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旅游局這次來桑榆考察為五人團隊,由崔牛帶隊,其中有倆人系旅游協會人員,也就是說,她們的身份其實是旅游公司的代表。
孟謹行等人陪同這一行人實地查看了大小鳳山、下灣的地貌特征和景點資源,並在觀山村村委召開了座談會。
孟謹行代表桑榆鄉政府在會上發言,向考察組介紹了觀山和下灣的基本情況,以及小鳳山景區、下灣岩溶景區建設的初步構想,兩個村的部分村民代表也發表了自己的意見和建議。
崔牛代表考察組和市旅游局講話,對這兩個景區的開發和建設提出了具體的要求,重點強調規劃的重要性,他特別指出,桑榆的旅游開發一定要彰顯歷史和民族文化,將游覽和休閑功能充分結合,兼顧經濟建設的長短期目標,同時注重大投資商和當地村民收入增長兩方面的利益,確保桑榆旅游開發長遠發展。
孟謹行非常注意听崔牛講話的內容,但凡能被拿到公開場合說的話,一般都已是相關單位內部統一認可的官方措詞,是未來工作的指導方向。
所以,當孟謹行听到「注重大投資商和當地村民收入增長兩方面的利益」時,心里微微松一口氣,僅此一點足以證明,崔牛並不像他的名字一般「吹牛」,他多次來桑榆,對桑榆的民風民情是做了充分調查了解的,不然不可能著重把村民收入增長特別列入進去。
當然,作為官場人物,崔牛也不可避免地要兼顧其他利益團體,對于維護大投資商利益這一環同樣沒有掉以輕心。
座談會後,考察組人員在觀山村參加了頗有當地特色的流水席,這使得那倆位旅游公司代表頗為興奮,認為像這樣的流水席,今後完全可以作為一項民俗旅游項目,讓游客自主參與,在增加當地村民收入的同時,又讓游客體驗一把原汁原味的民俗生活。
她們的這項提議,讓觀山村從上到下都很是興奮了一把,姜炳才為此挨個敬酒,直到最後躺到桌底下,嘴里還在叨叨「觀山真的要走出去了」。
按照孟謹行的事先安排,考察組人員當晚分別就宿于村民家中,第二天返回時,有成員又向孟謹行提了一個建議,他覺得觀山的民居很有特點,有一種歷史厚重感,如果能夠稍加整修,把整個觀山村的住宅修整成家庭旅社,既可以解決想夜宿山村游客的需要,也可以擴大村民收入。
把考察組送離桑榆前,孟謹行在車下拉著崔牛的手,感激地說︰「五哥,你幫桑榆大忙了!尤其是為桑榆老百姓出了那麼多金點子,你可真是運財童子吶!」
「哈哈哈,你才是童子嘍!」崔牛笑完,靠在他耳邊低聲說,「這次下來前,我們頭把我叫去,特意囑咐好好辦這事。所以,要謝得謝他!」
「都要謝!」孟謹行笑道,「我們準備了一些禮品,都不是什麼貴重東西,就是山里的一些土貨野味,放在你們的車後箱里了。回去除了幫我再謝謝考察組的同志,也幫我好好謝謝你們頭,下次去申城市,我再去拜訪他!」
「沒問題,我一定幫你把話帶到!」崔牛揮手上了車。
車一消失,孟謹行就收了笑容,急匆匆走進辦公樓。
……
何其豐在孟謹行前往觀山、下灣的時間內,打了無數的電話,最後甚至直接去了長豐。
孟謹行就是接了何其豐好多個傳呼,在送走崔牛等人後,立刻回辦公室與何其豐聯系。
「這幾個人的事情有點復雜。」何其豐沉重地在電話里說,「都是被縣紀委的人帶走的,但具體帶到哪里,誰也不知道。」
「我也不說法律、黨紀了,這起碼的規矩總要有吧?」孟謹行有點惱火,「一聲不吭把人帶走,畜牧局的人我們管不著,魯大勇、劉明學、沙玉梅是我們鄉的人,帶走總得跟黨委打個招呼啊!」
「你別急。」何其豐說,「我估計他們都牽在梁敬宗的事里面,才會被帶走。」
孟謹行皺眉,「梁敬宗交代了?」
「我打听了一下,好像什麼也沒說。」何其豐說,「問題就出在這兒,你感覺到沒有?」
孟謹行沉默著不說話,事情的確很復雜。
何其豐繼續說︰「謹行,我的意思是,咱倆就當啥也不知道。反正,馮林那里已經按失蹤立案了,由他按程序查就是了。」
「你不準備向縣里匯報這事?」孟謹行問。
