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的是‘屬下’,以下對上的方式,便是懇求,也是請命。愛睍蓴璩
再正式不過的態度,讓人不得不用心思考。
小皇帝拉下小臉︰「皇嬸,你真要這麼做嗎?」
尹良燕頷首。「請皇上成全!」
「皇嬸……」
「皇上,您應該知道,邊關剛剛有點起色,然而現在攝政王和樊大人的失蹤一定會給大軍造成一定程度的打擊。現在必須有人再度前去,才能穩定軍心。不然,要是南楚國的人再趁機作亂,我方就只能被動受敵了!您是皇上,孰大孰小,您心里應該有個分量。」
一席話,將小皇帝滿肚子的話都給噎了回去。
萬俟林也忙道︰「皇上,想來單獨放屬下一人率軍前往,你們也不會完全放心。那麼為何不讓陳國夫人一路隨行,好監督著屬下呢?放眼大周朝,也就只有她和樊大人能讓屬下心服口服了。」
小皇帝的眉頭頓時擰得跟兩條毛毛蟲似的。「這事讓朕再考慮考慮。」
「皇上,現在已經沒有考慮的時間了!只要攝政王他們一天沒有消息,那麼邊關的情勢便會一天比一天危急。一旦弄個不好,邊線崩潰,那麼我大周朝的子民就要受苦、接下來的大好河山也會被戰火燃燒,到時候生靈涂炭,那又該如何是好?」
「好吧!」被她一句話接著一句話說得小小的身板都緊繃了起來,小皇帝一咬牙,「準奏!」
「多謝皇上!」尹良燕和萬俟林連忙跪地稱謝。
見狀,小皇帝卻是一臉郁郁寡歡。「現在天色已晚,剛才又經過大規模的實地演習,想必大家也都累了,龔大人你也趕緊回去歇著吧!朕帶陳國夫人回去收拾休整一番,明天一早你們便啟程出發。」
「是!」目的已經達到,萬俟林便乖乖退下了。
從圍場出來,一直到回到皇宮,小皇帝都板著一張臉,渾身都凝著一團冰冷的氣息,那叫一個怨氣沖天,叫四周的人都噤若寒蟬,不敢大出一口氣。
進了宮門,他也沒有回去自己的寢宮,而是一路尾隨尹良燕到了景陽宮。
「皇嬸,你就非要去嗎?不去不行嗎?」直到現在,小女圭女圭還在作者垂死掙扎。
尹良燕柔柔的模模他的小腦瓜。「是啊,不去不行。」
「可是,我身邊也離不開你啊!」小皇帝低聲叫著,小手將她的手攥得死緊。
尹良燕低笑。「皇上,這世上沒有誰離了誰就不能活。你年紀還小,以後還有許許多多的人會出現在你身邊,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人一輩子,主要靠的還是自己。至于其他人,那都是過眼雲煙罷了。」
小皇帝小臉上立馬染上一抹驚恐。「皇嬸你要離開我了?不要,皇嬸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不要啊!」
「皇上!」眼看著這小家伙將自己包得緊緊的,死都不肯撒手的那種,尹良燕禁不住長嘆口氣,「我不是這個意思。」
「真的嗎?」小皇帝抬起頭,大大的眼楮里寫滿了質疑。
尹良燕頷首。「當然。我只是去邊疆看看表哥他們。只要確定他們沒事,我就會回來的。」
「那你一定要速去速回!」小皇帝小聲道,雙手還不肯放開。
尹良燕只得點頭。「我盡力。」
「嗯。」小皇帝這才點點頭,小臉上的憂郁沒有消退半分,小小的身體也緊緊貼著她,絲毫舍不得放開,「皇嬸,今晚上我不想回去了。」
嗯?什麼意思?他想留在這里過夜?
