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不亞于晴天霹靂,頓時如一塊大石頭投入到平靜的湖面,泛起層層漣漪。李俊、韓林、王金龍、預報員都用驚異、復雜的目光看向他,市里來的領導們開始竊竊私語。
李俊和王金龍不約而同的用手去擦臉上滲出的汗,韓林則用玩味的目光看著商易,覺得商易這個人有些與眾不同,總是出其不意的給個意外。
氣象局的人員心里幾乎都在想一個問題「今天商易是吃錯藥了,還是太想出風頭,竟語出不同。這個風頭是好出的嗎?一句話涉及到全市那麼多百姓是否要打井抗旱的問題啊,這責任躲都躲不過來呢,他卻反其道而行之,拼命的往麻煩堆里鑽。」
這時副市長張文清臉上卻露出了難得的笑意,他向前傾了傾身子,把胳膊壓在桌面上,眼楮里燃燒著希望的火苗,親切的說「嗯,小伙子,說說你的理由看看。」
商易看到屋內所有人的反應後,自己也暗暗吃了一驚,甚至有些後悔,剛剛一時的沖動,著實是出了風頭,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商易必須堅持住。
盡量回憶今天看過的資料,看了一眼李俊和王金龍那充滿憤懣的眼神,心不由得哆嗦一下。
李俊趕緊對著張文清解釋︰「張市長,他才剛上班不到兩年,預報經驗還不行,市長,他的結論不足為信……」
商易臉一紅,李俊在這麼多人面前說他沒經驗,話不足為信,太傷自尊了,雖然他說的是事實,但人總是要面子的。商易手緊緊的握在一起,目光越來越冷。
張文清果斷的把手舉起來,制止住了李局長的話「這不全對,年輕人雖然缺乏經驗,但是他們的大膽,往往正好沖破了墨守陳規的習慣,經驗也只是經驗嘛,並不代表沒有經驗的人就錯,小伙子,你大膽的分析一下。」
商易本來真挺為自己的冒失而後悔,但李俊的話,刺激了他的自尊心,即便是錯,今天也要錯的有面子,不能就這樣灰溜溜的軟下來,平復了一下緊張的心情,用手指推了一下寬邊黑框眼鏡,聲音堅定,鏗鏘有力,毫無新人的自卑和怯懦說道「我的理由有三。」
只此一聲,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集中過來,局里的人為商易面臨這麼多領導能保持鎮定自若和自信而詫異、震驚,市里的人為這個年輕人的不卑不亢而欣賞。在這群預報員中,大有鶴立雞群的感覺。
「好,小伙子,那你詳細說說看。」張文清有些激動,眼神已經由喜悅轉為驚喜和欣賞,甚至覺得自己就是伯樂,親切的鼓勵商易。
「第一,現在是春末,到了天氣轉型的季節,開始要進入雨季了,從規律上和歷史平均情況來講,該從少雨轉到多雨的時候了;
第二,這次系統與前兩次不同,上兩次的冷空氣弱,只是在高空有些冷空氣,而這次的冷空氣一直扎到底層,在低層形成冷暖切變,這樣暖空氣會沿著冷空氣表面爬升,上升運動強烈,達到了下雨的一個很重要的條件,同時這次是有南方的水汽輸送的,雖然不是特別明顯,但是有水汽在我區輻合的,這也是下雨的一個重要條件;
第三,前期的持續高溫恰好為這次降水提供了能量,形成「暖干蓋」,一旦上升運動沖破這層抑制,就會出現強對流天氣,還容易出雷電交加的大暴雨呢。」
商易當然不會說出第四條,就是今天他和爸爸各打了一卦,都預示要變化的意思。正是基于這兩卦,他才敢把以上三點做實。
商易的話說完,市里來的領導們的臉上都浮上一層笑意,紛紛用欣賞和贊許的眼光看著商易。
而氣象台里人的臉上都跟一場暴風雨來臨前那樣陰雲密布,尤其是王金龍咬著下唇,小老鼠眼楮死死的盯著商易,恨不得一下子掐死商易。
張文清臉上浮現出一層希望的笑意,看著商易,異常親切問︰「小伙子,你叫什麼名字?」
「商易」微笑著簡單的回了一句,順便瞟了一眼李俊。李俊不停的用手轉動著茶杯,來掩飾他內心的不平靜。只有韓林則給了商易一個肯定的微笑。
商易知道,在自己領導和同事眼里,今天自己絕對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情。但並不後悔,相反,此刻覺得很爽,為自己堅持己見、不盲目從眾而覺得過癮,為在那麼多人注視和壓力下,能把自己的理由有條不紊的講出來而沾沾自喜。
