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官宿舍和後邊的教員食堂是一個單獨的大院落,原本不屬于臨澧縣縣立中學,特訓班搬來以後,就征用了緊鄰著校園的這個院落,用來供教官和訓練班的頭頭們使用,教官宿舍是棟三層的小樓,而後邊的教員食堂則是一棟四層的紅磚結構小樓,其中一層是食堂,二層和三層是余樂醒、謝力公等訓練班高層的辦公室和宿舍,四層則是專門用來接待的客房。
出事的時候,林笑棠和沈最以及大頭兩人已經見到了有些微醺的訓練班主任余樂醒。听完沈最和林笑棠的匯報,余樂醒的酒意頓時消退的干干淨淨,渾身上下出了一身透汗,他掏出手絹擦了擦額頭,看看地上捆著的日本特務,心頭不由涌上一股寒意。
余樂醒立刻命令沈最,將日本人交給謝力公,不管他用什麼方法,總之今天晚間一定要撬開這人的嘴巴!同時又命令電訊班,以他本人的名義給長沙的薛岳司令官發報,請他立刻調動臨澧周圍的部分駐軍移動到訓練班附近,等待下一步命令。
沈最答應一聲轉身剛要走,余樂醒又叫住他,猶豫了一下,「另外,馬上將應對措施上報重慶戴老板,並請他指示下一步行動!」
沈最走後,余樂醒打量著林笑棠三個人,剛要說幾句贊許的話。卻只听身後「噗通」一聲,一個身軀徑直摔在離余樂醒不遠的地方
余樂醒大驚失色,隨即大喊道︰「來人!」
宴會廳中的賓客和門口的衛兵都被驚動了,所有人都慌忙趕了過來,看清楚場內的情形,一個個都呆若木雞。
堅硬的青石板地面上,靜靜的趴著一個嬌小的身影,臉側向一邊,正對著余樂醒和林笑棠的方向,身上灰色的女式軍裝被扯的凌亂無比,雪白的肩膀暴露在空氣中。身下已經被鮮血染得通紅,而血跡的輪廓正在逐漸擴大,一雙失去了生命光彩的大眼楮怔怔的看著面前的人們。
「不好了,有人跳樓了!」一聲尖叫響起。人們這才從震驚中清醒過來,看到那女人身上凌亂的衣衫,回想起剛剛宴會上裴中偉的丑態,所有人都明白了事情的原因,紛紛交頭接耳,一起看向場中央的余樂醒。
余樂醒臉色鐵青,大喝一聲,方才讓四周恢復了平靜。
地上女人熟悉的身影讓林笑棠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他情不自禁的走近兩步,待到看清了女人的相貌,林笑棠的心頭仿佛被重錘狠狠撞擊了一下,眼前頓時漆黑一片,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大頭此時也看清了女人的樣子,接著看到林笑棠向前栽倒,他和小屁趕忙上前,扶住林笑棠,同時環顧四周,悲憤的長嘯一聲,「是誰,是誰干的!」
所有人不約而同的向著樓上看去,院子中明亮的燈光下,四樓的陽台上現出一張蒼白的面孔,眾人看的清楚,那失魂落魄的男子正是前來巡視的裴中偉,此時的他衣衫不整,身上只披了一件白襯衣,還敞著懷,露出凸起的肚腩。看到眾人的目光直射向自己,裴中偉慌忙縮了回去。
自從南京的劫難之後,林笑棠和二狗、方柔三個人九死一生的逃了出來。從那時起,林笑棠就將方柔和二狗這兩個一起長大的玩伴當作自己僅剩的親人,在他的心目中,他們就是自己的弟弟和妹妹。這也是當初在挹江門他懇求蕭山令將兩人送上船的原因。剛剛小屁回來說沒找到方柔的時候,林笑棠的心里就有種不祥的感覺,可萬萬沒想到,僅僅是耽擱了這些許時間,方柔竟然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死在自己的面前,連一句話都沒留下。
林笑棠低下頭,顫抖的伸出手,將方柔臉前的長發攏到一邊,直視著方柔那依然沒有合上的雙眼,那眼神里充滿了屈辱和不甘。
兩行清淚順著臉龐流下,林笑棠用手輕輕的掩上方柔的眼楮,嘴里喃喃的說道︰「小柔,你放心,七哥一定為你報仇!」
大頭和小屁嘶吼著向樓梯的方向沖去,卻被衛兵們攔住了去路,兩人與持槍的衛兵糾纏著。余樂醒、謝力公和其他訓練班的長官大聲勸阻,卻沒有一點效果。
林笑棠慢慢的站起身,胸中的怒火雖然已經點燃了他的每一寸軀體,但報仇的念頭卻使得他漸漸冷靜下來。他大吼一聲,「大頭,你們給我回來!」
接下來,林笑棠靜靜的走到余樂醒的面前,敬了個禮,「余主任,學生的妹妹被樓上那個王八蛋害死了,請您主持公道!」
余樂醒的臉上也極不自然,「你放心,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咱們軍統對這種人不會姑息。」說著他看向傅勝蘭,「傅處長,裴中偉是您的人,您也說句話吧!」
傅勝蘭尷尬的說︰「這個,裴中偉是跟我來的沒錯,但我也不是他的長官,這件事最好還是請示戴老板,請他老人家定奪吧!」
余樂醒點點頭。
林笑棠冷眼看著兩人的表演,心中雪亮,原本他也沒指望這些個盤根錯節的官僚們能幫自己主持公道,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他想先表明一個態度,讓長官們放心自己不會私自行動。至于裴中偉,他,一定活不過今晚!