尹良燕眉頭微擰。「皇上你今年就要十一歲了。」
在後宮里,這個年紀已經不小了,太後都已經開始張羅著要給他選妃了。一旦他夜宿在這里,被有心人士傳了出去,那影響會很不好。
「我不管!你都要走了,還不知要過多久才能回來,我要好久不能見你,我不管!我今晚上就要和你睡!就要就要!」
在她跟前,小皇帝也褪去了身為皇帝的偽裝,儼然一個小女圭女圭般的盡情放肆耍脾氣。期間,一雙小手還死死抓著她不放。
尹良燕無奈。「既然如此,那好吧!」
小皇帝小臉上這才露出一抹笑意,連忙吩咐人去準備。
很快,兩人洗漱完畢,各自上床。小晴兒早已經在內側睡著了。感受到尹良燕的身體靠過來,她便自動自發的湊了過來,小手抱住母親的胳膊,小腦袋鑽一鑽,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繼續睡覺。
小皇帝見狀,也連忙抱著她另一邊,小腦袋也靠在她肩上,滿足的呼吸了一口帶著她身上味道的空氣,嘴角終于微微翹起。
「皇嬸,這是我們第二次睡在一起了呢!」此時燈都已經熄了,宮女太監們也大都退到外間去守著,只留下稀稀落落的幾個人在床頭侯著。
一支蠟燭燃在角落里,微弱的燭光播灑下來,將四處都氤氳上一層淺淺的光輝。
听著小家伙仿佛低嘆般的說話,尹良燕唇角微勾︰「是啊,第二次了。」可能,也會是最後一次了。
然而小皇帝和她想得赫然相反。「等你這次回來,邊關肯定已經平定了。我也馬上就十一歲了,皇祖母說要給我選妃了呢!」
「嗯,這事我知道。」
「嗯,等你回來,身上有了功勞,我就跟皇祖母說,我要娶你。」
噗!
尹良燕差點驚得坐起來。「皇上你說什麼?」
「我說我要娶你啊!」小皇帝朗聲道,「前年我不是就已經和你說過的嗎?等我長大了,我就會娶你,一生一世一雙人!」
夜空寂靜,燭光飄搖,他的聲音稚女敕而清亮,在偌大的內殿回蕩,叫人听的一清二楚。雖然視線不輕,但兩人隔得這麼近,尹良燕也能隱約看到他小臉上的自豪和期盼,就更別說他的手了,不知何時已經攬上了她的腰,緊緊抱著,仿佛以為這樣就能和她再也不分開。
尹良燕突然發現——一轉眼將近三年時間過去,這個小皇帝也早不再是當初那個懵懂無知的小家伙了。皇族里的孩子向來早熟,就更別提他這個從小接受帝王教育的小孩兒,那必定比別人成熟得更早更透。
如果去年前年她還能將他的話當作童言無忌的話,那麼現在,自己已經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可是,現在自己又能怎麼辦呢?
爬起來問他為什麼會堅持這樣想?還是直接告訴他,他們絕對不可能,不管是從身份還是年紀上來說。
可不管自己怎麼做,接下來必定又會是好一通鬧騰。
哎!
一波接著一波的無力涌上心頭,她閉上眼。
算了!
橫豎自己明天都要離開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誰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回來都還是個未知數。在這和他相處的最後一個夜晚,自己又何必將事情鬧大呢?
而且這里里外外這麼多人,必定也有人將他們的對話听進耳朵里去,回頭就會有人原原本本的告訴太後。該怎麼做,太後心里肯定有譜。
罷了,不想了。
打個大大的哈欠,她拍了拍他的後背︰「睡吧!」——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天邊才剛露出一抹魚肚白,小皇帝便被喚醒梳洗更衣,听挺著小身板上朝去了。
而就在早朝開始後不久,便有一大隊人馬化作鏢師,一路押韻著大批貨物往北邊而去。
為了趕時間,他們都騎著高頭大馬,一路快馬加鞭,中途只在必要時候打尖休息,因而上千里的路程,他們竟只用了不到五天時間就趕到了。
萬俟林一行人還好,他們是在馬背上習慣了的,但尹良燕卻只是偶爾騎行,對馬背上的生活並不太熟悉。但為了不拖他們的後腿,她也堅持和他們並肩行進,也虧得萬俟林給她選的馬好,大部隊終于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了大周朝與南楚國交接的小鎮。
說是小鎮,其實這里早荒涼得可以,稀稀落落的幾戶人家,街上行人也看不到幾個,挑著擔子買菜的人也少之又少。
不少屋子都空空蕩蕩的,想來是在戰火打響後不久就棄家而逃了。
所以,當他們這麼多人突然出現在空曠的大街上時,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很快,便有兩名巡邏的官兵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你們是什麼人?為何集結了大批人馬在此?」
尹良燕坐在馬背上沒有說話,只萬俟林無聲的釋出自己手中的令牌。
那官兵一見,當即臉色一變,連忙跪地大喊︰「原來是朝廷派來的援軍!屬下有失遠迎,還請大人恕罪!」
「無防。在邊城緊急之時,你們還不忘在各處巡邏確保百姓的安全,見到不對勇敢出來阻攔,你們才是大周朝的好男兒,等本官到了還得為你們美言幾句才是。」萬俟林沉聲道。
戴著面具的他一臉肅穆,嫵媚的雙眼里此時聚滿了深沉,出口的聲音更是低沉暗啞,再加上他一身黑色風衣披在身後,昂首挺胸,身姿挺拔的坐在高頭大馬上,後面更有二百來號一樣打扮的黑衣人作為映襯,更顯得氣勢雄渾,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臣服。
那官兵忙不迭搖頭︰「屬下多謝大人贊賞。但是,屬下此舉也是受了樊大人的指示,屬下也不過是恪盡職守而已。」
樊大人?
