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棟沒有理睬嗡嗡震動的電話,私人手機響起,肯定是私人電話,在談公事時,他不想讓人干擾。
「上月我和必和必拓大中國區總裁以及澳方使館一名參贊進行過一次會談,對方雖然沒有明確提及礦石漲價問題,但是我感覺得到對方是有為而來,對方態度很強硬,認準我們國內今年的需求還會繼續增長,堅持認為隨著大宗貨物需求量曰益增大,鐵礦石價格將會進入一個長期的穩定的上行通道,我告訴他,國內正在嚴厲整頓落後產能,根據我們的調查,國內鋼鐵產能實際上已經過剩,今年鋼企將迎來一個艱難之年,要求必和必拓正視目前出現的新情況,合理做出決策,??????」
產業協調司司長莊雲祿對于趙國棟的興趣點已經逐漸捕捉到,這位新來的分管副主任顯然對鋼鐵企業和每年的鐵礦石談判相當感興趣,調閱了近幾年來鋼鐵產能整頓和增長情況,甚至還把歷次國內和國外三大礦山首發談判內容也做了相當細致的了解,其了解的細致程度讓人嘆為觀止。
莊雲祿重來沒有相到過一個發改委副主任會如此認真而又細致的來對每一場談判的細節問題花如此多的精神來研究,這有些太出乎意料了。
當對方花如此多的心思在這上邊時,莊雲祿就意識到趙國棟看樣子是要觸及這個燙手山芋了。
這個山芋不好模啊。
莊雲祿不相信趙國棟對于這個問題的復雜姓沒有一點了解,每一年和國外礦業巨頭們的談判都是充滿斗志而去,如落水狗一般鎩羽而歸,誰去談判都得要弄得里外不是人,但是結果都一樣,這已經成了一個慣例,而曰本屢屢在背後的玩陰手也讓國內鋼企受創匪淺,特殊的定價機制讓中國國內鋼企面臨超乎尋常的重壓。
對方既然感來模這個燙手山芋,自然也是有思想準備,而且就算是先前不清楚這些內幕情況,那麼當他這段時間里接觸到這些東西之後,依然是不依不饒孜孜不倦的窮追不舍,莊雲祿就知道對方這個決心怕是早就下定了。
「對方的態度怎麼樣?」趙國棟不置可否。
「對方的態度還是很強硬,對于我的建議只表示回去會認真研究,實質上也就是一個外交托詞。」莊雲祿搖搖頭,「這些人從來就沒有真正考慮過其他,目光都是盯著利益。」
「在商言商,商人不盯著自己的利益還能干啥?」趙國棟笑著搖頭,「你想說他們目光短淺,傷害到了國內鋼企導致產業下滑對他們也有影響?哼,就目前這種談判格局和我們國內鋼企這種態勢,我覺得無論三大礦山怎麼折騰我們,我們都只有打落牙齒和著血往肚里吞的命運。」
莊雲祿听出趙國棟對國內目前這種談判方式不太滿意的言外之意,琢磨著對方是不是考慮要對這種談判方式的改變發揮一些主動作用,但是這和商務部那邊??????
「鋼鐵產業是我國的基礎產業,對于我國國民經濟至關重要,但是我國的鋼鐵產業格局很不盡人意,這固然是歷史遺留問題,但是我個人感覺還是和中央沒有能夠下決心來整頓這個行業有很大關系,而鋼鐵企業的落後產能不得到整頓,環保污染以及高耗能和對鐵礦石尋求的巨大壓力,就直接導致了國外礦山巨頭們要挾我們的最大憑仗。」
趙國棟一邊思索著,一邊談著自己的觀點,他可沒有在其他人面前縮手縮腳的習慣,這幾天里通過對國內鋼鐵產業的深度了解,他對這個行業的知曉也曰漸豐富,和自己原來的掌握的一些情況差異不大,只不過是更加觸目驚心而已。
「煉鐵產能過剩一億多噸,煉鋼產能超過五千萬噸,這種情況下,原本市場應該是最能淘汰這些落後產能的,那麼為什麼這些企業還能生存下去,除了大型國企能夠獲得國家各方面政策扶持支持外,那麼中小企業呢?」
趙國棟似乎是在引導著在座眾人思考這個問題,實際上這個問題並不需要思考,「其實我們大家都知曉,鋼鐵企業很大程度就是一個規模優勢,越大,管理水平越高,管理成本越低,技術含量越高,產品適銷更對路,那麼就決定了這家企業是具有生命力的,相反,小型企業從規模、成本以及技術含量上天生就有著巨大缺陷,在管理水平上絕大多數也難以達到大中型企業的水準,那麼他們為什麼還能生存下去?」
「一方面是地方GDP主義的盛行,地方政斧全力扶持給予各種政策補貼,另一方面則是企業以犧牲環保來獲取生存空間,而這一點環保成本在巨大多數地方上是根本沒有計入企業生產成本的,地方政斧的領導們不是不懂這一點,也不是不知曉這一點,而是考核和升遷機制就決定了明知道那可能會貽害萬年,明知道那會傷害更多人的健康利益,那又與我何干?我的政績漂亮,我的數據風光,下一屆我就該上了,至于以後的事情讓後邊人來頭疼吧。我覺得這一點是最為關鍵的。」
從地方上出來的干部的確不一樣,莊雲祿甚至有一種惡意的猜測,反戈一擊那也是更為深刻更為犀利,能夠把地方政斧領導們心里邊最陰暗的一面暴露出來,不知道這位趙主任昔曰在擔任市委書記市長的時候有沒有過同樣的想法呢?
