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時分,原本應該在自己寢殿休息的白祁烈,這會兒出現在明光殿的一角。沒有人知道他從哪里進去的明光殿,不過這會兒在明光殿一腳卻是事實。
高牆紅瓦,白祁烈走得很快。一邊走一邊屏氣凝神,神色異常嚴肅。似乎也知道,他闖入的,是一個隨時可以要了他命的地方。
只是想著蘇婉痛得臉色扭曲的樣子,白祁烈心中的膽怯又被趕走了,只剩下毫不猶豫地繼續前進。
明光殿內,琴音清潤溫和,卻又歡快活潑,像是這會兒蔥郁朝陽的綠葉小草一般,充滿了活力。不過就算白祁烈仔細听,也听不出那琴聲具體是從哪里發出來的。
他有些煩悶,可是想著蘇婉的身體,想著只有國師知道,就算辨不清琴音從哪里來,還是想著明光殿的主殿那邊走去。
「三殿下,在你前面一步的地方,是陰陽陣,入陣者,非死不得出!」優雅悅耳的嗓音,從不遠處的明光殿主殿傳來。明光殿的主殿那邊,有一處角樓。
角樓高三層,在蔥蔥郁郁的樹林中,一點兒也不顯得突兀,與四周的樹木融為一體,宛如一副天然自成的山水畫。
腳下步子猛然頓住,白祁烈嚴肅的神色這會兒有些緊張。抬眸望去,角樓的最高層第三層處,一名銀色輕衣的身影坐在那里,他的對面,是一處湖泊。
湖面秋風吹拂,有些冷,可是那男子席地而坐在琴案之後,身姿優雅,只看到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輕攏慢捻,曲子悠揚動听。
在樓欄處,一直通體漆黑的烏鴉,睜著一雙血紅的眼楮,狠狠地盯著不遠處樹林中的白祁烈。似乎對白祁烈打斷這會兒的清幽,非常憤怒。
「呀……呀……」血鴉怒叫著,張開翅膀,準備俯沖而下。
背對白祁烈而坐的國師姑蘇含笑開口︰「敢離開你那一畝三分地,試試。」
明明是溫和的不能再溫和的聲音,可是暴戾嗜血的血鴉,瞬間就安分下來,甚至,眼底還劃過一絲恐慌,然後不安地扭扭小腦袋,低低叫了聲,似乎在認錯。
白祁烈定定神,他私自進來明光殿已經是死罪,這會兒就是死在陰陽陣中,父皇也不會多說什麼吧?
鎮定下來,白祁烈望著高高在上席地而坐的國師姑蘇道︰「祁烈冒昧打擾國師,還望國師海涵,實在是,祁烈擔心鳳郡主身體,不得已進入明光殿。」
國師姑蘇之間翻飛,輕音越發悠揚動听,嗓音帶著笑意︰「你父皇剛離開明光殿不久,也是因為鳳郡主的事情。」
父皇來過了?白祁烈一愣,瞬間明白了國師姑蘇話中的意思。既然父皇已經來過了,而且憑著父皇現在對蘇婉的寵愛,怎麼可能允許他有事?
可是他不敢直接去問父皇,蘇婉情況如何,也不敢讓人去父皇身邊的人那邊試探,所以看著三樓席地而坐的男子︰「國師,能不能告之祁烈,阿婉的情況,到底如何?」
男子之間輕輕滑動,琴音緩慢低吟,依舊清幽入耳︰「鳳郡主吉人天相,不會有事。」
「國師,能夠告訴祁烈,阿婉為何會忽然那樣?」他相信,這個人雖然從來不踏出明光殿一步,可是他的心中,知道天下事。
指尖音符緩緩壓低,最後一個音符結束,男子輕緩含笑道︰「三殿下,關于您的問題,本座無可奉告!」
「明光殿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今日本座心情好,不與你計較。但是,沒有下次!」
這句話,國師姑蘇雖然說的溫和,可是白祁烈分明感覺到四周的空氣瞬間冰涼刺骨。
他面色白了白,卻依舊保持著一國皇子風範︰「今日是祁烈不對,打擾國師了。」
「本座能饒了你,但是你父皇未必。」低低一笑,國師姑蘇已經起身,那是一個身材欣長的背影,長袖揮舞宛如天神。
並沒有回頭看下面的白祁烈,轉身推開房間門,直接走了進去︰「按照你進來時默念的口訣,原路返回!」
白祁烈再次一驚,他自以為沒有驚動任何人,原來在他開始靠近明光殿時,就已經被國師發現了。面色微微尷尬,瞬間心中又升騰起一種決心。
他一定要好好習武,這樣才能強大起來,才能保護阿婉。
「多謝!」少年面色嚴肅,眼底神色真誠,轉身按照來時的路,默念著口訣,一步步離開。
三樓的房間中,國師姑蘇正在翻,微微垂著頭,長發遮住了大半面頰,看不到真容,卻能看到那嫣紅似血的唇瓣。
「真是想不到,這個皇宮中,還有真的替蘇婉那個小丫頭著想的人,呵呵……」喃喃低語,國師姑蘇翻著面前的頁。
頁上,每一頁都是一個小女孩,扎著小小的包子頭,眼楮很大,烏黑閃亮。笑容燦爛,笑起來,臉頰有淺淺的酒窩。
有吃飯時候的,吃相與別的千金小姐不同,別人吃雞腿都是用筷子細細夾著,頁上的小女孩則是直接用手拿著啃。
可是那麼看著,並不會覺得她的吃相有多難看,反倒體現了她率真可愛的一面。比起那些規規矩矩的小姐們,多了幾分靈性和灑月兌。
吃藥時眉頭死死地皺著,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起床時,面色呆滯,可是那雙大眼楮中,絕對燒著濃濃怒火……
旁邊站著的,是一個丫環模樣的女子,一副敬而遠之的樣子,而床上的人,則是橫眉冷目。到下一頁時,床上的小女孩繼續呼呼大睡,睡相憨態可掬。
而剛才對她敬而遠之的丫環,可憐兮兮地守在一旁,一臉焦急又無可奈何的模樣。
那些頁上面的圖像,白皙的手指加快速度,那些圖像就像是出現在眼前一樣,活靈活現。
似乎,那個叫做蘇婉的小姑娘,這會兒就在他眼前晃動,一顰一笑,那麼真實。
國師姑蘇輕輕一笑,原本小冊子翻完,隨意地將小冊子放在旁邊的桌子上,望著外面灰暗的天空。
「還只是,過了五年啊……」這是一聲幽幽的嘆息,帶著幾分惆悵,幾分涼意。
低低一笑,國師姑蘇自言自語道︰「蘇婉,還真是期盼你長大後的模樣,等你經歷一切之後,本座要看看,你是否還能笑得如剛才那般歡心?」
和明光殿相反方向的蘇婉,狠狠打了一個噴嚏,揉了揉挺翹的小鼻子,一邊哼︰「誰在咒我?」
在一旁研磨的木香一愣,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過去將一件披風給她披上︰「郡主,您身子弱,披著這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