尹良燕心里猛一跳,便見尹良燕也回過頭來。二人目光交匯,萬俟林便又問︰「可是那位失蹤了的樊大人?」
「沒錯。不過,樊大人只是走失了幾天而已,現在已經回來了。」
是嗎!
剛到這里,便听到一個大好的消息,尹良燕心跳加速,便忍不住開口︰「已經回來了?此話當真?」
「當真。」雖然不知道她的身份,但看他雖然身材縴弱,卻是和萬俟林齊頭並進,便知她的身份也非同凡響,那官兵老實答道,「攝政王和樊大人出外勘察地形,收到小股敵兵的追擊,因為不熟悉地形而走失了幾天,但在昨天已經安然回歸了,這個消息今天一早就已經各處傳遍了,是以鎮上的居民才能形色從容。」
原來如此!
尹良燕懸了好幾天的心終于落下了。
連忙看看萬俟林,不用她說,萬俟林已然點頭︰「既然如此,我們便趕緊過去和他們匯合吧!」
「好!」尹良燕連忙點頭。
說罷,萬俟林對後道︰「此人盡忠職守,值得嘉獎,賞他一壇酒!」便一揚鞭子,胯下的馬兒如離弦的箭的一般飛馳而去。
後面的隊伍也整齊的揚起馬蹄,在揚起一陣巨大的灰塵後,轉瞬間便不見了蹤影。
當官兵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手里已經只剩下一只小小的酒壇了。
呆呆看著這對訓練有素的軍隊策馬揚鞭離開,他愣了半天,才突然想起來——
「對了,忘了告訴他們,今天軍營封閉,誰都不讓進!」——
「今天軍營封閉,攝政王有要事處理,現在人等一律不得隨意出入!」
當他們興沖沖的趕到軍營所在地時,沒想到就結結實實吃了個閉門羹。
尹良燕不禁一愣,萬俟林已經再次出示手中的令牌︰「你速速將這個東西交到攝政王手上,讓他看看,我們到底是不是閑雜人等!」
看他們的一身打扮、雖然風塵僕僕卻已然精神奕奕,便知他們身份非凡。現在更是居高臨下,氣度雍容,頤指氣使的話說起來也不那麼刺耳,守門的小將心中一個激靈,片刻不敢耽擱,便連忙捧著令牌跑了進去。
不一會,他便又捧著令牌蹬蹬蹬的跑了回來。由于跑得太快,他臉上都蒙上了一層細汗,卻也來不及擦掉,便連忙跪地,畢恭畢敬的將令牌奉上︰「攝政王有令,開門,放龔大人進營!」
話音剛落,軍營的大門便咯吱一聲打開,萬俟林沖那小將拱了拱手,便一揚鞭子又帶領眾人駛入軍營深處。
今天的軍營格外安靜,放眼望去幾乎看不到幾個人——
不對,不是沒人,而是人都聚集在一處了!
往前走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便听到一個人的嘶喊聲傳來。也不知道喊了多久,他的嗓子都已經啞了,卻還在不停的叫喚,聲音甚是刺耳。
萬俟林喝止了後面的人,只和尹良燕一起策馬上前,才發現前方里三層外三層的擠滿了人。還好他們是坐在馬背上,便能將中間的情形一覽無余。
而等看到那個被綁在架子上的高大男人,尹良燕眉心一擰——
「秦如君!」
「咦,就是攝政王之前的側妃秦如玉的兄長?」萬俟林忙問。
尹良燕淡淡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得還不少。」
萬俟林模模鼻子,嚴肅了一路的眼底終于浮現一抹調皮的淺笑。
而那邊,被捆在柱子上的秦如君還在破口大罵︰「龍瑜寧,你個王八蛋!當初你娶我妹妹,答應一定會對她好、會提拔我們秦家人,口口聲聲只要我們助你一臂之力,那麼未來這哥邊關便是我秦家人的地盤。可到頭來呢?我妹妹慘死,我和我父親兄弟被他們一再打壓,都快抬不起頭來!你卻一字未說,還對我們的話置之不理!有你這樣狼心狗肺無情無義的人在,我為何不能反?我恨不能殺了你們皇族里的所有人來為我妹妹陪葬!」
原來還有他。
聞言,尹良燕悄悄抓緊了韁繩。
這也難怪龍瑜寧不肯給他們權勢了。經歷了上輩子他們兄妹聯手差點逼宮成功的陰影在,龍瑜寧肯定不會再給他們任何權勢。而且自從秦側妃死後,龍瑜寧也漸漸放棄了手中的一切,那麼必定也不會再給他們任何回應了。但是這個人卻……