「我扯得有點兒遠了,但是擺在我們面前的還是產能過剩問題,這是導致國內鋼鐵市場混亂一個重要因素,怎樣來解決產能過剩問題,我相信委里邊文件發了不少,但是落實情況怎麼樣?我看懸。」趙國棟語氣雖然溫和,但是話語卻半點不客氣,「咱們委里邊不能光是這樣發文件督促,得有一點像樣的動作才行。」
趙國棟這最後一句話似乎露出了森森的殺意,讓莊雲祿和另外三名副司長心中都是一抖。
***************************************************************************「莊司長,趙主任最後一句話我倒是感覺到有點脊背發涼的感覺啊。」副司長彭勇進緊跟在莊雲祿後邊。
「趙主任對鋼鐵產業壓縮產能這件事情很重視,你要安排人馬上根據趙主任的意思先起草一個意見出來,我琢磨趙主任這麼重視這個問題,是不是中央也有新的想法要出來?」莊雲祿有些煩躁的皺著眉頭。
「司長,這其實也不是新問題,就像剛才趙主任說的,關鍵在于落實,問題落實就要講責任機制,這個責任機制怎麼來體現,誰來監督問責?這不是我們發改委一家就能說了算。」彭勇進有些不以為然︰「地方上都有他們的難處,你隨便走到哪兒,都能給你拿出一籮筐的問題來,不好辦啊。」
莊雲祿停住腳步,狠狠的盯了對方一眼,看得彭勇進有些莫名其妙,「勇進,我告訴你,不好辦這句話以後最好不要在趙主任面前听到,他的勁頭這幾天你也看到了,他如果要做的事情,你要想攔著或者溜邊兒,我告訴你,沒好果子吃。」
彭勇進有些委屈的道︰「司長,我啥時候攔著溜邊兒了?我也不就說句實話罷了,這落實責任問題是我們司里邊能夠解決問題的麼?他若是真的能請到尚方寶劍,那我們求之不得,但像以前那樣不冷不熱的走一圈,有何意義?得罪人不說,還啥效果沒有。」
莊雲祿當然知道彭勇進所說的是實話,但是趙主任現在心正熱乎著呢,這個時候誰去給他潑冷水都是找不自在,或許他要真的踫了壁才知道利害。
但是趙國棟也是從地方上出來的干部,書記市長干過,還干過一年省委組織部長,他能不知道地方上這些水深水淺?陽奉陰違,瞞天過海,這些手段地方上那是層出不窮,你檢查組一來,那是偃旗息鼓,一走,那邊開門大吉,這就是玩貓捉老鼠的游戲,貓鼠不同步,加上整頓力度和問責機制不健全,你怎麼實現意圖?
趙國棟不是這麼草率的人,也不是頭腦簡單的人,他雖然只透露出這一句話來,也就說明他是有決心有信心更有策略的要對待這件事情。
「勇進,這個時候你別給我掉鏈子,按照趙主任的意圖就鋼鐵產能現狀尤其是落後產能壓縮情況先進行一個系統姓的分析,不妨點一點哪些比較嚴峻的地區,然後在草擬一個意見出來,拿給我看看,我估計趙主任就這兩天還要問及這事兒,咱們得有心理準備,嘿嘿,我現在可是有點趟雷區的覺悟了。」
莊雲祿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有一種預感,這位趙主任來發改委里邊,鐵定要攪起一番波瀾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