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謹行絲毫不含糊,這種時候他必須以最快速度去見肖雲山。
帕薩特在山道上快速行進,轉入國道後,孟謹行的手機有了信號,他立刻打電話給荀志剛,表示要馬上見肖雲山。
肖雲山正在會見外商,荀志剛讓他十五分鐘後再打過去,他用這個時間與蔡匡正通了電話,簡單講了會上的情況,問道︰「馮林的事,你那邊頂得住吧?」
「應該沒問題,章廣生受鄭三炮一案的影響,這段時間說話辦事都很謹慎,以他的性格,輕易不會站在任何人一邊。馬蘭花雖然是老同志,但在市局的影響力並不高,她主要是仗著老史的威信,馮林這樣級別的調動其實根本不必由市局討論,她除了向下面施壓,斷不敢請老史出面。」蔡匡正想了想道,「不過我覺得,史雲海這事還是應該先知會老史,情況比我們想像的要嚴重。」
孟謹行問︰「除了資金問題,還有事?」
「當初他們引進的那個外商,我們這次根據他的資料模下去,恰好從南景市警方得到消息,他們剛剛抓了這個人,居然是緬甸過來的毒販。徐、張、余三人這回是洗不干淨了,里面有沒有史雲海的事,現在還不清楚。」蔡匡正道,「但據紅星他們的調查,和你們提供的審計材料,八方公司的事有可能會讓史雲海喝一壺。」
「我現在正去縣委的路上。」孟謹行說。
蔡匡正那頭立刻問︰「你真想撂挑子?」
「怎麼可能?不過……」他頓一頓,「我現在的位置不尷不尬的,姜德才會上不僅公開批評了,還把老板、鐵娘子都扯了進來,自請組織調查也許是最好的選擇,可以為你和老板這邊爭取點時間。」
「會不會有點冒險?」蔡匡正有點擔心,「葛老大對長豐這盤局的態度似乎不是很明朗,方天岳這個時候與姜德才抱在一起,我擔心你這一自請,到時被真掛起來,就得不償失了。」
「舍不得孩子掏不得狼。」孟謹行道,「掛了。」
剛掛掉蔡匡正的電話,荀志剛的電話主動打進來,告訴他肖雲山可以給他半小時的時間。
「小趙,開快點。」孟謹行合上手機,催促趙濤。
車窗外連綿的群山起起伏伏,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車到縣委,孟謹行正正精神,沒作任何遲疑,直奔肖雲山辦公室。
……
肖雲山在孟謹行進門的前一刻,剛剛在電話中被姜佑才大罵一頓,要求他嚴肅處理孟謹行這種無組織無紀律的干部。
直到放下電話,肖雲山除了知道孟謹行給他捅了簍子,其他一無所知。
看到孟謹行進門,他正要拉下臉詢問,葛雲狀的專線電話撥了進來,他趕緊接起來,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就听葛雲狀聲音嚴肅地說︰「雲山,長豐下面一個村的群眾上訪問題,如果也需要我來替你解決,那麼你,還有你手下那些兵可就太令組織上失望了!」
「啪!」一聲掛機的重響震得肖雲山耳膜發震,他眯起眼打量著站在桌前的孟謹行,想不出這家伙干了什麼,讓市委兩位領導在不到五分鐘內先後摔了自己的電話?
「說吧,你捅什麼簍子了?」他問。
孟謹行听肖雲山如此問,便知道已經有人搶在頭里告了狀。
他不想費心去猜告狀的人說什麼,他只想讓肖雲山明白發生了什麼!
