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米長的蜈蚣在雪地上飛快地爬行,風瀾左手幾乎抓不住已經發狂的小鬼。封河的手腳在他身上劃出血痕。「別動!」他對封河吼一聲。
封河的面目已經完全停留在人與妖的過度,痛苦的吼叫掙扎。風瀾眯起眼,真是不詳的預感……
他嗅到了濃重的妖氣的泄露,就是說這小鬼的妖血在蘇醒……
這絕對不是好事。與人血不相容的妖血正在侵蝕她的性命——所以封河才會如此痛苦……
蜈蚣減速,全半身躍起猛地撲入雪堆之下,像是地表突然坍塌,風瀾一同墜落下去——下方竟然是空的,墜落了許久,他落在柔軟的干草上,上方的光亮透進來將周圍部分映照。
他幾乎癱瘓在地上,被撕裂的皮膚陣陣劇痛。是在地下,相當暖和,這讓他很感謝這只蜈蚣。
巨大的黑色蜈蚣盤起身體將他們圍在中央。
封河捂住劇烈跳動的心髒,血脈擴張像是要撕裂身體。她一邊慘叫著,一邊喊著玄鏡的名字,因為鐲子沒有任何反應。
她知道即使在鐲子里,玄鏡照樣會面臨死亡……她一定要听到玄鏡沒有問題的回復,扯著嗓子想把他喊醒——玄鏡一旦睡下,就很難再醒過來……
這小鬼……風瀾疲憊的眯起眼。能把妖將視為與自己性命同等重要的……也就只有她了吧。
顧忌著妖將的安全而擾亂心緒,這樣的價值觀,是無法成為優秀的妖師的。
妖將只是妖師的旗子,只有可舍可棄,才能做到最大程度的利用。
但是如果這樣……自己真的會心甘嗎。
「他沒死,不過快被你吵死了。」風瀾抱怨,把自己身子拖過去,勉強坐起來,右手按住封河的脖子讓她冷靜。她的皮膚火燙,即使隔著一層細密的白色絨毛,他還能趕到異樣的溫度。「安靜!先顧好你自己的性命!」
蜈蚣發出沙啞的人聲,將頭俯下,紅色的眼楮在黑暗中是照明的瞪。
「與將軍……一樣的……氣味……」它滿足的吸入一口氣,帶絨毛的觸角踫在封河的皮膚上。
風瀾抓住封河的雙手,像提起一只兔子一樣將她半拎著。不管怎麼看都像是一只柔弱的小雪豹……他皺眉,要是全身沒有長毛的話……他一定會很尷尬的。
「我幫不了你,請你自己靜下心。」
封河大聲的慘叫,一邊還在呼喚著玄鏡讓他回復。
風瀾把她拎到懷里,把她的左手按在右手鐲子上。「他還活著,」他提起自己的耐心,眼下只有玄鏡能夠讓封河安靜下來,「你听听他……呼吸的聲音。」
她大口喘息,不再喊叫,怕遮蓋了這微弱的聲音。全身劇烈的疼痛,但她一邊流著眼淚安靜的听著——
鐲子里有微弱的呼吸聲,還有心髒跳動聲。
像是幻覺。她以前從沒有捕捉到鐲子里的聲音,而現在四下寂靜,前所未有的寂靜。
還有風瀾的心跳聲,蜈蚣沉緩的呼吸聲。
「玄……」她笑起來,嬌小的身子蜷縮在風瀾的懷里,「玄沒事啊……」
她的心跳減速,身上的白毛逐漸褪去。閉上眼,終于安心下來,神經放松後連意志也開始模糊。
風瀾抱著她,明顯感覺到她的體溫的下降。安全了。他呼出一口氣。
妖血蘇醒了一次,她作為人類的壽命也就被大大的蠶食。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的蘇醒就會更加容易——
她身上的妖氣散去,人類的氣息重新顯露。
風瀾滿是憂慮。他俯下頭,用舌頭舌忝舐封河右肩傷口。有靈力的血液,他再喜歡不過。
他也陷入昏睡,也不知多久之後一陣細小的刺痛把他驚醒,睜眼看見封河在用手背給他擦拭著臉上的血液。
他抬起頭,發現巨大的蜈蚣依舊溫和的注視著他們。
「請問你是?」他終于開口。
蜈蚣溫順的俯下頭,「我服侍封河將軍五百年,是將軍的第一部下。」
也是將軍最信任的部下。在整個雪域,蜈蚣至今也有極高的地位。
「十分感謝。」風瀾開口,發自真心的。考慮到封河會問,他就提前詢問,「那麼關于將軍的事,你最清楚不過了吧。」
蜈蚣的眼中紅光再度亮起。
「我很樂意……讓你們知道將軍。」
是封河統一了這片雪域,用一次巨大的戰役結束了各族的紛爭,永遠停止了戰爭。
他是雪域的將軍,掌控了所有的軍隊,賜予每個種族同樣的恩澤。
是他帶來了和平與希望。
而雪地妖精們希望的信念,創造了雪妖。
高貴的神明的誕生意味著永遠的和平,她是所有雪地妖精崇拜的神。
理所當然的,最偉大的神要由最強大的人來保護,封河將軍將雪妖撫養長大,用他的耐心,以及所有的愛。
只要雪妖心情愉悅整片雪域在短暫的春與夏都會生機盎然,冬天也是相當溫和的落雪。她是天地的精靈,她掌控了雪域的興衰。
雪域穩定了百年,和平,安詳。
她理所當然的把封河全部視為己有。
直到有一年,漫長的冬季沒有了盡頭,一百年來第一次出現了雪災——因為她很生氣。
因為封河,要離開雪域去南方。他認為雪域已經不再需要他。
妖精聚落的居民開始成批的死亡。饑餓,嚴寒。
封河斥責了雪妖,要她停止這場不負責任的鬧劇。雪妖從小就受到所有妖精的膜拜,不曾屈服過——她命令封河永遠的留在雪域,當做她的寵物,否則所有的妖精都會死于冬天——
封河是有血性的湘軍,他決不允許雪妖限制他的行動。雖然雪妖掌握了雪域所有的生靈,但力量強大的封河還是能夠與她對峙——
在雪災一年後外邦的妖精趁虛而入,封河應戰守護雪域,戰爭勝利後妖力衰竭,永遠長眠。
「主人說他在南方……有一個人類女人願意听她說話……」
蜈蚣緩慢的說道,將封河所有話回憶起來,「他太孤獨了……他說有個女人理解他……他想去南方定居,把我也帶走……他是這麼說的……」
但是無法再回南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