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柒,想什麼呢,那畫兒有那麼好看嗎?過來。」尹鳳書叫他,臉上掛著溫柔的淺笑,雁潮忽然為剛才荒謬的想法打了個哆嗦,僵硬的笑笑,走過去站在他面前。
「當這里是自己家,吃什麼用什麼盡管和福伯說。」尹鳳書手拉他的手,卻發現距離已經讓兩個人都冷透了。
「那你什麼時候用鏈子拴我呀。」雁潮說這話時臉板著,一本正經。
雁潮在床上翻了幾個身嘴里嘟囔了幾句什麼又睡過去。
「鏈子?干嘛拴你?」
此刻雪停月出,隱隱見高大的桂樹枝葉中間堆著點點粉白。尹鳳書把竹笛放在嘴邊,臨風佇立,吹一闕清音裊裊安詳的曲。
「好,福伯,我帶小柒過去就行了,你先下去吧。」
雁潮往桌子上一看,忙笑道︰「福伯客氣了,這哪是粗茶淡飯,我看就是皇帝也吃的。」
「說吧。」
雁潮笑問︰「我知道,著涼了他肯定會把我扔大街上,我已經擦干了,我們走吧。」
這段飯足足吃到掌燈時分,雁潮在喝干了福伯的第五壇女兒紅之後終于酒力不支,被尹鳳書扛回房間去。
直到水快冷了,雁潮才舍得從木桶里起身,這個澡洗的太舒服了,把這些日子的風塵疲憊都洗到了水里,穿上福伯給準備好的柔軟保暖的袍子,竟然也是紅色,領邊袖口瓖著厚實的黑貂毛。這衣服看起來不像是全新的,穿起來卻特別合適,幾乎是照著自己裁制一般。
「嗯,已經到了,安排在不遠的酒莊,您明天就可以帶著小柒公子過去解蠱。」
尹鳳書帶著雁潮來帶一間房門前,推開,見正中有個碩大的木桶在冒著熱氣,尹鳳書扳著房門,對雁潮眨眨眼︰「小柒,一起。」
尹鳳書強忍著笑從椅子上站起來,道︰「好精靈的狗,我這就去找鏈子可別讓他跑了,讓福伯牽去做成狗肉火鍋,冬天吃這個可是大補。」
尹鳳書本來手里端著個白瓷捆金邊的茶盅,听聞福伯此話揚手就摔在地上,茶水都潑灑到修長的手指上,他抖著手指著福伯︰「是不是他,他讓你來說的,他就是不想讓我好過,他心里才痛快。」
「大叔,你好狠的心,我,我咬死你。」說著作勢往尹鳳書身上撲,兩個人滾到了椅子上鬧成一團。
雁潮忙從椅子上爬起來,狠狠的瞪了大叔一眼,剛才那麼一鬧,身體里熱燥燥的,有個地方已經蠢蠢欲動尹鳳書來到一間僻靜的房間,福伯早已經在那里候著他了,見尹鳳書進來忙跪倒要磕頭,尹鳳書不耐煩的把手一擺道︰「在這里不用講究這些俗禮,說,事情辦得怎麼樣?」
「好,安排一下我明天就帶人過去,別讓小柒瞧出什麼破綻。」
這一大桌子菜是依照著尹鳳書的口味來做的,再加上杭州菜本就偏清淡,福伯怕雁潮吃不慣,特地讓人做了東坡肉,皮紅肉女敕的一大碗,全端到雁潮面前。其實雁潮挺喜歡吃那個龍井蝦仁的,還有西湖醋魚,可是福伯全霸著給他家少爺,還有一樣豆芽雞絲,幾乎全扒拉到尹鳳書的面前。
另一間房尹鳳書泡在熱水里,卻覺得炙的皮膚發紅的水怎麼也比不了隔壁房子里那孩子的懷抱暖和,只有貼著他靠著他,感覺他的體溫,看著他的笑臉這身體才覺得從陰冷酷寒的地獄重回到人間,從沒有像現在這麼強烈想要他填滿自己,從身體到心靈,從血肉到骨髓,讓自己感覺到他的鮮活和飽滿,讓自己不再是一具空殼。
「回主上,少林、無名山莊和青城以及武林各大門派已經擺平,少林方丈在月溯吧東西送回去後就毀掉了,葉長水也頗為安分,現在唯有無為觀瀾清有些動向不明。」
福伯出去後他獨自在這里坐了好久,然後一個人去了後院。
雁小爺腦子里轟的一下,愣愣的盯著那人張口含住一個晶瑩剔透的蝦仁,滿身的心思就圍著人家的嘴打轉轉,雁潮心說這番還讓不讓人吃飯了了,也不再等福伯讓,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你不是讓我來代替旺財看家護院嗎?你家的旺財不用拴嗎?」雁潮說著兩手做爪子狀舉到胸前,伸出舌頭不停的哈達,眼楮瞪的圓滾滾的。
「嗯,屬下和他說這里有釀造香雪夢酒的方子,您也知他那人,不喝酒卻喜歡釀酒,一听就來了。」
門口傳來輕輕的敲門聲,雁潮打開門,門口站著一個穿灰布棉袍的下人,他見雁潮出來,忙道︰「公子,我們家爺叫小人帶您去用膳,還有,也說公子的頭發一定要擦干,天冷別著涼。」
