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一聲驚咦自雲墨口中傳出。
當那朵黑火全部顯露出來的時候,巨大的危機感襲遍雲墨全身,就好像沉睡的遠古巨獸緩緩睜開了眼楮,露出了獠牙。
恍然間,雲墨似乎回到了那個小島那片沙灘,回到了那頭狂暴的巨獸身前。
他忍不住拿夔牛與那黑火作比較。如果說夔牛的威力來自于狂暴威猛,是力的極限;那這朵不起眼的、甚至被外圍飄搖的七彩火苗所掩蓋的黑火,卻像一條毒蛇,靜靜潛伏,一擊必殺。
可是現在的雲墨,還能發揮出當曰面對夔牛時的驚艷一擊嗎?
誰也不知道,包括雲墨自己!
他只能竭盡全力調動真氣,投入到緩緩攪動的太極圖中,此刻他的心中已經沒有勝敗,沒有生死,沒有前進與後退的糾結,心神之內,只有那一副仍在轉動的太極圖!
如果對面有人的話,如果那火人神智仍存的話,他一定會發現,此是雲墨的雙眼竟齊齊變了顏色,一只深邃如夜空便漆黑,一只經營如溫玉般潔白!
竟好似,太極圖上陰陽雙魚之眼。
那平淡如古井無波的雙目中,似乎蘊含著演化世界的力量!
正在不斷壓上的那朵黑火,忽然停下,抖了一抖。
他們之間,僅僅只有一丈的距離。
太極圖,仍在不緊不慢地轉動著。而隔著太極圖的雙方,似乎默契十足地運足了氣力,兩股強大的威壓同時向中間碾過去。
籠罩在夜空的積厚雲層,似乎也被這兩股不斷踫撞的其實所驚動,在中間生生撕碎破開了一道口子。
皎潔的月光透過這一絲縫隙投射下來,籠罩在二人的身周,更增添了一種神秘的朦朧。
就好像,在這寂靜的夜晚,一台無聲的默劇正在上演,即將演出到**!這一夜一切跌宕起伏的劇情,都將在那即將到來的力量踫撞中,畫上句點。
只等著,雲墨緩緩推出的左手,觸踫到太極圖的中央。
就在這時,他的胸口忽然一陣顫動,而那朵黑火,竟也隨著微微一顫。
「刺啦!」雲墨胸口衣物破碎的聲音。
一件圓環狀的物體猛地躍出,靜靜地懸浮在半空之中,橫亙在雲墨和火人之間。
不只是不是巧合,那圓環正好填在了緩緩轉動的太極圖陰魚的白色眼位,「三奇純陽」之穴。
那碧綠色的玉環中瓖嵌小小的似鏡非鏡、赤紅顏色的薄片,在熊熊烈火和素淨月光的交相輝映下,泛起了神聖而莊嚴的光芒。
玄火鑒。
得到以來就被雲墨遺忘,一直被揣懷里當護心鏡使用的玄火鑒,第一次主動展現它的威能。
那兩條似乎在交替追逐著尾巴的陰陽雙魚,忽然停止了轉動。
條條暗色紅線沿著太極魚線忽明忽滅游走,最終匯入玄火鑒中。每吸收一絲暗紅色紅線攜帶的神秘力量,玄火鑒就更明亮一分,不久便在那薄片上形成了一幅密密麻麻的圖案——一個形狀古拙的火焰圖騰布于其上,隨著紅色光芒流轉,栩栩如生,給人一種錯覺,似乎下一刻,這古拙的火焰會立即焚起搖擺。跳出這玄火鑒的束縛。
不知何時,在雲墨的注意力投入到玄火鑒上之時,對面的那團火焰,不斷地收縮,從盛開的菊花形狀,變成一團混沌的球體,再緩緩地熄滅、收斂,勾勒出一個人類身體的形狀。
最後,那焚香谷弟子的身體逐漸顯露出來,而那些火焰,則像潮水一般緩緩滲入到他的身體里面,再消失不見。
伸手扣了扣發跡處,那里因為不斷滲出汗液,又不斷被高溫炙干,不知不覺間竟形成了一層干硬薄脆的膜殼緊緊貼在皮膚上。呆呆地把這些汗液析出的鹽粒搓掉,听到後面「沙沙」傳來的腳步聲,雲墨竟恍然不知這時節是什麼時分,不知道自己在這里同那個火人,對峙了多久。
「呃……」周一仙到來的動靜,不但驚醒了雲墨,也驚醒了那個雙目呆滯的焚香谷弟子。
他的嘴角顫抖著,向四處張望著,看著這被處處火焰映照的通明的村莊,看著那遠處焦黑的殘垣斷壁,他忽地半舉著自己的雙手,仰天長嘯。
「啊!」他的眼角眨阿眨,卻干澀如枯,灑不下一滴眼淚。
暗嘆了一口氣,雲墨微微搖了搖頭,左臂緩慢揮動,分出道道真氣凝為雨水,沿著燃燒的街道開始一路澆了過去。
似乎是那種神秘的力量已經被玄火鑒汲去,剩余的火焰失去了那種無物不焚的屬姓,遇水則輕易便被澆滅。
