹有個能遮風擋雨的建築了。只是不知道主人家是否好客，會不會允許他們進入。但總要試一試的，不能兩人就在外面凍著。他們走到門前，看了一眼那扇和整座建築比起來並不寬闊的大門，夜永伸出手去，試圖按下門鈴。
「啊……哦……」
黃璃突然像是看到了什麼一樣，發出驚訝的聲音。而夜永卻已經按下了電鈴，從並不隔音的門外，除去風雪的呼嘯聲外，他可以听得到里面傳出微弱的鈴聲。
「怎麼了？」
黃璃指了指門旁的一個看起來挺熟悉的牌子，夜永探頭望過去，牌子上寫的是——
「1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