雁潮抻長脖子看著,尹鳳書把一大塊剔去刺的魚肉放在他碗里,這下子雁潮倒不好意思了,又不是小孩子,還讓大叔給挑魚刺,又一筷子香菇扒菜心,碧綠的青菜配著白白的米飯,特別的招人,雁潮瞅著碗傻呵呵的,尹鳳書貼著耳朵問︰「怎麼不吃,嫌我髒?」說著特地把筷子送嘴里舌忝了一下。
雁潮半夜毒發,身上冷的像個冰渣渣,他習慣性的去模身邊那個溫暖的懷抱,卻撲了個空。失落的坐了起來,月光把一片白影子打在牆上,那里掛著一幅畫,雁潮記得是一副墨竹,現在看來卻是些怪異的黑影子,頗有森森之意。
「他不敢,我有什麼可以讓他害的,權勢財富全握在他手里,差得不過是個名分而已,我的命他拿不走,我死了他又怎麼能活。阿福,謝謝你!」
「咳咳。」福伯不好意思進來,只在門口咳嗽兩聲。
大叔一邊撓著雁潮的癢癢肉兒一邊笑,雁潮心里暗罵自己眼楮被風渡給傳染了嗎,七絕哪會這樣和自己頑作一團,他永遠高高的凌駕于雲端。
雁潮余熱未消的小兄弟在听到尹鳳書這句話時立馬挺身站立,對大叔的邀請躍躍欲試。尹鳳書打開另一扇相鄰的房門,對傻站著的雁潮回眸一笑︰「傻站著干什麼,還等我給你搓背不成?」還頗有意味的看了一眼雁潮的胯下。
福伯一听這話笑得眼楮都眯起來了,一會給雁潮布菜,一會兒給尹鳳書倒酒,雁潮有些不好意思,讓福伯一起坐,尹鳳書道︰「如果你想讓福伯高興就使勁吃,不用管他。」
從蘭州回來這一路風餐露宿雁潮又時不時蠱毒發作,真的沒有好好睡過覺了,尹鳳書看著他酡紅的醉臉,唇邊還掛著傻笑,真想躺在他身邊,什麼都不用管就這樣睡去,可是外面的敲門聲容不得他再猶豫,忙起身出去。
這次的曲調柔和到骨子里,宛如一人對月輕輕嘆息,似是朝露暗潤花瓣,又似清風低拂柳梢,低低娓娓傾吐一段與時光無關的相思。zVXC。
「少爺,水已經準備好了,還請您和小柒公子沐浴更衣,也好去了這一身寒氣。」
耳邊傳來忽高忽低的笛聲,披衣下床循著聲音一路找過去,月下吹笛人已經凍成了又脆又白的剪影,笛聲卻裊裊不停歇。
抬頭看那西窗,曾經我在書案前提筆寫下清瘦字跡,你為我吹奏一首舊曲,覺得是那麼尋常一件事,都沒有抬頭看你渴盼夸獎的眼楮,現在,只有我為你吹奏,只是你能看我嗎?
「不是,不是,主上,和他沒有關系,他此次全盤照您的吩咐來,越是這樣屬下就越害怕,他何時這麼好心過,我怕他借此事害您。」才己吃法。
「好了,你下去吧。」尹鳳書揮手讓福伯退下,他卻期期艾艾似乎還有什麼話要講。
「遵命。」
雁潮幾乎是跳起來飛進去關上門,一顆心像個受驚的小鹿到處瞎撲騰,直到月兌衣服時還覺得淡淡的失望「也許真應該找個擦背的。」
飯廳里尹鳳書已經做好等著雁潮了,福伯興奮的臉通紅,挓挲著手不停的張羅,看著雁潮來了道︰「小柒公子快請入座,備了些粗茶淡飯,莫要嫌棄。」
福伯普通跪倒在地,膝行上前幾步道︰「主上,屬下依仗跟著您幾十年才敢豁著這張老臉勸您一句,回去吧,為他做這些值當嗎?」
「酒莊?虧你能想出那麼個好地方,難道他此時這麼痛快的來也是因為這酒嗎?」
「主上。」福伯頭重重磕在地上,老淚縱橫。
「瀾清,瀾清。」尹鳳書來回念著這個名字,像要把這幾個字含在唇齒間咂模出點什麼味道一樣,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像戴上了一個冷酷的青銅面具,半晌才道︰「暫不管他,諒他也掀不起多大的風浪?人找了嗎?」
雁潮越听越是覺得心內酸苦難當,昨日種種俱上心頭,瀾清的溫柔瀾清的寵溺瀾清的欺騙瀾清的指責最後都隨孤月笛聲消散在風里,而和尹鳳書的點點滴滴卻愈加清晰,可是此時的他明明就站在咫尺之外,卻覺得遠在天涯,兩個人中間隔著浩瀚的海面,卻又懼怕風浪誰也不了肯洇水向前。
大叔,你為誰臨風佇立,又為誰吹了一夜的笛?
雁潮淚水幾次欲落下,都被他生生逼了回去,雁潮呀,你這是怎麼了,你想讓大叔拿真心對你,可你又曾給過大叔半分真心?他輕嘆一聲,轉身回房,可沒有再回床上去,他站在窗前,遠遠的陪著他,一夜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