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局勢並不像佐佐木推論的那樣發展,晴氣慶胤和影佐禎昭被調職之後,接替他們的人選是柴山兼四郎將和島信一大佐,這兩個人和李士群並沒有什麼瓜葛,對待李士群也只是一種不冷不熱的態度,他們的到來,讓李士群充滿了警惕。
為此,李士群想盡辦法,花了很大的代價來接觸這兩個新到任的日本人,但收效甚微,這使得李士群也開始有些疑神疑鬼了。
月的一天,惴惴不安的李士群只帶著肖一城秘密回到了上海,暗找來了自己的心月復黃敬齋、萬里浪。
看著幾名手下,李士群不禁感慨萬千,從丁默村麾下倒戈而來的肖一城已經是南京的大員,而萬里浪則一直是七十號的一員干將,黃敬齋是李士群在七十號的謀士兼摯友,這些都是他的嫡系人馬,絕對信得過,想起已經被殺的吳四寶和蘇成德,眾人忍不住一陣唏噓。
眼前的形勢不用再解釋,這幾個人都明白目前的處境,也知道李士群這是回來自己的老窩找他們這些心月復來商議對策,但事關重大,誰也不敢搶先開口,眾人只得身微斜,拘謹的坐著,臉上則是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情。
李士群先開了口,「諸位,我們好久沒像今天這樣清閑自在的交談了,政治就像一台永動機,一旦加入進去,就不由自主,無法停止下來了。」
李士群環顧眾人,「現在的形勢,我不說大家也都知道,經費方面,周佛海一直在卡我們,自從四寶走之後,咱們的公司也被迫關閉,財源斷了一大半;軍事方面,周佛海指使熊劍東的稅警團,專門與我們的保安部隊鬧摩擦,在蘇州,唐惠民作為省府秘書長個各方面的關系勢同水火,要不是我壓著,好幾次都差點鬧出大亂來,上海這邊,丁默村和莊崇先坑瀣一氣,再加上一個林笑棠,都不是省油的燈,這次緬甸之行,元劍鋒損兵折將,連一個日本人都沒保護住,讓日軍軍方大為惱火,現在,晴氣慶胤和影佐禎昭也被調走,日本軍方常常作梗,有了矛盾無人來調停,我只得忍氣吞聲,一讓再讓。」
說到這里,李士群神色黯然的站起身,一面吸煙,一面在屋里來回踱步。
李士群指指黃敬齋,「正值多事之秋,唐惠民的省府秘書長是干不下去了,敬齋,我提前和你透個底,這副擔你要挑起來。」
「我」,黃敬齋當即愣住了,錯愕之下連忙擺手,「老兄的厚愛,我心知肚明,我們相識十多年,你了解我,我無意政治,也沒有從政的能力啊。」
李士群擺擺手,「不是我不明白你的想法,實在是現在必須要拿下唐惠民了,別的人我信不過,只有你最合適啊,梅機關的聯絡部長金字佐之前向我透露過,如果我不把唐惠民撤下來,日本方面就會親自動手了。」
「再說,我也不會虧待唐惠民,江蘇的財政廳還有一個位置,就讓他去那里,油水足得很,他一定不會有什麼情緒。」
李士群語重心長的說道︰「敬齋,你謙遜溫良、吃苦實干、不計私利,請看在我們相交多年的份上,出山輔助我一下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黃敬齋只得點頭答應。
李士群又看看萬里浪,「老萬,你也別閑著了,這段時間辛苦你在上海盯著莊崇先這些人,江蘇那邊我內弟和敬齋一人掌軍、一人理政,還需要一個人出任特工總部省站的站長,我考慮了一下,你最為合適。」
萬里浪受寵若驚,大喜過望,隨即又有些迷惘,「我去江蘇,那上海這邊。」
李士群贊許的點點頭,「不愧是我的心月復,擢升之下沒有亂了心神,還能想到全局的問題,這段時間長進不少啊。」
萬里浪笑著模模腦袋,「還不是部長教導有方啊。」
李士群擺擺手,「上海的事情我考慮過了,元劍鋒雖然在緬甸的事情上出了紕漏,但這個人還是可用的,他和莊崇先有仇,和林笑棠等人也不對付,他只能依靠我們七十號,再說,這個人還是有些手段的,上海的事情可以交給他,不過,我打算將馬嘯天從南京調過來,作為他的副手,也好有個牽制,以防萬一嘛,從最壞的角度來說,上海並不牽扯到軍隊的問題,就算出了亂,江蘇那邊也可以很快解決。」
眾人都點頭稱是。
