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棟有些茫然,在發改委里邊自己似乎依然有一點另類的感覺,趙國棟知道這和自己這一段時間來的表現有關,就連曾權軍對自己也是一種尊重中夾雜冷淡的感覺,至于其他幾位副主任中,除了傅泉對自己還算支持之外,其他幾位都是一種保持最為平淡的工作關系。
曾權軍對自己印象不算好,這一點趙國棟也知道,或許他對自己的觀感源于自己才來發改委里就折騰出這麼多這麼大的事情來吧,好高騖遠,嘩眾取寵,沽名釣譽,賣直取忠?也許自己在對方心目中就有點這樣的印象吧?
趙國棟有時候都很想吶喊一句,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但是真的這麼簡單麼?如果真的這麼簡單,那就不是這個世界了。
香茗浮起淡淡的水霧,靳東來和呂鎮海別看貌似粗豪,但實際都是人精,東北人特有的豪爽和仕途打拼多年浸銀出來的精明混合在一起就成了這兩位的最好寫照,早不早就坐在遠處一角去喝茶了,只剩下劉拓和趙國棟兩人。
「Daisily還沒有回來?」劉拓提起茶盞蓋輕輕撥弄著浮在水面上的茶葉,眼瞼低垂,問道。
「嗯,回來了一個星期,這又去滬江了,這一趟要不了多久,三四天就要回來,上合組織一個會議在滬江召開。」趙國棟眼觀鼻,鼻觀心,沉靜的回答道。
「該要一個孩子了。」劉拓平靜的道︰「這個年齡還沒有孩子,總是不太好。」
「嗯,我和Daisily也考慮過,可能要忙過這一段時間吧。」趙國棟怔了一怔,隨即回答道。
劉拓淡淡的笑了笑,搖搖頭,「國棟,在發改委感覺如何?」
「不太好。」趙國棟徑直道。
「哦?」劉拓並不意外。
「太累,心累。」趙國棟也很坦然。
劉拓默默點頭,要真想做事情,就沒有不累的,能隨隨便便做成事情,那就不叫事情了。
「位居中樞,牽一發動全身,發改委里邊的事情,肯定不會輕松,你想要做的事情,自然是很多人都想做而不敢做或者做不到的事情,這樣的事情,哪怕你在發改委工作期間,你能做成一件也就算是成功了,我倒是覺得你已經做得相當好了,比起很多人在位置上坐著按部就班的尸位素餐,你應該很自豪。」
一股子暖流在趙國棟心中涌動,這是他來發改委這麼久,第一次听到有人正面評價自己,即便是蔡正陽也沒有對自己的表現給予鼓勵和表揚,更多的是提醒自己要循序漸進,不要急于求成,這讓他有些受挫感。
自己選擇是錯誤的麼?這個問題也在他腦海中盤旋很久了,化肥進出口機制維持原來格局好麼?答案是否認的。
現在雖然諸多人抨擊中央的這一決定,但是幾乎所有人都覺察到,無論是國企還是民企都已經開始了向海外邁出了步伐,這一舉措不但使得民營企業可以聯合起來向海外上游資源進軍,同樣也倒逼國企向外邁出沉重但是不可逆轉的步伐。
在國內資源明顯無法滿足將來國內需求時,在國外化肥資源巨頭紛紛有所動作加強壟斷話語權時,可以說這一措施是必須且及時的,如果不能及早走出去形成開發供給能力,也許兩三年後,中國化肥尤其是鉀肥資源進口定價權就只能由國外壟斷巨頭們說了算,變成第二個鐵礦石進口機制。
趙國棟堅持這一點自己是正確的,即便是打破了國企的進口壟斷權,傷害到了壟斷國企的利益,但是對整個行業對整個國民經濟來說,這是至關重要且必須要走的一步,否則到最後受傷害的還是最下游的消費者——中國農民,而且事實也將證明自己主張是正確的,國務院同意了自己的觀點並迅速形成了精神加以貫徹落實,就是最好的明證。
「拓哥,你這句話差點讓我熱淚盈眶。」趙國棟刻意說了這樣一句俏皮話來舒緩自己有些激動的情緒,「我覺得我來發改委三個多月,對得起我自己,對得起國家給我這份薪俸,今天有你這句話,我心里就更踏實了。」
「國棟,其實你沒有必要太在意周圍人的觀感,改革者從來都是從荊棘中闖出來的,他們或囿于眼光或安于現狀或限于利益,你的舉動打破了原有格局,自然要引發連鎖反應,引起他們的反感反對這很正常,但當新的格局形成,他們就會逐漸適應,這本來就是一個輪回過程,一直到這個格局不再適應,于是就又有人出現來成為新的改革者來推動。」
