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封河就沒有再去洛邑。她知道玄鏡過得很好。
她在寫作業的時候總是出神,呆滯的咬著筆頭望著窗外。
她也會自我探討,自己明明應該高興才是,為什麼總是這麼失落。
想了很久,她把原因歸結在這里︰玄鏡有了新的契約,契約的主人卻已經不是她。
所以她已經沒必要再出現在玄鏡的生命里……依照玄鏡的性格,他的眼里只有主人……
她再對失落的原因作了總結︰從根本上讓她痛苦的,是她的自私。因為玄鏡已經不屬于她……
自己真是太自私了啊……
她迷茫的在草稿紙上寫下沒有任何意義的數字。
她並不怨恨龍神。反而覺得正因為這樣,她才明白了這些她從沒考慮過的事——
「玄鏡,你有什麼問題嗎?」
由于玄鏡一直跟隨在洛焱的身後,洛焱忍不住問了。
「……稱呼我的全名,會讓我很苦惱的。」這大概就是玄鏡要說的問題了。契約的主人一旦稱呼妖將的全名,那就相當于靈言的使用,讓妖將倍感緊張,必須在第一時間趕到主人身邊,諸如此類的規定。
洛英秋很少稱呼他全名……
「啊,抱歉啊。」自己確實忽視這個細節了,洛焱笑道,「那麼……玄。」
他知道封河是這麼稱呼玄鏡的,所以他認為他自己這樣稱呼玄鏡不會有任何偏差。
玄鏡好像還是沒有滿足,再小心翼翼的輕聲提起︰「你一直是稱呼我……鏡。」
玄鏡是固執死板到近乎機車的妖精。這一點,洛英秋與封河都深有體會。但是洛焱根本就沒在乎過這一點。
這只是兩個字二選一的問答題啊……洛焱頭疼。
「這點你不用提醒我。」他總得為自己的失誤找些話搪塞過去。
玄鏡有了很迷茫的神情。
洛英秋不會這麼對他說話,語氣神態……都不對……
一開始他滿心歡喜的跟隨著洛英秋,但是很快就發覺了各種不同。
「英秋。」他開口。
「啊,什麼事。」洛焱用最大的耐心,用和緩的語氣說道。
「……沒什麼事了。」
「……」
玄鏡和他預料的完全不一樣。是完全。
窗台上方的風鈴輕輕晃動。他望出去,在窗戶外的一棵落葉的夾竹桃上站著一只灰色的麻雀。
「喳!」麻雀注意到他的目光,連忙抖抖羽毛,張開雙翼,將頭側過去打理腋下的絨毛。
只是一只普通的麻雀。洛焱轉移了目光。
為了提高自己的實力以及保持自己的能力不退化,作為一個妖師,他是必須要抽時間加以訓練的。
洛焱有了新的實戰課程。難度很大,但是他拒絕了讓其他妖師陪同的好意。
他從小就在周圍人的贊嘆聲中長大,性格難免有些傲氣。他已經是洛邑的最強者,就會自然而然的覺得,如果有自己解決不了的事,讓幾個不如他的妖師跟隨,只會加大他的負擔。
其實最主要的考慮,是他想帶著玄鏡單獨的去。
「鏡,為什麼不到鐲子里來?」
這幾天他確實一直在疑惑這件事,在爺爺生前,玄鏡是經常進入鐲子休息的,尤其在冬天。但是如今玄鏡從沒進入過鐲子。
「因為你沒有這個意願。」玄鏡站在他面前,雙手相互插在另一個衣袖的大袖口里取暖。
「什麼叫我沒有這個意願?」洛焱覺得好笑。
玄鏡只是俯頭沒看他,但是露出無可奈何的微弱的笑意。沒有給他回復。
「你這是什麼態度?」洛焱呼出一口氣,右手叉腰。要扮演爺爺的語氣這種腦力活,他已經疲憊的無法再繼續下去了。
「你想什麼態度,就是什麼罷。」
玄鏡說話並不委婉。這句話雖然說的隨意,但是讓洛焱覺得全身都不舒服。
「你進來吧。」他不願意與玄鏡產生爭執,只得轉回最先的話題,將右手舉起來露出鐲子,「我帶你去。」
玄鏡的身體逐漸消散,青光匯入鐲子。
主人的心思,只要通過心意就可以傳達,這些事根本就不必開口說話,他都能理解。
但是……現在的主人根本沒有對他傳達任何的理解。
洛焱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他無法感知到玄鏡是不是在鐲子里,每次走出車廂之後,回來時會發現被他鋪展的一塌糊涂的床鋪都是干干淨淨,東西全部歸類放置好。
只有玄鏡能這麼做了。因為對鋪也是一塌糊涂卻沒人整理,說明不是服務員來過。
但他並不放在心上。他要的是最強的妖將,而不是會打掃衛生的妖將。要打掃衛生的話,低階的妖精都能做到。
作為高階,玄鏡的用途不該在這種事上。
「這樣的事不用你來做。」他的左手彈了彈鐲子。
鐲子沒有反應。
「你有在听我說話嗎?」
依舊沒有反應。
「你這是在鬧脾氣嗎?」他好氣又好笑,「我哪里又得罪你了?」
玄鏡的身影在他面前顯現。「你找我麼。」他恭敬的問。
「……」為什麼出來都是慢一拍的。
「有事麼。」玄鏡再耐心的問道。
「出現的速度太慢了。」
「已經是盡力了。」
契約不僅僅是形式,更是心意上的溝通。契約的最高境界,就是妖將即使在千里之外也能感知到主人面臨的危險。
但是等到洛焱召喚他的心意傳達到,他出來復命,已經是這麼晚了。
是心意傳達的……太慢了啊。
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問題……玄鏡也迷茫的眯起眼。雖然玄鏡的內心充斥了太多的疑惑,但他只是輕輕的說一聲︰「抱歉。」
「啊,沒事,你繼續休息吧。」洛焱也沒有什麼事找他。
但是玄鏡沒有消失。
「英秋,」玄鏡很認真的說出這個問題——「你不一樣。」
「……」洛焱一時無言。
「是我多心了。」玄鏡歉意的俯身,身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