黃敬齋一言不發,好一陣,慢慢的站起身,「士群,當下這種局勢,你有什麼打算,不妨對我們開誠布公的講一講,這里都是自己人,咱們也好早做準備。」
黃敬齋的話讓李士群眼精光一閃,隨即哈哈大笑,「知我者,非敬齋莫屬啊。」
李士群笑聲止歇,陰雲逐漸密布臉上,「你們還記得當年我們與傅筱庵見最後一面時的情景嗎。」
眾人悚然而驚,一時相對無言,「那一天,老先生好像被神鬼附身一般,一直像是在做遺言,說的都是不吉利的話,回家後不久,就被軍統暗殺了,我一輩都記得那一天。」黃敬齋緩緩說道。
……
民國二十年,十月十日,華民國的國慶日。
汪精衛在這一天正式登上了偽政府代主席的寶座,兼任行政院院長,稱這一天為「復國之慶」,在上海搞了一個盛大的慶祝會。
李士群當時還在七十號,為了對付重慶方面的滲透和破壞,他整整忙了一整天,剛和萬里浪、黃敬齋、吳四寶回到特工總部,當時的偽上海市市長傅筱庵便找上門來。
傅筱庵和李士群私交甚篤,有忘年交之稱,那天喝了不少的酒,看得出很是激動,他拍著李士群的肩膀,興高采烈的說道︰「今天,是我坐在了他蔣某人當初修建的市政宮殿里,我這個當年被老蔣拉下台又被他通緝的要犯竟然成了上海市的市長,我感覺不要太好喲,老蔣卻只能窩在重慶,眼巴巴的看著我,卻奈何不得,哈哈,痛快啊。」
由于激動,傅筱庵的眼楮里已經充滿了血絲,肥大的臉頰上也掛滿了細密的汗珠,聲音也越來越亢奮,李士群知道,傅筱庵當年在上海因為軍費的問題得罪了時任北伐軍總司令的蔣介石,被下令抄沒家產並通緝,兩人之間是有著刻骨的仇恨的,這次在日本人的幫助下,傅筱庵就任上海市市長,自然是大大的出了一口怨氣。
傅筱庵的嘴角掛著白色唾液,四處飛濺,「我已經將近七十歲,即便今天就死,也總算在有生之年一雪前恥,所以國慶宴會一散,我便迫不及待的來找最知己的朋友一訴衷腸。」
李士群清楚傅筱庵是一個飽經世故之人,現在如此激動不已,必然還有別的原因,便偷偷向黃敬齋使了個眼色。
黃敬齋心領神會,趕忙起身換了一杯茶送到傅筱庵手,「傅市長的心情,我們都理解,但請您千萬不要再提那些不吉利的話,以您現在的精力,在市長的位上至少還要再干十年八年的啊。」
傅筱庵連飲幾口茶水,精神漸漸平復下來,語氣平緩了許多,「幾位老弟,我已經是行將就木的人,可你們還年輕,以後的路還長,今天我就在你們的面前講講心里話,在兄弟們面前吐吐苦水。」
傅筱庵一把緊握住李士群的手,「這些年,我跟著日本人做事,吃了不少的苦頭,到現在才發現,其實,日本人和老蔣一樣都是要將我傅某人抽筋吸髓啊。」
傅筱庵的臉色變得猙獰起來,讓李士群等人不禁油然而生一股寒意。
「我已經上了日本人的圈套,再想月兌身已經是不可能了,但你們一定要加倍小心,日本人吃人不吐骨頭,他們套在我們脖上的繩索會越拉越緊,直到要了你的命才肯罷休啊。」
畢竟年紀大了,傅筱庵說了這麼一大段話,忽然劇烈的咳嗽起來。
黃敬齋趕忙命人送上一條熱騰騰的毛巾來。
傅筱庵沒有去接毛巾,只是定定的看著李士群,「士群,你別以為我是在說醉話,我清醒的很,只是我將你當做兄弟,這才提醒于你,我的這些肺腑之言只說這一次,以後恐怕再也沒有機會說了,听我一句話,和日本人合作就是與狼共舞,千萬不要相信他們的話,一定要加倍小心啊。」
這一刻,李士群的後背全是冷汗。
說完,傅筱庵喝光了杯里的茶水,起身告辭。
李士群等人將傅筱庵送上汽車,汽車發動之後,傅筱庵坐在後座上,向著站在大門前的幾個人頻頻揮手,流露出一種很是奇怪的依依惜別的情緒。
凌晨兩點多,李士群躺在床上,想著傅筱庵的那些話,輾轉難眠。
傅筱庵的經歷、見識,並不是一般的泛泛之輩,在投靠日本人的的這些人也很得賞識和重用,但沒想到,他卻對日本人有著這麼強的戒備和提防。
電話聲猛的響起,嚇了李士群一跳。
電話听筒響起黃敬齋氣喘吁吁的聲音,「傅筱庵在自己的家被暗殺,可以確定是軍統方面動的手。」
李士群的手一顫,電話听筒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