「既然是為你妹妹報仇,你只管去找害死她的人就是了,何故要和敵國勾結,出賣我軍情報?」樊清旭的聲音悠然響起。在千軍萬馬的包圍中也那般清亮、從容不迫。
「我不是已經找了嗎?龍瑜寧你說話不算話,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事後也不曾給我家人一個說法,你該死!樊清旭你和那個女人是一路的,你也該死!」綁在柱子上的秦如君咬牙切齒的高吼,渾身凜冽的氣息纏繞,仿佛下一刻就能掙斷了繩索撲過去將他們全都殺死。
然而,對應他的只有一聲輕笑。
這一聲笑,十分的輕、十分的淡,卻又冷意十足、鄙夷的味道更是顯而易見。
秦如君是在行伍里長大的人,脾氣向來暴躁,更受不得任何挑釁。現在听到這聲笑,自然按捺不住,雙眼瞬時瞪得和銅鈴一般︰「你笑什麼笑?男子漢大丈夫,有話就說,玩這些娘們的招式做什麼?」
「我笑你蠢,笑你活該,更笑你居心叵測卻又手段幼稚!」樊清旭忽然站起來,清冷的目光直直對上秦如君的,竟讓對方有一瞬間的閃神,不由自主的轉開頭去。
見狀,樊清旭便又是一聲冷笑。「秦如君,你口口聲聲說是為你妹妹報仇,說的是冠冕堂皇,然而做的事卻實在是下流之極!是,我們是你的仇人,可是你又有沒有想過,現在我們是在哪里?我們的身份又是什麼?你身為我大周朝的將領,本應率領將士抵御外敵,和我們密切配合,掃除外患。等風平浪靜,一切安好之時,你要找我們報仇,好!我們奉陪到底!」
「可是你看看你現在在做什麼?外敵當前,你卻不思保家衛國,反而和敵軍勾結、還出賣主將消息,妄圖將我們置于死地。你可曾想過,要不是我們僥幸逃月兌,事情會是怎樣一個結果?我大周朝的國土安在?這一眾將士又將是如何結局?」
秦如君嘴唇囁嚅幾下,但還嘴硬道︰「但是現在是除掉你們的最好機會。若是現在不殺了你們,以後機會就難找了!」
「叛徒,沒臉沒皮,無恥之尤!」樊清旭禁不住怒罵,「通敵叛國,卻被你冠以那等旗號,直到現在還敢嘴硬。秦如君,你真不配為我大周朝的男兒,你更不配領導我大周朝的將士!難怪攝政王不願重視你,你本身就是有勇無謀、胸懷異心,你這種人,早點在戰場上死了倒是能成全你的英明!」
「至于你那個妹妹……一個娘胎里出來的,想來也和你是一樣的貨色。這樣的女人,在後院里還想如何?不過是自己把自己作死罷了,她的一切都和你一樣是自找的!」
「不許你這樣說我!不許你這樣說我妹妹!」秦如君身上猛地又爆發出一陣戾氣,「我妹妹本來就該母儀天下,我們秦家也本來就該權掌邊關!你們都該乖乖臣服在我們手下,是你們打亂了我們的計劃,你們都該死該死!」
聲音一出,四處嘩然。
龍瑜寧也不由站起身。「原來你們竟是這樣想的?那倒是幸虧本王早日遠離了你們。不然,本王還不知要被你們坑害成什麼樣了!」
「你們……你……龍瑜寧,你別忘了當初你是怎麼許諾我們的!」見狀,秦如君心里一急,立馬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龍瑜寧輕哼。「本王說過的話,本王當然記得。但是敢問一句,秦將軍,你妹妹做過的事,你知不知道?你通敵叛國之事,你自己心里又清不清楚?你們秦家世代英魂、長眠地下的諸位老將軍老元帥們,他們知不知道?本王自問俯仰無愧于天地,便是現在死了,到了黃泉之下也無論愧于我皇族列祖列宗,你呢?你敢這樣說嗎?」
「我……有什麼不——」秦如君又被一激,差點月兌口而出。然而等說到最後一個字,他又是一頓,怎麼都吐不出來了。
「看來,秦將軍你也知道你這等行徑是在給你們秦家列祖列宗臉上抹黑呢!」樊清旭的輕笑再次響起。拍拍手,他沖龍瑜寧道,「賢王爺,時間不早了,我們也都回去休息吧!這等人,犯不著我們髒了手,將他交給下面的人處置便是。」
龍瑜寧點點頭,兩人前後腳離開了。
看兩個人的背影,竟是十分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