肖雲山听完孟謹行關于鳳山鎮會議的情況匯報,眉頭深鎖,心情極為復雜。
「你的確應該停職!」他說,「作為一名黨員干部,公然在會議上頂撞縣委領導,無論你的理由多麼站得住腳,都是無組織無紀律的表現。回去寫檢查,準備晚上過來開會,在會上作深刻檢討!」
沒有激烈的批評,二人心里都很清楚,真正的斗爭在後面,孟謹行必須要背下黑鍋,至于這個黑鍋有多大,就要看肖雲山手里握有多大的牌了。
孟謹行領命而回,肖雲山立刻著荀志剛召集縣委常委于晚上七點召開臨時會議,專題討論佘山齊家壩村民上訪問題。
章廣生、蔡匡正于會前被叫到肖雲山的辦公室,閉門開了個短會,此後,包天龍也進了肖雲山的辦公室。
直至會前,姜德才、方天岳都沒有就下午鳳山會議的情況,以及齊家壩所謂上訪問題向肖雲山作專項匯報。
晚六點半,肖雲山早早就進入會議室入座,表情肅然。
縣委十一名常委因鄭三炮一案,目前在家只有七名常委,其中一名常委何淼系市委剛剛下派才兩天的新任紀委記。
方天岳和孟謹行參加會議旁听。
七點整,肖雲山看看時間,直接宣布開會,參加旁听的方天岳缺席,也未請假。
「同志們,這麼晚還叫大家來開會,想必你們心里都打著問號。其實,我和你們一樣,也是滿肚子疑問,想要弄個明白!」
肖雲山的開場白既直接又充滿懸念,他的目光劃過眾人,「就在今天下午,我接到兩個電話,兩位市領導在電話中對我們基層干部的工作作風作了嚴肅批評,但是事情的原委讓我模不著頭腦!」
他指了指章廣生,「直到會前,我找了廣生同志,才知道前因後果!下面,先請廣生同志具體說一下,我們再來展開討論。」
章廣生挪了挪朝眾人看看,開始一字一頓地說起齊慶成到縣局報案,縣公安局派員前往齊家壩調查,遇到縣籌建辦干部與齊家壩村民打架,當場拘留肇事人員的經過。
他說,「……大致經過就是這樣。據送齊慶成去醫院的干警回來反映,齊慶成如果再晚點送達醫院,很可能會不治而亡。另外,省農林研究所的專家已經證實,齊慶成原來承包的山頭上的五十二棵金絲楠,都是300齡的珍稀老料,在國內已屬罕見。」
姜德才在向姜佑才匯報孟謹行在鳳山鎮的表態時,就已經料到,肖雲山一旦挨了姜佑才的罵,一定會馬上開會想辦法進行反擊,以圖保住孟謹行。
所以,他事先對齊天明的盜伐問題,做了充分的準備工作。
章廣生話音剛落,他就迫不及待地搶先發言,「廣生,能不能講詳細點,省農林研究所的專家是如何確認這批樹的?」
「籌建辦農牧科的人,帶著從齊家壩拿到的證據,去都江請專家做的鑒定。」章廣生道。
姜德才眉毛一挑,緊迫發問︰「農牧科的人是怎麼找到證據的?」
章廣生撇撇嘴,「關于這個問題,應該問問籌建辦的小孟。」
姜德才把臉轉向旁听的孟謹行,親切地說︰「謹行啊,你能給我們說說嗎?」
孟謹行看著好像下午什麼也沒有發生過的姜德才,內心不得不佩服其變臉功夫絕佳。
「農牧科的同志在盜伐位置找到的、當時沒有挖盡的樹根。」他回答道。
「就這麼簡單?」姜德才問。
事實如此,孟謹行朝著姜德才點點頭。
「我怎麼听起來,這事就這麼站不住腳呢,廣生?」姜德才看向章廣生,「難怪村民們上訪稱,咱們基層干部工作方式簡單粗暴,還真是有原因啊!」
鄺陽插進來,「老姜,大晚上的,有話就直接點說,別繞來繞去的浪費大家時間。」
姜德才瞟他一眼,繼續對章廣生道︰「我下午在鳳山鎮開完會,就直接去了齊家壩,親眼去那個山頭看了,也親耳听了村民們的反映,與廣生的調查似乎有些出入。」
「哦?」章廣生道,「願聞其詳。」
「我在山上看不到任何跡象證明,那里生長過老樹,這是其一。其二,據村民反映,齊慶成的兒子欠了齊天明大筆錢,曾寫信回來同意將房子、承包的山頭抵債,無論是齊慶成的兒子,還是齊天明,都不知道山上有老樹,更不知道金絲楠的存在。」
他說著瞄一眼孟謹行,「倒是不少村民反映,籌建辦人員堅稱齊天明佔山盜伐古樹,要對他處以重金處罰,在處罰遭到拒絕後,又對齊天明大打出手。齊家壩村民對此反響很大啊,方天岳同志到現在還蹲在齊家壩,努力做群眾的安撫工作,消除不良影響!」
姜德才說著拿出兩份夾在筆記本中的材料,讓荀志剛遞給肖雲山,「這里一份是齊家壩村民寫的上訪材料,有村民們的簽名,另一份是齊慶成的兒子寫給齊天明的信。」
兩份材料在參會人員中傳遞了一圈,姜德才敲著桌子說︰「各位常委,我真認為咱們要好好整頓一下工作作風了!現在就連我們的公安部門,在調查案件中也偏听偏信,實在是要不得。下面有的機關同志,甚至一點批評都听不得,公然在會議上撂挑子,如果我們的干部都是這個樣子,何談建設長豐,發展長豐經濟?」
章廣生的臉沉了下來,姜德才的借題發揮未免打擊面太大。
其他各常委,素來都與肖雲山關系較近,但他們都模不透肖雲山開這個會的真實意圖,沒有人敢貿然發表意見。
就是鐘敏秀,雖然明知姜德才把鞭子抽在孟謹行身上,鞭鋒卻掃向肖雲山和自己,她也一樣只能先按捺住內心的焦急,等待會議進一步的深入。
孟謹行在後排閉著眼楮,他不知道在自己離開的那段時間里,肖雲山做了怎樣的安排,更不知道自己這次是不是冒險冒大了?
所有人都在等,等肖雲山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