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還好,不算太晚。」
下午一點左右,黃璃站在編輯部的大樓之下,似乎在等待著什麼人。就在這時,一輛普普通通的家用小轎車停在了路邊,黃璃便立刻走了過去。後車門打開,一位老僧人走了出來。灰s 的僧衣外面披著紅s 的袈裟,頭戴一頂僧帽,顯得和這座大都市格格不入。但是路邊走過的人卻沒有一個會多看他兩眼,就仿佛他不過是一塊土石一般。
而僧人對這種情況卻是毫不在意,他向著等在那里的黃璃略施一禮,頌了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胡施主——」
「跟我過來,無禮和尚。」
黃璃急切地招呼著他,甚至連他叫錯了自己的姓氏都沒有在意。無禮大師並沒有多問,只是跟在了黃璃的身後。一個是美貌的都市麗人,一個是年邁的老僧,兩人走在一起卻是那麼的協調,沒有任何人會對他們投去奇怪的目光。
「你得幫我看看,無禮和尚。要我自己來找的話,實在太麻煩了,借你的眼楮一用。」
面對這位老僧的時候,黃璃的稱呼還是那麼毫無顧忌,一點應有的禮貌都不注意,但無禮大師似是已經習慣了,他也不多言,只是開口問道︰「樓里應該還有其他人,若是貧僧——」
「不必掛心,我早就已經處理好了。」黃璃只是這麼說道。
「那麼那位夜施主……」
「送到我家里去了。有人在那里看著他,是我家鄉那邊來的人,應該不會有事的。」黃璃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你得快點,剛才我一直在這里盯著,沒有發現什麼。不過那女人可能用了什麼手段把重要的部分藏起來了,也許是什麼陣法,也許是別的什麼可以招魂喚鬼的東西。我沒有感覺,所以應該是還未啟動,我們得趁早把它找出來才行。」
無禮大師點了點頭,不再多問。他站在樓下,向著里面望去,卻是緩緩合上了眼楮。從那一剎那開始,他的表情變得空靈而寧靜,任由周圍車水馬龍,喧聲四起,他卻絲毫不為所動。整個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白s 的眉毛和長須被風輕拂著,如水波一般泛起陣陣漣漪。
黃璃就站在他身邊,看見他閉上眼楮,她卻並沒有表現出絲毫意外的樣子,像是早已習慣了一樣。而她感覺得到,面前這個僧人雖然閉著眼楮,但卻分明有一束視線從他的雙目之中sh 出,掃進了大樓里面,就像手電筒sh 出的亮光一樣,把樓里的每一個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當然了,黃璃自己是看不到的,她只能靜靜地等待著,等待無禮和尚睜開眼楮。
約模有一分鐘後,無禮大師才終于睜開雙目,黃璃迫不及待地問道︰「怎麼樣,有結果了嗎?」
無禮大師緩緩點了點頭,只是說道︰「上三樓。」黃璃答應一聲,兩人便走進大樓之中。一樓的地面上,還和夜永走時一般,被一堆木偶鋪滿了,但黃璃卻對它們毫不關心,無禮大師也只是掃了一眼,便從容地從它們之中走過。
「都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的眼楮還和當初一樣亮堂,什麼都看得清楚。」黃璃這麼說著,語氣中有著淡淡的夸贊之意。
「阿彌陀佛。」無禮大師頷首,「黃施主謬贊了。貧僧每r 閑居山中,不理外物,不染世俗,眼楮自然明淨些。可跟黃施主還是沒法比,如施主這樣,能在滾滾紅塵之中自守清明者,才是真正的上人。」
他對黃璃的稱呼已經悄然轉為了「黃施主」,即便這一次沒有黃璃糾正他。
「上人?我?」黃璃苦笑著搖頭,「我這樣若也算是上人,那你們那里坐化的前輩可不就成了神仙?」
「不然。」無禮大師輕嘆一聲,「黃施主雖身在紅塵,卻不為紅塵所迷,這便是大神通。古有香山居士曾言,‘大隱住朝市,小隱入丘樊’。世人常感嘆人間悲歡疾苦,殊不知有更甚于人生之苦。而黃施主便是那遭苦之人,卻能始終保守本心,讓貧僧自嘆弗如。」