劉拓悠悠的道,眼光清冽寧靜,「你只要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是符合絕大多數人利益的,不違背自己良心的,就行了。」
「可很多人都說,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出頭椽子先爛,拓哥,這個改革者不好當啊,何況未必有人覺得你就是改革者,也許有人就會覺得你是個破壞者,攪局者,麻煩制造者。」趙國棟淡淡的道。
「你真是很在乎這一點麼?我倒是覺得你好像不是這種人,你也可以選擇韜光養晦和光同塵,但這樣的生活是想要的麼?」劉拓話雖然這麼說,但是從內心深處他還是有些佩服趙國棟在這上面勇氣,不僅僅是自己,包括不少人都有這樣的觀感,他們處在那個位置上未必敢做,但是並不代表他們看不清楚形勢。
趙國棟若有所思,劉拓的話語看上去是在質問自己,但實際上也是一種勉勵,人死留名,豹死留皮,這人活一輩子,總的要做點對得起自己對得起國家對得起人民的事情。
咋一听這話似乎很有些拔高自己的味道,但現實就是如此。
很多事情不是大家想不到看不到,而是不願意去冒這份風險,不願意去觸動部分利益群體的利益,總希望能夠拖到無法再拖下去時候再來,但是有些事情卻是越早動手越有利,真正拖到後邊,你就會失去很多本該可以獲得的東西。
「拓哥,你是在鼓勵我繼續制造麻煩啊。」趙國棟笑了起來。
「那倒也不是,你有自己的觀點和想法,你也有自己的做人原則,原則內的事情你可以靈活把握,原則外的東西,我想你自己心里也有譜兒。」劉拓搖搖頭,「我想要說的是,做事就要得罪人,關鍵在于你得罪的是絕大部分人還是一少部分人,你有沒有這個勇氣和決心,有沒有這個能力和魄力做下去,如果你做得到,那就沒什麼好猶豫的,不做,你反而會感到遺憾。我還要說一句,其實你做的一切都有人看得到,你如果真的做得不妥,我相信自然有人會來糾正,而在此之前,你沒有必要太過于瞻前顧後,你還年輕,坐在這個位置上就是領導的一種考量,你只需要按照你自己活法去工作。」
「拓哥,我明白了。」趙國棟抬起目光悠悠的點頭。
***************************************************************************「永剛,這段時間很忙麼?怎麼這麼久也沒見你說休假的事兒,不是約好大家一塊兒去承德那邊休息一下麼?」晃動著手中的玻璃杯,殷紅的酒液在杯中旋轉,馥郁的酒香沿著杯壁慢慢滲透出來,蕭春陽斜靠在沙發上,笑著道。
「這段時間怕是不行,處里邊太忙了,媽的,這趙國棟來了還真是折騰人,這麼幾個月司里邊就沒有安生過,這齊魯和冀中兩省的鋼鐵產業結構調整方案改了又改,趙國棟始終不滿意,齊魯那邊也是怨氣滿月復,但是也只能忍著,這家伙現在是拿起雞毛當令箭,誰現在都不敢招惹他。」李永剛狠狠的將酒杯頓在吧台上,「我給處長說能不能請幾天公休假,這天氣太熱了,出去休息兩天,他讓我去找司長,我去找司長?那不是找罵麼?司長這兩天心情也糟糕著呢。」
「怎麼,莊雲祿心情也不爽?他和趙國棟也不對路?」蕭春陽不動聲色的問道。
「嗯,好像是殼牌要並購統一石化的事情,趙國棟對司里邊做出的產業影響評估報告很不滿意,莊司長恐怕是挨了罵。」李永剛臉色沉郁的點點頭,顯然也是心情很不爽,「這家伙沒給莊司長半點面子,直接要求莊司長一個星期之內重新對殼牌並購統一石化的產業影響作出全面評估,還要拿出對策和建議,這本來是商務部那邊的工作,管我們屁事兒?我看他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莊司長下來也是一肚子氣,把石化處那邊一幫人罵得狗血淋頭,你說我現在去請假,不是自找沒趣麼?弄個不好印象在那里,下半年副處長競聘還能有我的戲?」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