「說的非常精彩!」張副市長加重了語氣說。
這是多高的評價啊,商易表面裝得很平靜,心里已經開始狂喜,得到市長這麼高的一句話,實在是做夢都沒想到的。偷偷看看那些預報員,都在不是滋味的看著副市長的臉。
副市長張文清突然臉色凝重,環視了一周,屋里的人不知道副市長怎麼突然由微笑突然轉變成一臉的凝重,心都有些突突。
「同志們,預報專家們,今天,我特別為氣象隊伍中,能有這樣優秀的人才而高興,我認為,不管下不下雨,商易同志敢于提出不一樣的想法,不盲目人雲亦雲,就是好樣的,值得提倡的,搞學術研究,要的就是這樣精神!只有這樣才能發展,才能進步。」張文清慷慨激昂、正氣凜然的說道。
預報員們都羨慕的看著商易,幾分鐘之間,商易就從灰姑娘變成白天鵝了。呂岩更是悔恨自己沒有堅持己見,本來自己也是這樣考慮的,可惜自己沒商易的那份自信。否則,此刻被市長表揚的就是自己,那自己爭取副台長位置的分量就更重了一些。
韓林局長一直沒機會說話,看張文清說出這樣一番話,就想再加把柴,笑呵呵的說「張市長,商易同志是我們氣象局非常難得的人才,做什麼事情都能做到最好。」
張文清就好奇的看著韓林,點點頭「哦?」
「是的,上午我們剛剛開完一個表彰會,商易同志在我局開展的為期一個月的氣象服務總動員的活動中,一個人完成2000名氣象用戶,遠遠超過每人00名的任務量,一個人完成全局一半人以上的任務。」
市里的領導看商易的目光就更深了一層,這個年輕人很有干勁,放到哪個位置都是把好手啊。張文清更是滿意的點頭「商易同志果然是一個人才啊,真正的人才就是這樣,干啥鑽研啥,什麼都能干到最好!」
李俊很窩火,韓林竟撿他鬧心的事說,再看商易那平靜如水的臉,李俊就更加想收拾商易一下。
王金龍已經在心里把商易罵了上百遍,這個小子,平時見他一副隨意灑月兌的樣子,沒想到關鍵時刻總是能沖到最前面,搶盡風頭。上午的短信用戶的事,如果沒有商易突然冒出來,自己是全局完成量最大的,結果也被他搶去了。
「有了商易同志的講解,現在大家商量一下,接下來我們要不要等三天?先听听專家的意見。」
張文清說完眼楮盯著王金龍,王金龍心里這個恨啊「這個商易,這要是不幸被他說中,自己這台長加首席的威信就會掃地,臉就沒地方放了。熬了這些年,現在好不容易測評剛剛通過,業務局長指日可待,這小子有可能把這一切都攪和了。」
王金龍已經沒有了先前的自信和得意,灰突突的總結「天氣預報這個行業就是存在不確定性,商易是完全有可能分析對的,大家的意見都是在正常情況下的預報結論,但是目前天氣本身就反常,所以商易的預報也不是不可能的,這樣吧,我們這幾天再密切跟蹤著天氣變化,隨時和市里保持聯系。」台長繞了半天也沒說出到底是要不要等三天。
張文清看出他的為難,便溫和的說,「我理解氣象行業,畢竟天氣時時在變嘛。我決定再等三天。如果三天後不下雨,我們馬上組織打井,大家有沒有什麼意見?」
張副市長的決定讓商易的心「咯 」一下,頓感肩上被壓上千金重擔,現在他肩上等于扛著整個一市十一縣所有農戶的希望。報對了,所有的農民都省工省錢,報錯了,那他就成了罪人!耽誤農民三天時間,秋後經濟損失不是小數目。
「好,張市長,我們氣象局這三天,時刻關注天氣變化,隨時和市長匯報」李俊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商易,向張文清保證道。
「那好,就辛苦各位專家了,我敬候佳音!」張文清站起來,所有的人都跟著站起來,準備送副市長一行人。
突然,副市長張文清撇開眾人,走向預報員,大家的眼神都跟著他動,商易心里有種預感,副市長是沖自己來的,心砰砰的跳,白皙的臉泛起一層紅暈。
果然,張副市長越過眾人,走到商易跟前,拍了拍商易的肩膀說道「非常棒!小伙子,當年我在大學的時候,就喜歡你這樣的學生,哈哈,好好干,有出息!嗯!」
商易激動的點點頭「謝謝市長,一定努力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