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河的表情漸漸地淡了。「我不知道……」她喃喃。
「你應該早就知道。」風瀾作為有修為的妖,綠色的眼楮能夠準確的捉模人類的心理。
封河坐在地上,把頭垂下去。黑色的短發揚下來蓋住眼楮。她雙手抱著膝蓋,沒有說話。
確實早就知道自己的與眾不同……
第一次察覺到的時候,是在母親的葬禮後,她的袖子上別了一朵白色的塑料小花。
這是傳統的習俗,死了人的家里,家人一定會戴白花系白繩三天以上。
在教室里,面對同學的詢問,她很生氣的扯下袖子上的白花——
為什麼親戚們是幸災樂禍的表情,為什麼陌生的人是好奇的表情……
為什麼就不會有人悲傷……
自己要悲傷嗎……
可那時她的內心充滿的是怒意,她茫然地緊緊握著白花。
右手的手掌燃氣藍色的火焰。她驚慌的張開手掌,火焰熄滅,手里的白花已經成為燃燒後的黑色的塑料。
那是第一次,她看見火焰。
「我知道……」她輕聲的回復,「但我從沒想過父親是妖精……」
但是不管是人類還是妖精,父親給她留下的印象都是一樣——
一片空白。
如今她的母親在這片空白里畫了一個小小的火柴人……
沒有面貌,沒有身格。所以她就可以想象關于父親的種種美好。
「知道與不知道,是一樣的。」
她再次輕聲說道,笑起來,確卻是帶著無奈。「他對我沒有盡過任何責任,那麼我也麼有義務去探究他。」
「那你來這里干什麼。」風瀾覺得可笑,這小鬼果然什麼都明白,但她的行動還是不受思維的控制。
「因為我母親將我生下來了啊,那麼母親一定是始終愛他——母親是不會有錯的,如果他還在的話,他一定是個好父親……」
——如果他還在?
風瀾吃驚不小。這小鬼的思維邏輯已經達到成年人的縝密了……但這也太悲觀了一點。「應該是他太忙顧不上你。」他難得說出好話。
「啊不,如果他知道的話他一定會來見我……」封河委屈的在地上擺著火柴人,「所以他應該不知道有我存在過……」
好像往奇怪的情節發展了?風瀾眨兩下眼,火柴人瞬間變成做完事拍拍火柴走人的混棍了?
「啊……」他要開頭,但只發出一個急促的感嘆詞就閉嘴。
拿什麼拯救封河的思維。他捂頭。
不久之後帳篷外傳來踩雪的腳步聲,封河抬起頭,看見一個身高有一米七的人類形態的妖精撩開獸皮走進來。是年輕的男性,皮膚雪白,白色的長發相當保暖的披散,身上披著一件蓬松的毛絨長衫。他的眼楮是暗金色,左右臉上還有象征妖精貴族的三道紫色花紋——
來客蹲下,單膝跪地,右手支在地上,與封河平視,用流暢的中文開口︰「矮人請我過來查看,你可以稱呼我為雲袖。」
雲袖的檔次瞬間比矮人要拔高三度,封河茫然的看著陌生的來客,雲袖繼續恭謹的跪在地上,解釋道︰「矮人已經向我說明了情況。」
請問是什麼情況?火柴人的情況嗎!這個情況說明得了嗎!
「矮人說他們見到了將軍。」雲袖無視了封河的迷茫,繼續說道,「為此我務必來見你——是否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叫易——」封河剛開口,風瀾就一掌甩在她的後腦上。「痛啦!瀾!」她噴淚。
「不要將你的真實名字告訴陌生的妖精,這是常識。」風瀾嘲笑小鬼的幼稚。
名字只是一個代稱,但名字也會成為束縛——就像風瀾一樣,只要封河啟用靈言,就可以命令他作任何事。
「啊,對不起。」封河對雲袖表示抱歉,「我家妖將不讓我把名字給你。」
「……沒關系。」他盡力微笑著表示理解,「這麼說姑娘是妖師了。」
雲袖雖然沒有見過女性的妖師,但相比之下顯然看到妖將反斥責妖師更加神奇——
封河很滿足,至少有妖精認為自己是妖師了。
「請問是否可以將封河將軍的畫像展示給我看?」
封河瞬間就捕捉到了最敏感的兩個字︰「封……河?」
母親在里確實提起過……封河,是她父親的名字……
「是的,雪域將軍,封河。」雲袖輕聲的強調。
「我……」封河欲言又止,想再問一些問題,但是她又察覺到風瀾陰冷的目光——于是又不敢開口,想了很久才說道︰「我想見他。」
「好,請跟我來。」雲袖站起身,退出帳篷外。
封河回頭望了一眼背後的妖將。「你想說什麼,瀾。」
「他將氣息收斂的很好,依照實力來看,也算是王級的人物。」風瀾始終沒有好臉色。
「你是多慮了啊。」封河站起來,笑道,「不是每個強者背後都有陰暗的一面。」
就像你,風瀾,內心是多麼溫和啊。
她走出帳篷外,看見雲袖已經在遠處等候。風雪已經在狂亂的肆虐,雲袖站在雪地中,長發與長袍凌亂的晃動,真是極美的景致。他應該是不怕冷的,但跪在雪地里的矮人們已經凍得發抖,但他們依舊恭謹的跪著——
他們跪向的是雲袖。是跪而沒有拜,雙手與頭都埋沒在雪地里。
她再抬頭看了一眼雪白長發的俊美的妖精,妖精對她微笑著點頭。
她跟上去,雲袖就轉過身向前走為她帶路。
空氣更冷了,她蜷縮著身子止不住的發抖,跟在她背後的風瀾也覺得惡寒已經無法忍受。
「你能告訴我為什麼會下雪嗎?」她問道。
「統治這片地域的是雪妖,」雲袖解釋,「這才是雪域的真正面貌,王的個人的意志可以讓雪域所有的生命永遠長眠。」
風瀾沒有出聲。但他已經猜測到了,只要他們踏在雪地上,雪妖就能察覺到他們的存在——
而且根本無法逃離監視。
由于雲袖的存在他根本無法把這些信息傳達給封河。他看著封河像毛球一樣裹成一團,覺得自己也愈發冷了——妖精都無法承受的惡劣天氣,人類的身體該怎麼承受。
封河停下。這讓風瀾松了口氣。果然這個小鬼沒有讓自己失望。
「我不走了。」封河開口,沒有任何反駁的余地。
「為什麼?」雲袖緩緩地轉過身,蓬松的毛絨在風雪中拂動。
「這是在為難我嗎,」封河呼出霧氣,聲音顫抖著但並不害怕,仰起頭,「我想不該是我去找他,而是他來見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