香山居士就是詩人白居易,他的《中隱》一詩中便有這麼兩句,意思無非和「小隱隱于野,大隱隱于市」相同。
黃璃似乎听出了什麼,她微微皺了皺眉頭,但卻沒有立刻開口。直到帶著老和尚走進電梯里面,按下了「3」的按鍵,她才出聲說道︰
「你不必用這種說法勸我。我自己的事情,自有主張。我那位朋友,今次便是為了這件事來的,如果不出意外,應該已經能一勞永逸地解決了。」
「一勞永逸……」
無禮大師輕聲念叨著,那張蒼老卻j ng神矍鑠的面龐上頭一次露出幾分驚訝之s 。
「黃施主,你莫非是要——」
「怎麼?你舍不得?」黃璃朝他一笑,「一切隨緣,你都入了佛門這麼多年,可莫要著了相。」
「阿彌陀佛。」無禮大師默然,沉吟片刻,才說道,「那倒是貧僧駑鈍了。只是,不知那位夜施主……」
「老和尚,我就煩你這套。」黃璃沒好氣地白他一眼,「你們這些人,倚老賣老,說話總愛說一半留一半。」
她這麼說著,卻是突然垂下頭去,似乎思緒復雜,一時無法可解。片刻之後,電梯已經升到了三樓,門被緩緩打開,黃璃一步跨了出去,才輕聲說道︰
「我不知道。我心里倒有解決的主意,就像以前一樣,可我不知那對他到底是好還是不好。若他有心,我也可以不顧其他,與他在一起便是了。可惜……他早已心有所屬,這樣下去只會徒留傷感,不如找個時間一了百了算了。」
無禮大師似是不知應該如何回答,只是淡淡搖頭,隨後說道︰「貧僧以己度人,也覺得黃施主之法,不管于人于己都非善行。我佛門有一空字,可貧僧修行至今r ,仍未能全部放下,實在慚愧。不過,除了黃施主的辦法之外,只怕也沒有其它法子可想了。」
三樓門口,之前被黃璃從電梯里面踢出去的那幾個木偶還在外面躺著。無禮大師恍若未見,跟隨著黃璃向前走去。他只知道位置,卻不知道道路,還要靠黃璃來引領。從一扇未關的門前走過的時候,無禮大師向里面瞟了一眼,看到一張辦公桌旁趴著一個男子,睡得正熟。想到黃璃之前所說的「處理好了」,他心下明白,便也不說什麼。
兩人順著長長的走廊過去,經過一扇窗戶,可以看見外面的景象。y n雲密布的天空中,雷聲滾滾,無禮大師腳步一頓,似乎想到了什麼。
「怎麼?最近天天打雷,你也煩了?」
他腳步剛一停下,黃璃便感覺到了。她轉過身來,這樣問道。
「貧僧並無此意。」無禮大師回答道,然後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又說道,「也無關系,想來不久之後,它自會遠去的。」
「是,會遠去的。」
黃璃點了點頭。
兩人這麼聊天,卻似乎並不在意這異常的天象,就連氣象專家都看不出絲毫端倪,他們卻仿佛心中明晰。只是兩人均未多言,頗有默契地同時起步,又朝著前方走去。只是走不多遠,無禮大師又開口問道︰
「黃施主,此次夜施主遭難,乃是人為。那麼對于禍首,黃施主要如何處理?」
「那個女人?」黃璃瞥了他一眼,冷聲答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不要勸我,我絕不會手下留情的。原本我沒想在走之前多做殺孽,若是她不出手,我自然也會放她一馬,不多追究。但是她眼下已經欺到我頭上來了,並未把我放在眼里。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會給她好臉s 。再說了,她的目標是永,是一個毫無特異之處的凡人,而在這之前,她也殺過不少無辜之人了,若是放任下去,保不準會有更多的人遭難。如果我不反擊,或者只是隨便給她點教訓的話,r 後我不在身邊,誰能保證她不會卷土重來,傷害永?我意已決,今次一定要取她x ng命!」
「唉……阿彌陀佛。」
無禮大師嘆息一聲,只得問道︰「黃施主之意,想來已經盡在掌控之中?」