「報什麼報啊?」何其豐道,「你還不明白嗎?有人要借梁搞上頭那個,梁嘴里挖不出東西,就從他身邊的人下手,總會有個把不頂事的會說漏嘴,到時順藤模瓜就啥都出來了。至于為啥選這個時候,那是更明白不過,上面要動,下面也要動,大家都想找個好位置坐著。」
何其豐說的這些,孟謹行豈會不明白,但他想得更深一層。
「我知道撤鄉並鎮的事讓你心里很不舒服,早知道這樣,我當初就不該硬拉著你留下來,那樣的話,你現在說不定已經在其他地方當一把手,不用趟這個渾水了。」
「謹行,說這話你就見外啦!」何其豐立刻說,「要不是我自己也想留下來,也不會由著你去折騰,這事啊,就是命。」
「我不管你怎麼想,總之,現在不是消極的時候!所以,這事,咱們怠慢不得,一定得往上報,讓上面去處理,捂著反而會捂出事來。」
「能有什麼事?」何其豐不解。
「我也說不好。總之,你听我的,趕緊去找老板匯報這事,咱別自己扛著,這種事扛不了。」
剛掛了電話,周耘走了進來,隨手就把門鎖了,走到孟謹行身邊,附在他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才站直看著孟謹行。
孟謹行深吸一口氣,拿起外套,「走,去獸醫站。」
獸醫站在大洋村村口,孟謹行坐在周耘的自行車後座上,顛到獸醫站門口,沒等周耘停下就跳下來,直接奔了進去。
一樓經營部西面有一間儲藏室,平時是沙玉梅用來存放各類疫苗的倉庫,孟謹行進去的時候,一名穿著白大褂的年輕姑娘正彎腰檢查土窖。
孟謹行直接走到她身邊問︰「能查出來嗎?」
姑娘嚇了一跳,直起身來驚恐地看著他︰「你這人怎麼突然蹦出來的!」
孟謹行也嚇了一跳,倒不是因為對方突然起身,而是被她的樣貌嚇著了。
進門時看她彎腰的背影,算是身材極佳的類型,實沒料到,轉過來的臉卻是如此嚇人,疙瘩痘痘遍布整張臉,要不是公事在身,孟謹行早落荒而逃了。
「噢,我給你們介紹一下。」周耘進來解圍,「蘇主任,這是我們孟鄉長。孟鄉,這是縣局防疫監督處的蘇眉蘇主任。」
蘇眉?
孟謹行真替這種長在深海的暖水魚抱屈,枉把名字借給這姑娘了,竟沒讓她的臉也長得像蘇眉一般動人。
蘇眉听周耘作了介紹,別不再理會他們,重新彎腰檢查,嘴里開始回答孟謹行先前的問題︰「這種人工土窖用來儲藏疫苗其實很不穩妥,尤其是大批量儲存的情況,造成疫苗變異的可能性極高。但是,我現在發現最大的問題並不在這個窖上!」
「是什麼?」孟謹行問。
「售過期疫苗!」蘇眉直起身斬釘截鐵地說。
「你怎麼知道?」周耘問。
蘇眉舉起手里兩支疫苗,「這是我進來後分別在土窖和後面的垃圾堆發現的,剛剛我查了你們的台賬,證明兩個月前沙玉梅進過一批疫苗,批號與瓶身上的批號完全吻合。我與廠家聯系過,這批批號的疫苗早在半年前就已經過期,廠家的庫存早就銷毀,他們並沒有賣給沙玉梅這批貨。」
「廠家是想抵賴吧?」周耘說,「現在的疫苗廠家經常做這種事!」
蘇眉輕哼一聲說︰「不一定。這家廠一直信譽很好,他們剛剛把申城地區的批發商電話給了我,打過去對方就直接承認了,他們是賣了一批剛到期的疫苗給沙玉梅,當時合同上列明,沙玉梅兩天之內就把這批疫苗全部打完,否則出現任何後果他們都不承擔責任。」
周耘懵了,「她膽子也太大了!」
蘇眉把兩個空瓶放進一個塑料袋封好,「我拿回去做一下對比試驗就知道了。」
整理完東西,蘇眉對孟謹行道︰「孟鄉,結果出來,我會第一時間告訴老周。不過,這事我覺得你們要有心理準備,銷售商有合同捏在手里,不可能賠養殖戶錢,最多只是由市局罰罰款。我們局領導現在人又不在局里,何況,這是沙玉梅作為承包人的個人行為,有點難處理。」
蘇眉的認真態度,讓孟謹行對她好感大生,暗為自己剛剛以貌取人而自責,「謝謝你蘇主任!放心吧,這事,我們鄉里會處理,如果有需要你們局出面的事,到時候我們再麻煩你。」
送走蘇眉,孟謹行回到辦公室,關上門,決定好好梳理一下這一連串發生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