忽然,學校大門方向傳來炒豆似的槍聲,眾人一愣。但隨即,從學員宿舍方向傳來兩聲巨大的爆炸聲,火焰騰空而起。
人群頓時亂作一團,一個士兵從院子外飛快的跑進來,向余樂醒報告,「長官,不好了,大門口保安團的衛兵不知為什麼和巡邏隊火並起來,還有,宿舍那邊遭到不明人員攻擊,火力很猛,我們死傷不少!」
余樂醒的臉色有些發白了,他不是傻子,很明顯,日本人已經對訓練班動手了,他不由對傅勝蘭和裴中偉惱怒起來,這兩個喪門星,來得真不是時候,來就來吧,還惹出這麼大的事,害的自己連從容應對襲擊的時間都沒有。
余樂醒還沒答話,院門口就是一陣大亂,二十多個突然出現的勁裝黑影手里端著自動武器對著警戒的士兵就是一通掃射,瞬間就有七八名士兵倒在了血泊中。
余樂醒等人也不愧是身經百戰的特工,猝然之下,倒沒有亂了陣腳,余樂醒拔出隨身攜帶的手槍,指揮著大大小小的特務開始還擊,雙方就在院子中開始了對射,一時間僵持起來。
林笑棠悄無聲息的拉著大頭和小屁退到樓梯口的陰暗處,冷靜的觀察了一下周圍的態勢,確定沒有人注意到三個人,一轉身就上了樓。
小屁忐忑不安的問林笑棠想干什麼,林笑棠發現他驚恐的表情,回頭看看大頭,大頭倒是腦筋轉的飛快,一臉決然的沖著他點點頭。林笑棠心中輕嘆一聲,將小屁留在了三樓的樓梯口,讓他幫著兩人把風,有事情的話就先走。
小屁一臉愧色,沒有再說什麼。
林笑棠兩人來到四樓的客房,踢開房門走進房間。
屋里卻空無一人,大頭有點奇怪,林笑棠檢查屋里的擺設,走到大床邊,俯看看,輕聲說道︰「裴長官,出來吧,余主任讓我們護送你出去!」
裴中偉這才瑟瑟索索的從床底下爬了出來,手里還拿著一把柯爾特手槍。
裴中偉接著燈光看清了林笑棠的樣子,不由一愣,「怎麼是你?」
林笑棠獰笑一聲,劈手奪下他的手槍,緊接著便是一拳擊在他的小月復上,裴中偉悶哼一聲,就像是一只被煮熟的的大蝦,一下子弓起了腰。
大頭拉過一張椅子,林笑棠抓起裴中偉按在上面,揪住他的頭發,將他的臉面向自己,「裴長官,你還認得我?」
裴中偉痛苦的點點頭。
「在南京的時候,我和何沖就拜你所賜,差點死在日本人的手上,那時候我就知道,我們救了一只他媽的白眼狼!」林笑棠瞪著通紅的眼楮,惡狠狠的盯著裴中偉,裴中偉想要掙扎,但被林笑棠死死的按住。
「我這輩子做的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救了你,等于是間接的害死了我的妹妹!」林笑棠一提他的頭發,流著眼淚一字一句的說︰「就是剛才被你逼得跳樓的女孩,你知道嗎,她才十八歲!」
大頭實在听不下去了,跳過來就想給裴中偉幾個耳光。卻被林笑棠攔住,「別動他!」
林笑棠又是一拳擊在裴中偉的胸口,裴中偉就像一灘爛泥軟倒在椅子上,胸口劇烈的起伏,眼中滿是哀求和恐懼。
「裴長官是畏罪自殺,咱們不能留下什麼痕跡!」林笑棠陰沉的說道。
說完,他拿過裴中偉扔在桌子上的一雙軍官特有的白手套,戴上。擦干淨槍身上自己的指紋,把槍塞進裴中偉的手里,用力扳著他的手將槍口塞進了他自己的嘴里。
裴中偉睜大了眼楮,想要掙扎,卻被大頭按住。
林笑棠看著裴中偉無助而絕望的眼楮,「記住,你和樓下的日本人都是我妹妹的陪葬!」說完,他面無表情的扣動了扳機。
清脆的槍聲混在樓下雜亂的射擊聲中,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