「還沒有。」黃璃搖了搖頭,「不過,也快了。她留下的線索太多,只要有心去找,還是挺容易找到的,畢竟她也只是個黃毛丫頭罷了。我那朋友這次不是一個人來找我的,也帶了家鄉那邊的幾個小輩,說要讓他們見見世面。調查這種小事,就交給他們了,想來不會多久就有結果了。」
「如此。」無禮大師答應一聲,「黃施主仁心可鑒,貧僧知曉了。」
之後的路上,兩人便再沒有多說話。不多時,他們走到一個房間門口,黃璃知道,這里是一個用來堆放雜物的小房間。雜志社有時也難免會有滯銷的期刊,還有些報廢的機器之類的,全都放在這里。走到門口的時候,不用無禮大師再指出,黃璃也似乎有所感應了。
「和尚,你退後。」
黃璃並沒有表現出多緊張的樣子,只是招了招手讓無禮大師退遠一些。而無禮大師也並未矯情,他深知黃璃的本事,可他自己不過只是一個平常老僧而已,用黃璃的話來說,「只不過是眼楮亮了一些」。
「阿彌陀佛。施主還請小心。」無禮大師小聲提醒著。
「無妨,傷不了我。」
在沒有看到之前,黃璃不知道這屋里隱藏了什麼。也許是殺陣,也許藏著一個厲鬼。不過那都沒有關系,黃璃有著足夠的自信心。她毫不猶豫地一把將門拉開,走了進去。
房間里面果然堆放著許多雜物,和黃璃記憶之中一樣。不過此時,在正對門的牆上卻如同鬼畫符一般,用紅s 的顏料畫著一圈又一圈的奇怪紋路。黃璃一眼便注意到了,她走了過去,掃視兩眼,卻是目光一凝,腳下不自覺倒退一步!
無禮大師站在門外,看到黃璃這樣,不由得開口問道︰「如何?莫非此陣難解?」
「不是,不是的……」
黃璃雖然這麼說著,但是那張絕s 的面孔上,卻頭一次露出了惶然的表情。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不等無禮大師再問,她便解釋道︰「這根本就不是什麼殺陣,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陣法,用來聚集靈氣的而已。不可能啊……她明明是要殺永的,怎麼可能什麼都沒有布置——」
黃璃突然一回頭,她看到了,在自己剛剛拉開的那扇門上,貼著一張小小的紙條。她兩步走過去,撕下紙條,只看了一眼,美目圓睜,一口銀牙緊緊地咬合著,似乎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物一般!
那張紙條上,用和之前那封信上一樣的清秀筆跡寫著︰
「被騙了哦,大姐姐~~等你來的時候,他還有沒有命在呢?」
末尾,還畫了一個惟妙惟肖的吐舌頭鬼臉。
黃璃大驚失s ,面對不解的無禮大師,她只是慌張地說道︰
「不好,這下糟了!我真是笨!我把她想得太簡單了!我能想到的事情,她自然也能想到!從一開始她就預料到我會把永送走了!她在這里布下的小陣法,純粹只是一個誘餌而已,恐怕……她現在已經跟著永,到我家那邊去了!」
老和尚的面容上也露出了驚訝之s 。相比黃璃,他還要冷靜一些,趕緊說道︰「黃施主,你速速趕回,去保護夜施主。貧僧稍後就來。切記莫要莽撞。那位施主既然已料到先機,恐怕也知道你會趕回去,說不定又會布下什麼阻礙。」
「我知道!」黃璃答應一聲,「這幢樓暫時交給你了,幫忙處理一下!我這就去!」
黃璃三兩步便從無禮大師眼前消失,真的行如疾風一般。無禮大師看在眼里,眉間也是一片憂s ,躊躇半晌,只得又念了一聲佛號。也不知是在為黃璃祈福,還是在為夜永求平安。
片刻之後,無禮大師出現在了一樓的門口。不知什麼時候,樓里的木偶已經全部消失,一個也沒有剩下。趴著睡大覺的人也都清醒了過來,各忙各的,絲毫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有三樓「九州異聞」辦公室里坐著的寧曉茹大姐,口里嘟噥著︰
「這倆人不會下午又打算翹班?真是的,現在的年輕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