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耀,我想讓阿歡去跟著笑棠,你覺得怎麼樣?」寓公輕呡一口茶,眼神牢牢的盯著面前的長衫老者常耀。
常耀思索了片刻,尖銳的嗓音壓低了許多,「時機未到。」
寓公饒有興致的問道,「哦?原因呢?」
常耀輕輕苦笑,「老爺,我是個閹人,當年如果不是您收留我,恐怕我早已化為塵土了。常歡是我的佷子,他的個性我很清楚,自從到您身邊做事以來,萬事都有您和我的幫扶,沒經過風浪,也養成了他驕傲、目中無人的脾氣,除了您和我,他還會向誰低頭?」
常耀停頓了一下,語氣中忽然露出一絲欣慰和詫異,「只是這次跟著笑棠少爺做事回來後,我倒是發覺到他有了些不同。」
「說來听听。」寓公放下茶杯,扭轉過身子對著常耀。
「以往阿歡眼高于頂,這次回來,雖然沒有明說,但透過他的只字片語,我還是能察覺到這小子流露出一種由衷的欽佩。」
寓公點點頭,「何止是他呀,連我都大吃一驚。」寓公的臉上綻開笑容,「沒想到笑棠這孩子還真是給了我一個驚喜,兵不血刃,萬軍叢中,直取上將首級,這件事,做的漂亮啊!」
常耀不著痕跡的將寓公的茶杯續上熱水,捧給寓公,「笑棠少爺在上海剛剛打開局面。听重慶方面傳來的消息,聶尚允已經通過唐縱要為他請功了,畢竟笑棠少爺是他招攬進軍統的,接下來,軍統方面估計也會有所表示。這個時候,阿歡去是不合適的,阿歡的脾氣是一方面,我建議讓他再和笑棠少爺接觸一下,多了解了解再做打算,以笑棠少爺的手段,阿歡遲早會俯首听命的;另一方面,聶尚允心思縝密,如果被他發現笑棠少爺和我們的關系,對笑棠少爺也不是件好事啊!」
寓公輕輕撫模著額頭,「多虧有你的提醒啊,我是心太急了,笑棠這孩子還是剛做出些成績,這個時候是要求穩,時局瞬息萬變,還怕沒有機會嗎?」
窗外的鞭炮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寓公一怔,忽然明白過來,今天是元旦。
寓公站起身,常耀跟在身側,兩人站到落地窗前,遙望著不遠處熱鬧的街景,寓公感嘆道︰「每到節日,這都是最難熬的時候啊!」
常耀關切的看著寓公的側影,回頭看看牆上掛著的一張寓公和女兒的合影,眼眶不由得有些潮濕。
上海居爾典路柯華酒店的五樓經理室內,林笑棠坐在寬大的沙發椅中,看著對面似笑非笑的沈胖子、馬啟祥和大頭,以及垂首侍立在身旁的火眼,頓時感到萬分的別扭,「不行、不行,讓我做老板還真是不習慣!」
沈胖子一撇嘴,「你個死小子,萬老板已經發了話,以後這家柯華酒店就是你的產業,這也是杜先生的意思,你敢違抗,我和祥少爺立馬把你從這兒扔下去。」
馬啟祥慢條斯理的說,「那哪兒成,得先找姑娘把他的處男之身給破了才成,要不然,閻王爺都不待見他!」
沈胖子大笑稱是。大頭趕忙插話,說晚上一定要去馬啟祥的英雄夜總會開開眼。馬啟祥滿口答應。
幾個人正在笑鬧間,一個職員敲門進來,奉上一張請帖,說是對方還在樓下等著回話。
林笑棠打開看看,「福通貿易公司總經理,鄭士松。」內容是邀請林笑棠晚間赴宴。
林笑棠一皺眉,這個福通公司和鄭士松他听都沒听說過,怎麼忽然會給自己下請帖。
馬啟祥一笑,「別奇怪,上海灘就是這樣,冒出的新貴總會有很多人會關注的,既然送信的人還沒走,你不妨見見,看看到底是什麼來路。」
林笑棠點點頭,向眾人告個假,跟著職員下樓。火眼則緊緊的跟在他身後。
林笑棠一回頭,笑了,「行了,不用老跟著我,這是自己的地方,不必那麼小心。」
「林先生,我……」。
林笑棠白了他一眼,「又忘了我告訴你的話了?我只比你大了幾個月,叫七哥就成!」
火眼心中涌起一股暖意,點點頭。
來人就在柯華酒店一樓大廳的迎賓廳等候,林笑棠見到他,驀然一愣。
柳乘風一身灰色的長衫,快步迎上來,看到一邊站著的酒店職員,這才硬生生的將右手放下來,改為彎腰施禮的姿勢。
火眼沖職員使個眼色,職員識趣的掩上門退了出去。
柳乘風的來意,林笑棠猜到了一些。不出所料,他果然是代表王天木專程來拜訪的。王天木的意思很簡單,他想和林笑棠秘密見上一面,林笑棠猜測,這也許便是軍統方面拋出的橄欖枝。
林笑棠很爽快的答應下來,這讓柳乘風也感到輕松了不少,來之前,他心里有些忐忑。因為根據他的觀察,這位林長官或許是同王天木存在著一些隔閡,為此他還認真準備了一套說辭,結果完全沒用上。
