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荒烈這夜徹夜未眠,之前宋前梓璃對他說的那些話還縈繞在耳邊。他確定沒有想過以後會怎麼樣,只是覺得當下的狀況很令他滿意,于是根本不想改變。他一直搞不明白為何男人的野心要那麼大,也不知道為什麼就一定要爬上最頂峰。
「他難道不知道這樣做,很難得到平凡的幸福嗎?」莫荒烈笑了一下,這樣想來宋前梓璃倒是愚鈍了。
究竟是宋前梓璃考慮得全面,還是想得太過簡單?
不知不覺間,莫荒烈竟走到了何子介的房門口,抬頭發現,又慌忙地抽身離開,走了幾步又停下來。月光如水,傾瀉在他玄黑的袍子上,將他的全身淋透。他從來不覺得夜里冷,倒是何子介老是愛吵嚷著說這冷那冷的。
當他發現自己臉上情不自禁的笑意時皺起了眉頭。他此生最為後悔的事便是當初未能保護好他,還讓他為了救自己而中毒受傷,幾年了都未曾好過。他卻一直帶給大家很多很多的歡笑。大夫曾經告訴過他要隨時做好準備,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與世長辭,他就永遠地,見不到何子介,便徹底地失去他了。
為了保護那些愛自己的和自己疼愛的人,是不是應該變得強大?讓自己的力量越來越大,像一棵大樹一樣,伸出綠蔭將樹下的人都好好庇護?
莫荒烈的心跳突然變得很快,他深呼吸了幾口,然後悄悄推開何子介的房門——他現在應該已經睡了吧。
何子介有燃燭入睡的習慣,因而莫荒烈可以很清楚地看見他的睡顏,很安詳,也依然蒼白。莫荒烈都不止一次取笑過他,睫毛長得跟女孩一樣,還有一些只有女孩才會有的習慣,每次何子介都對他的取笑不屑一顧,說句「你管我」之後仍然我行我素。
莫荒烈看著他,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悲愴——何子介,要是突然就消失了怎麼辦?這個自己最重視的兄弟!越想越悲,越想越愧疚。莫荒烈靠在床頭,深深地嘆看一口氣。
何子介听到有聲響,緩緩睜開眼楮,看見坐在自己床頭的莫荒烈,皺了皺眉,隨即又露出一個惺忪慵懶的笑︰「咦,荒烈你怎麼會在這里?你吵醒我了。」
因為剛剛入睡所以睡得不沉嗎?莫荒烈不禁覺得有些冤枉︰「我不就嘆了口氣,怎麼就把你吵醒了?」
但何子介從這句話中抓到的重點卻不是和他爭論,他神色一凝︰「為何嘆氣?」
「給個地,讓我躺躺。」莫荒烈擠開何子介,躺倒在他床上,表情比剛才愜意些,「不知道啊……反正就是心里面有些郁氣。」總不能告訴何子介是因為想到他萬一消失了吧。
「奇怪,」何子介白了他一眼,「一個大男人,還是一個王,沒事學別人姑娘東想西想,成天郁結,你矯不矯情啊?」
「你是在說你吧!」莫荒烈毫不猶豫地瞪回去,「我這麼有陽剛之氣,你才像個姑娘呢!」
何子介臉有些紅,像是被莫荒烈氣出來的︰「你每次都這樣說,不煩我都煩了。別和我說話!」
何子介還一副生悶氣的樣子坐在他身邊,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莫荒烈看著他瘦弱的肩膀和輪廓不太分明的側臉,剛剛那種悲愴的感覺又涌上心頭。
「你說,我是不是太沒有抱負了?」莫荒烈沉著聲音問,表情更像在自言自語,「年輕的生命,不是應該努力干一番事業嗎?」
「什麼突然這麼問?」何子介有些吃驚地看著他,「合著你覺得你現在都當王了還不算大事業?」
「你還取笑,」莫荒烈白他一眼,「這根本就是兩碼子事。」
「那,是……造反?」何子介故意壓低聲音,試探著問。
莫荒烈沒有說話,沉默著點點頭。
「我就知道,」何子介一副沒好氣的樣子,「連王是不是過來想拉攏你的勢力?」
「是啊,他和我說,大好年紀,怎麼能屈居于這小地方,總要干一番大事業的,」莫荒烈一副很苦惱的樣子,「我還正在考慮。」
「那你現在想好了嗎?」何子介偏頭問他。
「廢話,想好了我現在還能這麼煩躁嗎?」莫荒烈瞪他一眼。
何子介把頭也靠在床頭︰「我是覺得啊,你要怎麼做都是沒有關系的,畢竟到最後,皇帝也肯定會對西北下手的,與其等著做被動的那一方,不如當主動的一邊。如果皇帝先對西南下手,而你坐視不理,西南反攻回去勝了還好,若敗了,唇亡齒寒。如果連王最後當了皇帝,你若和他並肩作戰,他至少會保你安穩,你也不損失什麼,訂盟約時記得加上這條便是。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倒是和連王意見一致呢。」
「這麼說我應該去和他訂盟約咯。」莫荒烈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官芸姐怎麼想的?」何子介突然想起還有個官芸。
「不用管她的意見了,」莫荒烈擺出一副大男子主義的姿態,「她又做不了我的主,詢問她又有什麼用。」
何子介愣了一下,又笑開了︰「這麼說……我還能做你的主啊?」
「你也不行。」莫荒烈說得斬釘截鐵,「但我就想問你,不行麼?」
「切,懶得理你。」何子介在被中踹了他一腳,「滾回去睡覺!難不成你還想在這里過夜麼?」
這樣一激,莫荒烈還真就 起來了︰「爺我今兒還真就不走了!」說完往他床上一躺,就開始裝著打呼嚕,任憑何子介怎麼叫喊打罵都沒有用。何子介只好嘆了一口氣睡到邊上。
兩人不說話,這房間一瞬間安靜了下來。過了很久很久,莫荒烈睜開眼楮在朦朧一片夜色中輕聲說︰「子介,你死了我怎麼辦?」
一個悶聲悶氣的聲音響在另一邊,他亦未睡︰「那就,好好過。」
何子介閉上眼——荒烈,好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