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安對著銅鏡看自己的模樣，紅腫的臉頰，嘴角掛著血絲。凌亂的發鬢，衣服上可見明顯的腳印。身後的奴才們，要麼抹著眼淚，要麼攥緊拳頭。
可百里安看著這樣的自己，卻笑了。
奴才們瞬間都變得驚呆起來，一個個緊張地盯著百里安，好似他們的主子的瘋了一樣。
可百里安非但沒有瘋，還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她伸手撫模著鏡中的自己，嘴角的笑容掛著怎樣的寒霜。
孩子，媽媽好痛、好恨。可媽媽知道自己受得痛和恨與你相比怎樣的微不足道。現在，我們母子因為這痛和恨連在一起，你在天之靈看著，媽媽如何為你報仇！
松開手，她轉過身看著四個奴才︰「我想洗澡，你們去準備熱水吧。」
她，沖著他們微微一笑。她擦去了臉上的淚痕後，就再也沒有了眼淚。
溫熱的水，掩過她雪白的胸口，水面干淨得可以看到自己清晰的倒影。
青雨沾濕了白絹輕輕擦拭她的身子，看著主子受了如此的苦，她痛不欲生。眼淚，不爭氣的落下，落在了百里安的肩膀上。她趕忙給擦了，告訴自己不要哭。
百里安靜靜地坐著，那雙為她擦拭身子的小手在輕微的顫抖，那落在她肩膀上的眼淚，那麼地炙熱。
百里安閉上雙眼，淡淡說道︰「青雨，明天起，在浴桶中撒些花瓣吧。」
青雨頓了一下，而後輕輕應道︰「是。」
春天，過去了。初夏到來，大地更是一片昂然。百里安恢復了以往的模樣，這天傍晚，她卻了御花園呼吸新鮮空氣。
因為是傍晚，所以也不會遇到多少人，這個時間，大家應該都在吃飯吧。
百里安垂著眼，隨手站起身邊一朵嬌艷的花，插在了雲鬢上。
「武妃娘娘？好巧呀。哦不對，現在不能叫武妃，而是安嬪。」
百里安微微抬起眼，看了一眼面前那個穿戴官府的男人，而後又垂了眼，漫不經心地說道︰「武妃也好，安嬪也罷，不都是個稱呼嗎？」
由賀音，你也早知道了我玄煜的死，才會在客棧中叫我不要後悔。也早知道了我會被貶、生下的孩子會被奪走，甚至被你的妹妹欺負，你才在玉水湖邊說我早已身處險境。
從我還是隆裕王妃起，你就一直盼望得到我的身子，我不給你，你又在端木蒼蘭面前說過我多少壞話呢？
或許沒有，可我卻認為有。
「娘娘還真是心態好，哦對了，前兒陛下抱著二皇子在房里逗弄，微臣還看到了，長得很像娘娘呀。」
百里安的心一緊，她的孩子，她都不知道什麼樣子。剛剛出生，就被他的父親給抱走了，不準他們見面，不準她看到孩子。
她有多少怨恨，可她卻微微一笑︰「是嗎？長得像我？前面兩個孩子，長得都像父親，可惜都夭折了。這個孩子長得想我，一定能長命百歲。」
由賀音嘴角一翹，滿含嘲諷地說道︰「二皇子當然會長命百歲，只不過現在的二皇子，一樣沒有母親在身邊。」
百里安抬眼看著由賀音，她笑了，她的笑那麼無邪，就好像她出來雪國，還不懂得世事無常才會有的笑容。
「他終究會回到我的身邊的。」
由賀音看見百里安這樣的笑，眉頭不由得緊皺。她應該憤恨、痛苦才對，為什麼，她如此輕松，如此幸福？
這個女人，究竟在想什麼？
皺眉之後，他重新露出了鬼魅的笑容︰「娘娘，記得微臣的話，微臣總還是擔憂娘娘，願意隨時幫助娘娘渡過難關。」
百里安沖著她笑，伸出手輕撫他的臉龐。他瞬間變得興奮起來。雖然這樣做很危險，可他的身子卻在燃火。
哪知道就在他飄飄然的時候，百里安突然給了他一巴掌。那般突然，令他防不勝防，他挨了這輩子的第一個巴掌。
「你……」
百里安還在笑，可她的眼眸卻比十二月的湖水冰冷︰「由賀音，我勸你還是不要隨便擔心別人，免得引火**。」
由賀音愣了半天，而後揉著臉頰又笑了起來，可他的笑還是那樣的曖昧︰「當心我**之前，先燒死你。」
百里安哼了一聲，轉身而去。
由賀音，我已經死了，你又如何讓我再死？
走回去，天黑了。百里安輕輕摘下頭上的鮮花，嗅著它的芬芳。
小歡子走了進了，百里安從銅鏡中看到他的影子，他對她點頭。
于是百里安轉過來，他湊到她耳邊︰「百合是花喜大總管親自去宗人府安排的，至于小葉子，還需要時間查。」
百里安垂了眼，也就是說，百合，是端木蒼蘭派到她身邊的？
原來他還會關心她，還會在意她的死活。也是，他對她的身子曾經那麼著魔，又怎麼會輕易放棄？他只是生氣她對他的冷嘲熱諷。
百里安將手中的鮮花捏成一團，嘴角泛起了冰冷的笑。可她自己，甚至都沒有察覺這一切。
第二天，她請來韓欣蝶教她做衣裳，韓欣蝶當然帶來了小多子，只是他不再是小多子的模樣，也有了個新的名字，叫小泉子。
百里安很認真地學，縫制的模樣很像那麼回事。韓欣蝶笑著說道︰「真是越來越好了，做得真好看。」
百里安听到韓欣蝶的表揚，露出了開心地笑容。很快，她的笑又黯淡下來。
「可是做得好又有什麼用？也無法送去給玄瑞。」
韓欣蝶輕拍了她的手背，安慰說道︰「他在光明殿，一定是吃得好穿得好。」
「我相信他父皇是會好好照顧他的，可我就是擔心呀。當娘的，什麼時候不操心自己的孩子？」
她放下衣裳，又看了一眼旁邊放著的一匹銀白的布料，眨著眼楮，她像是問韓欣蝶，又像是自言自語︰「這布料的顏色真好看……我記得他喜歡穿衣白色的衣服……算了，我在想什麼？我這水平，縫制好了送給他，他也只會嫌棄的。」
韓欣蝶詫異地問道︰「誰呀？」
百里安搖了搖頭，而後輕嘆一聲答道︰「一個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