送走了柳乘風,林笑棠特意交代火眼,關于和軍統方面的事情,對沈胖子和馬啟祥,甚至是大頭都不要提起,以後有些林笑棠自己不方便出面的事,包括和軍統方面之間的聯系,就由火眼一手操辦。
火眼大吃一驚,他來到林笑棠身邊不過短短兩天,而就在這兩天中,林笑棠先是把全部身家交給他來保管,接著又全權安排他處理這些見不得光的秘事,由此可見,林笑棠是真正將他當作心月復來看待,這也讓火眼愈發對自己的選擇充滿了信心。
冬天的夜晚總是來臨的特別早,還不到七點鐘,天就完全黑了下來。王天木看著手中的一紙委任狀,不禁苦笑不已。
聶尚允這只老狐狸,恐怕連他也沒想到,當初不經意撒下的一顆石子,居然會激起這麼大的浪花。于是乎,他和他的門生唐縱,就迫不及待的準備在上海培植勢力了。
段白虎死後的短短三天里,戴笠、鄭介民相繼發來電報,都是很隱晦的提醒他要全力保全在上海的地盤,上海軍統的位置在全國都是重中之重,既要和英美法各國保持聯系合作,又要兼顧處理某些大人物的偏門生意,同時還要處理重慶方面與汪偽政府要員之間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交易,王天木身上的壓力可想而知。
偏偏此時七十六號在日本人的扶持下強勢出擊,上海軍統站的活動空間被大大壓縮了。李士群這個喪心病狂的家伙,根本不知道何謂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間的道理,做人做事絲毫不顧及後果,王天木有些招架不住了。
此時,他決定和林笑棠來見面,就是想要了解一下這個人的真實想法,王天木也從側面打听過他和允公聶尚允之間的交集,發覺他們之間並不存在牢不可破的利益關系,王天木也由此萌生了和林笑棠談一談的念頭,他想,只要給出合適的價碼,這個人未必不能為他王天木遮風擋雨。
門簾一挑,王天木的一個心月復探頭進來,沖他點點頭,王天木這才起身到雅間的門口相迎。這家飯店是上海站的一處產業,位于法租界的平民區,隱藏在曲折的弄堂中,絲毫不引人注意,也是最為機密的一個聯絡站,除了王天木和那名心月復,就連他的副官成培光都不知曉,這次和林笑棠的見面,王天木異常小心,他不想被有心人知道他和這個姓林的之間有什麼秘密交易。
林笑棠還是帶著火眼來赴約,本來今天是沈胖子等人要為他慶賀的,但他也知道王天木約自己見面,總不會是單純的只為見個面、吃頓飯。說老實話,林笑棠還想看看是否能從這位上海情報界的大佬身上撈到些好處。
兩人落座以後,王天木的心月復為兩人斟上酒,和火眼一起退了出去。
王天木和林笑棠互相打量著,忽然不約而同的輕聲笑了起來。
王天木首先舉起酒杯,「佑中老弟,以往多有得罪,這杯酒就權當賠罪,我先干為敬!」
林笑棠卻輕輕按住王天木的手,「王站長,此舉不妥,我雖然是晚輩,但也懂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道理,以往的事,未必是出于您的本意。這樣,我們一同干了這一杯,以前的事不要再提!」
王天木眼楮一亮,心中卻是感慨萬千,面前的這個貌不驚人的年輕人,做人做事卻有如此的胸懷,看來先前還真是小看了他。
兩人連干了三杯酒,王天木將手邊的那張委任狀慢慢的推到林笑棠的面前,示意他先看一下。
林笑棠放下筷子,飛快的瀏覽了一下,王天木注意著他的眼神和表情,但令他失望的是,林笑棠的臉上還是古井無波,平淡如常。
「上校參議,這是個什麼官職?」林笑棠將委任狀輕飄飄的丟回到桌子上,腦子卻在飛快的轉動著。看來這又是軍統上層之間博弈的結果,軍餃不低,但職位卻是虛頭巴腦,毫無價值。
林笑棠心中清楚的很,這次安全送高陶二人撤離、干掉段白虎,讓遠在重慶的允公發現了自己的價值,接下來他所要做的,就是扶植自己在上海站穩腳跟,以期獲得更大的收益,允公這是在利用自己,但現在,林笑棠覺得自己沒有理由不接受這種「好意」。問題是面前的王天木會接受嗎?
想到這兒,林笑棠漫不經心的拋出了一句話,「听聞王站長和鄭介民處長關系匪淺,而且和戴老板還是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