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尤箏從太後的寢宮出來,一路走著都是失神的狀態,她不是在想慈園太後的話,而是在想寶兒。
她記得那一天下著很大的雪,下了大臨最大的一場雪。她推開了那扇笨重的大門,一眼便看見了寶兒站在亭中。寶兒對她笑著,那笑容是她尤箏見過最美的笑。
尤箏端著太後賜的酒朝著寶兒走去,寶兒知道,命將至此,有何可怕。她看著尤箏,大心里喜歡這個自己煥作箏兒姐姐的女子。
尤箏放下酒,為寶兒滿滿的斟了一杯酒,她是那麼的沉默,一句話都沒有說。
寶兒說︰「箏兒姐姐,你知道嗎?你依舊是我最好的好姐姐。」那一刻,她紅了眼,但這句話,卻是真的。在她寶兒眼中,她尤箏依舊當日的箏兒姐姐。
「你恨我嗎?」這是尤箏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她低著眼,表情沒有波動,靜靜的,只是靜靜的。
下一刻,寶兒笑著,還是那麼的美,她說︰「寶兒這輩子,都不會恨箏兒姐姐你,能夠遇上箏兒姐姐你和爾楦姐姐,是寶兒一生修來的福氣。」
她不恨她,從來都沒有恨過她。
尤箏不再開口。她的神情。依舊那麼冷淡。
那被最烈的酒在這寒冷的季節里似乎已不是酒入腸中,暖心暖胃,而是入了口,卻冰冷之極。
寶兒端起了那被酒,笑著喝了下去,只是一不小心,那眼淚,隨著她抬起頭喝酒時便從側邊而落了。落得那麼的殤,那麼悲。
這是她寶兒落下的最後一滴眼淚,寶兒告訴自己︰這個世間,沒有恨。
那酒入了腸,化在了心間,是如此的冰涼啊。
她滿目容顏的問她︰「箏兒姐姐,你開心嗎?」
而她問她問︰「你為什麼不問??????我為什麼要害你?」
寶兒起身,披著長長的帛衣,走到涼亭外,望著漫天的飛雪,一瞬間,身上就落了許多雪花,她依舊溫柔的笑著,笑的很美,雙手月復在前,一步一步的走到雪中,她背對著尤箏,竟有一刻不想望著她,她說︰「其實……寶兒早就知道了,寒花羽的種子就是寒石散,這種藥,陽宮怎麼會有呢,你說,明月乖巧,太後賜了她一些,便向她求來,拿給了我,但是寶兒無意中在公公哪兒看了壽陽宮的人次姓名,卻並無明月這個人。」
她回過身,看著尤箏,說︰「那個時候寶兒才明白箏兒姐姐你真正的用意,你打算在把寒石散給我之後告知皇後,因為你知道,皇後一直想除掉我,那時,皇後定說我暗藏宮中禁藥,問我從何而得,你認為我會說是從壽陽宮一個叫明月哪兒得來的,可是壽陽宮何來禁藥,何來明月,寶兒滿口胡言,竟牽扯壽陽宮太後的頭上,這樣,寶兒就是死一萬次也是罪有應得。」
「但是箏兒姐姐沒有想到,給我寒石散的那天晚上卻被鄔嬤嬤撞見,寶兒無意將嬤嬤推倒在地,磕在了石椅上,流了很多血,寶兒以為嬤嬤定會死,在出來的時候,寶兒看見了你們口中的女鬼,一時驚慌,跑出了壽陽宮,竟成了那滿手嗜血的女鬼。」
她這死前一番話,竟是尤箏的陰謀詭計一說,她最後,笑自己無知,笑自己天真。
尤箏坐在亭中,她那一刻,眼神暗暗的掠過一絲無比的驚異,她緩緩起身望著在雪中的寶兒,她笑︰「原來你寶兒一直都不傻,竟是那麼的聰明。」她以為當初落了釵子的寶兒是個傻呼的女子,豈會懂得什麼謀算。
「箏兒姐姐你錯了,不是寶兒聰明,而是寶兒用心,一心只想明白箏兒姐姐你的心思。」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她們是我害你?」尤箏大聲的問她。
寶兒笑了笑,竟有幾分失落和無奈,道︰「已是罪人,說的話,還有誰信?何況,你是寶兒的箏兒姐姐,若我自保,今日,就是箏兒姐姐喝下這杯酒了。」一說完,她眉梢蹙起,嘴角流出了雪,吐出了暗紅發紫的血,撒在雪上,那麼刺眼。
她寶兒,終究是為了別人,寧願自己一死,也不願傷及身邊的人。」寶兒。」尤箏快速跑到寶兒面前,寶兒的身子無力往下倒去,被尤箏接住,倒在了她的懷里。
「寶兒,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對不起寶兒。」尤箏眼淚流了出來,落在臉上,緊緊的抱住寶兒,生怕這女子從眼前消失而去,那一刻,她尤箏似乎才明白,她做的這些,是錯的。
寶兒嘴角的血不斷的涌出,但她卻欣慰的笑了,抬起她那無力的雙手緊緊的握住尤箏,艱難的說︰「箏兒姐姐,寶兒知道你心好,所以……答應寶兒,放過爾楦姐姐,不要……害她,好嗎?」這是她寶兒最後的懇求,她那雙眸子,裝滿了濃濃的求意。
尤箏哭著,她說︰「為什麼你總是顧及別人?為什麼?」
而她最後的話卻只說︰「寶兒希望……希望箏兒姐姐……你放過爾楦姐姐。」
她最後一求,成了她一生一句,在死的時候,她念的,想的,卻是她穆爾楦,並非她尤箏。
她的雙手慢慢的松開了尤箏,那雙眼,緩緩而閉,再也看不見那風箏飛上天了,再也看不見宮外的繁華似錦和家中那盤盛天的曇花。
寶兒死的那一天,下了大臨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雪。
有一個女子,金釵而落。
有一個女子,不求金冠,只求身邊人,安好。
尤箏依稀記得寶兒死時對自己說的話,她求她,求她放過穆爾楦。
尤箏知道,寶兒心里念的都是穆爾楦,那她呢,究竟算什麼?
她出神的走在路上,直到自己的房間,她才緩過神來,進房,之後,她從自己的枕頭下取出一張紙,打開一看,上面畫了一朵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花,她記得當時把鄔嬤嬤抬到房間時,听到有人進來,她躲到了櫃子之中,看見那個女鬼,在那女鬼的胸前繡了一朵這樣的花。
她在管事房那兒看了一張德妃寧梭入宮前的畫像,那胸前,並沒有這種花。
尤箏不敢說,怕只是自己想多了,惹來殺生之禍。
「究竟那凶人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