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繁華的京城,寂靜落寞的明侯府。
自從明康軟禁之後,這對比是分外的明顯,再加上少了一個鬧翻天的小手,空空的明侯府更是死氣沉沉。
明康將案卷輕輕的打開,再對照一旁抄錄的疑點,逐一推敲。
下人安安靜靜的進來收拾屋子,看著桌旁的廢紙筐小心的問道︰「大人,這廢紙筐里的紙要不要清掉?」
明康微微側頭,瞥了一眼那廢紙筐,都被他扔滿了。
他彎腰將紙筐中的廢紙撿起,又重新復查一次,確定沒有任何重要的,才讓下人拿去清掉。
這些年來,他一直保持著這個習慣,房中的東西,沒有他的許可,任何人不得隨意亂動,哪怕一張廢紙,都得由他再次檢查,才能清掉。
自從將小手抱回明侯府來喂養,這習慣就養成了。他有些怕那個小丫頭,頂著一張無邪的包子臉,做夠了許多壞事。
查閱案卷後,許多片斷的想法和念頭,他都會隨手記錄在旁邊的空白紙張上,而她都會拿去折了紙工,再給他丟掉,他只好一一的去翻撿回來。
還好她極會看臉色,小小年紀就知道哪些東西他極在意,她就不踫,比如他的案卷之類的。而有些無關緊要的,她就死命折騰,比如他的筆啊,紙啊,折騰得他又好氣又好笑,拿她沒轍。
這麼久的日子,沒這個磨人的小東西在面前晃蕩,他還是挺掛慮她。也不知她在外面過得好不好,有沒有遇著小委屈。
「明康,我恨你。」她離京的那一晚,那長長的、充滿怨恨的咆哮聲,至今都還回響在耳邊,他想著都揪得心慌。
情非得已,我又何曾真的想你離開我眼皮子底下。
小手,你可別恨我才好。
雖然小手鬧離家出走,不是一次兩次,但這麼長的時間,而且是離得這麼遠,還是第一次吧。
從幾歲開始,她就學會威脅他,要離家出走。
記得她第一次嚷著要離家出走,那才多大?六歲,依舊是個糯米團似的小人,他要去刑部,她撲了過來,伸著她的胖胳膊,緊緊抱了他的大腿。
她抱的位置,真夠他尷尬,緊抱著大腿根部,他一個激冷,身子僵硬起來,全身都繃得緊緊的——他的俊臉,就驀然紅了。
她偏生仍是不自知,兩只小手在他大腿根部那兒抱著搖啊搖,小臉都快蹭在他最關鍵的部位上了︰「帶我去嘛,帶我去嘛。」
他被她抱得越發臉紅,大腿根部也被她搖得越發敏-感,在還不是很惹人注意的情況下,他只得快速拉開她的小胖手兒,省得讓她又發現問題。
然後他飛快的逃出明侯府,听得她在後面軟軟糯糯的威脅他︰「壞明康,不帶我去,我要離家出去。」
他也就隨便一听,這個糯米團似的小人,能走到哪兒去,頂翻天衣櫃里、假山後、花蔭下。府上有這麼多的下人,又還有專職照看她的楊媽。
等他一天忙完,還沒回府,楊媽就派人急急來報信,小手不見了。
明康氣暈了,這小家伙,人小鬼大,還真的玩離家出走的把戲?
他趕回府去,細細查找了小手的房間,連帶自己的房間、房,衣櫃、櫃,假山……凡是她愛躲藏的地方,都翻了個遍,沒有她的蹤跡。
楊媽怯怯的低了頭︰「大人,我沒盡好職責……當時她說要吃桂花糕,我去給她拿,返身過來,她就不見了……」
明康擺了擺手,既然她都說了要離家出走,她能找著機會的。
于是他吩咐下人,準備出府去找人。
然後……小手估計是被這群人四處喊她的聲音給吵醒了,從藏身之處拱了出來。
明康低頭看她,她睜著惺忪的睡眼,嘴角還殘留著哈喇子,軟茸茸的頭發上,粘著幾根柴草,
然後她鼓著小胖腮兒,氣呼呼的問明康︰「你怎麼這會兒才來找我,我都睡了兩覺了。」
明康只得乖乖回答︰「你這次的藏身地點有點隱蔽,一時沒找著。」——確實也是,這次她的躲藏地點,超出了平時她躲藏的範圍,竟會躲到廚房的柴草堆下。
她眨了眨大眼,就一把吊住他的胳膊,極是委屈︰「你故意的,我都留得有信給你……你那麼會斷案,會找不著我藏身的地?」
她留得有信麼?明康愣了愣。
于是那糯米團似的小人,就放開他的胳膊,邁著兩條小胖短腿,進了他的房。
然後她骨溜溜的眼珠亂轉,在房中東找西找,甚至還撅著,趴在地上,往屏風後那臥榻底看去……
連明康,都忍不住,想跟著她趴在地上,看看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物證給塞在那臥榻底去了……
終于——她笑了起來,象尋到了寶似的︰「在這兒。」得意的從紙筐里扒拉出一張被揉得皺巴巴的紙。
下人驚得差點連同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他們以為是小丫頭鬼畫的桃符,收拾房時,就扔進紙筐去了。
小手伸出胖乎乎的手兒,將那紙細細的抹平,朝明康揚了揚︰「看,我給你留的信。」依舊是笑得個只見牙不見眼。
明康往那紙上看去——那紙上,就被她醮了淡墨,按了一個巴掌上去,然後旁邊有一條歪歪扭扭的線。
難怪下人些將這紙當廢紙給丟了……換作英明神武、斷案如神的他在此,也看不出這是一封她留有重要線索的信。
「這個巴掌,就代表我——小手。黑色,就表示我有難,你得快點來找我。旁邊這個線,就是我畫的找我的路徑……」小手指著那信,吧嘰吧嘰興奮的解釋著,眼里全是精光——看,我多有才,都記得留這麼重要的線索給你們。
明康看了一下她的那個路線圖,微微闔了雙眸——不能再縱著她了,得讓她學會寫字……否則哪天她真有危難,他看不懂她的求救信就麻煩。
自那以後,他去刑部,也帶上她。任她在他眼皮子底下胡鬧——總比不在他眼皮子底下胡鬧好。
明康回想著,閉上了眼皮,靠在屏風後面的臥榻上,竟沉沉睡了過去。
他也該好好休息一下了,這段時間的殫精竭慮,他早就有些不支,昨晚又是一宵的通宵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