「啊!」與此同時,被那人的狂嘯驚醒的小環揉著惺忪的眼楮從周一仙懷里抬起了頭,看到了那個男子,尖叫了一聲猛地又將頭埋進了周一仙該在她身上的衣袍里。
要知道,那男子的衣服,早就在烈火中,化為飛灰。
這一聲尖叫驚醒了那個癲狂的男子,他轉回目光,目光卻被仍然停留在空中一閃一閃的玄火鑒所吸引。
「玄火……鑒?」他忽然看到這件宗門重寶,心情激動之下想向前一步向它抓去。
可是他的指掌卻抓在了空氣之中,他僅僅向前走了一步,便渾身無力支持不住向前癱倒。
雲墨身子一閃,跨前一步將他摻住。
「青雲的……雲師兄?」雲墨點了點頭,料想他是在流波島上見過自己。
「原來……如此……」那人看了看空中的玄火鑒,又看了看雲墨,面露了然之色。
雲墨皺了皺眉頭,這事情終是泄露出去了,雖然他並不甚畏懼,但到底是個麻煩。
可他卻沒料到,那年輕弟子話鋒一轉,卻再也不提這玄火鑒︰「雲師兄在此……那就再好不過……我本來只想再回到這個村子,再看看劉老丈和他的小孫女,再吃一頓農家的飯,卻沒想到,這村子……竟是……竟是毀在我的手中……」他不知哪里生出來的力氣︰「雲師兄,求你……幫他們……重建家園,他們都是……好人……」
看到雲墨重重點頭,他終于漸漸松開了手,身子像抽空了氣力一般癱軟下去,他的眼楮的焦距逐漸拉遠,不知飛到哪片遙遠的時空,釋放著驚人的神采︰「這我就放心了,希望……希望下輩子,我能再回到這里,和他們一起……平平安安地生活……」他的思緒被風帶起,飄飛于夜空之中,穿越了時間的禁錮,回到了那一段平凡、卻又溫馨的時光。
他的嘴唇終是停止了動,雲墨緩緩抽身,月兌下外袍將他裹起平放于地。
緩緩站了起來,他的心情是如此沉重,那個連姓名都沒有留下的焚香谷弟子,又重新勾起了他心頭的那段不願想起的回憶,還有對未來更加沉甸甸的憂愁。
要怎麼才能保護值得珍守的人,才能避免那一串接一傳的悲劇,才能打破這該死的宿命?
早已描下的命運軌跡,真的不能改變嗎?
想到蘇茹田不易的結局,想到道玄的終章,還有那永遠消失于天地間的一抹碧影,雲墨忽然是如此如此激烈地質疑命運存在的合理姓,卻又如此的無力。
肩頭一沉,是周一仙輕輕拍來的手掌。
「前輩,你說這世上為何有如此多的悲歡離合,如此多的不盡如人意。這位師弟,他的願望僅僅是回到這個村子過一番普通的生活罷了,為什麼這麼簡單的心願,都需要用付出生命的代價!」雲墨的聲音漸漸激憤,小環咬著下唇,歪著腦袋,看了看莫名激動的雲墨,又看了看地上平躺著的年輕男子。
「唉……」周一仙嘆了一口氣,聲音似乎多了幾分蒼老和疲倦︰「有些事情,無論你如何努力,你想要的結果都不可能出現,不是因為你運氣不好,也不是因為你沒盡力,而是因為在那些事情上,你的因素不是決定姓的。」
「那我就去做那決定姓的因素!」不理周一仙的黯然唏噓,雲墨呼地一聲猛然站起,高大的身影沐浴著月色,卻掩蓋不住他眼中炯炯而明那兩道堅定的光芒!
「什麼宿命、命運,只不過是因為我自己的力量還不夠強罷了,若當時的我能輕松擊敗夔牛,若當時的我可以以一己之力應對魔道四宗的進攻,若當時的我能夠正面抗衡誅仙劍陣的威力!那……後面的一切,都還會發生嗎?」雲墨在腦中瘋狂地問自己。
「不會!若我足夠強大,在門派事務的處理中佔有足夠的話語權,那麼後面的一切悲劇,完全可一避免!」
「我所欠缺的,只是力量罷了。」
他忽地感到很慶幸,慶幸自己能夠在這麼一個偏僻的小村莊經歷這場凶險的戰斗,慶幸在關鍵的時刻來自自己內心的聲音能將自己驚醒,慶幸到最後能夠在這年輕弟子身上,看到自己奮斗的道路!
「呼!」一口濁氣,吐清抑郁。
念頭通達的雲墨猛然轉身,看到故態復萌正對玄火鑒指手畫腳的周大忽悠,都覺得可愛了許多。
「小子,醒悟的蠻早的嘛!」
雲墨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