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女成雙福滿堂 第八十六章 偽善

作者 ︰ 紅粟

章節名︰第八十六章偽善

第八十六章偽善

偏偏,這一段堤岸是修出青石台階的部分,充其量不過五米長的一段,為的就是將來荷葉長出來後,方便人親近荷葉,近距離觀賞荷花。邱晨準備建個木棧橋延伸進荷塘中,或者建一個檐廊、或者建一個小亭子,只不過眼下荷葉剛剛萌發,還沒來得及罷了。

也是巧了,石頭之前站的位置就靠近了這段堤岸,被那小廝一腳踹出來,一番跟頭骨碌地從青石台階上滾下來,石頭連一聲哭都沒發出來,然後,噗通一聲落進了池塘中!

恰好,老何在池塘的另一邊查看蓮藕發芽的情況,听到那小廝的呵斥聲看過來,恰看到石頭落水的一幕,不由大驚失色,立刻高聲呼喊起來︰「孩子落水啦!」

一邊喊著,老何一邊往這邊疾跑。

他的聲音因為急躁和恐懼,又尖又高,帶著刺耳的破音,讓林家院子里正在忙碌的人都手腳一顫。

邱晨正在給幾個孩子沖油茶,手下一顫,熱水漫出來差點兒燙到自己腿上。卻也顧不得怎樣,目光一掃,登時就發現少了石頭,也顧不得詢問了,把手中的的水壺往桌子上一撂,朝外飛奔出去。

她的距離最近,比後院的幾個人都快了一步,也比從池塘對岸跑過來的老何快了一點。

大門外的一群穿著另類的人讓她微微皺了皺眉,心思電閃中,似乎已經抓住了什麼,卻顧不上多想,跑到池塘岸堤上一看,就見石頭用力地拍打著小手想要掙扎出水面,卻眼瞅著又要被池水淹沒,而且因為孩子撲騰的用力不對,反而距離岸邊越來越遠……池塘剛剛修好,邱晨最清楚不過,因為是養藕,邊緣的池水並不算深,不過一米多一點,但這個對大人來說並不危險的深度,卻足以要了兩歲的小石頭的命。

邱晨根本顧不上上多想什麼,只記得自己小時候學過游泳,後來也去游泳池或海邊偶爾游一回……幾乎沒有遲疑的,連鞋都沒月兌,邱晨蹬蹬蹬沿著石階下去,直接就下了水。

入水後,邱晨試著讓自己適應了一下,就放松下來,蹬住了池底,然後雙腿一借力,就滑到了石頭的身邊。

這會兒石頭已經耗盡了力氣,意識已有些糊涂,小小的身子仿佛無比沉重,慢慢地往水里墜下去……

邱晨靠近過去,雙腳踩到池底穩住身體的同時,已經抱著石頭站了起來。

一米多深的池水直到邱晨的胸線以下,邱晨雙手將迷糊了的石頭舉出水面,同時,轉身奮力往岸邊走去。這會兒,老何也跑到了這邊堤岸之上,眼看著邱晨將孩子撈了起來,雖然跑的氣喘吁吁,提著的心卻放了下去。

俊文、劉佔祥、大壯幾個這會兒也跑了出來,眼看著邱晨在水里,俊文就要往下跳。

這會兒,邱晨上半截身子露在水面外,大半截卻浸在仍舊冰涼的池水中,寒冷讓她的臉色發青,嘴唇也開始哆嗦起來。不過看到俊文要下水,還是努力大聲阻止著︰「俊文,別下來啦,我這就上去了!」

又吩咐後邊跑出來的俊言俊章幾人︰「俊言俊章,你們去熬上鍋姜湯,再燒上鍋開水……」

俊文和俊章幾個都心急如焚,不過他們已經習慣了听邱晨的,俊言俊章點點頭就跑回去燒水熬姜湯。

俊文則快步跑下台階,沒管邱晨的阻止,跳下池塘,趟著水趕過來,把石頭接到自己懷里,返回岸邊舉上去交到玉香的懷里,回頭道︰「姑,我托你上去!」

雙手托住邱晨腋下,一個用力,將邱晨往上一舉,他也隨著一起跳上岸來。岸上的劉佔祥幾人慢了一步,見林旭已經將邱晨托上來,劉佔祥飛快扯下自己的夾衣,伸手裹住邱晨,低聲說了句︰「嫂子,我背你回去!」

說完,彎腰一蹲一撮,已經把邱晨背了起來,飛奔進家門。趴在劉佔祥背上,邱晨一眼看到玉香抱著孩子就往學堂那邊走,連忙阻止道︰「別往那邊送,看驚著紅梅。先抱到這邊來吧!」

進門,邱晨就讓劉佔祥將她放下來,自己走進屋里,卻顧不上換衣裳,第一時間伸手去觸模石頭的鼻息。觸手的冰涼讓她打了個冷戰,但隨即在石頭鼻子下邊感到的絲絲溫熱氣息,雖然微弱,卻仍舊讓邱晨長長地舒了口氣。

石頭沒事,可能是嗆水暈過去了!

她手腳麻利地把石頭身上的濕衣服扒下來,這會兒,林家的大澡盆已經被抬了過來,一盆熱水倒進去,兌的熱乎乎的,邱晨蹲下來,讓石頭俯趴在自己一條腿上,她的一只手輕輕拍打著石頭的後背……

啪!啪!啪!

連續幾下之後,石頭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水來,接著又吐了幾小口水,這才緩緩睜開眼楮。

小小的孩子睜開眼後,還有些迷離,目光微微渙散著轉動了幾下,終于聚集在邱晨臉上,認出了是海棠嬸嬸,小心思里立刻歡喜起來︰「海棠嬸嬸,吃糖,疼!」

邱晨見孩子意識清明,心中一陣歡喜,一陣慶幸,低頭親了親石頭的額頭,連聲道︰「嗯,嗯,吃糖。不過,石頭要先洗個熱水澡,洗完後,咱們去被窩里吃糖!」

石頭咧咧嘴,小手捂著肚子哎喲地呻喚了一聲。邱晨心頭咯 一下,伸手翻過石頭的小身子來查看,在石頭月復部一側,一大團紫紅色的印子印入眼簾。那長橢圓的形狀,恰恰是一只腳印!而孩子的、胳膊、雙腿上,也一塊塊都是紫紅的淤痕,想來是滾落石階時磕的……

邱晨心中怒氣翻騰著,哄著石頭,把他放進浴桶,又詢問了石頭,頭有沒有疼的地方,確定了石頭頭沒有磕傷後,也就基本放了心。

讓玉香給石頭洗個熱水澡去去寒,然後塞到炕上的被窩里去暖著。她自己則徑直進了里間,匆匆找了一身干衣服換上,連頭發都沒來得及打理,就拿著布巾走出房門。

老何是第一時間看到孩子落水的,邱晨一眼在人群里找到他,就問道︰「何師傅,孩子是怎麼落水的?」

老何搖搖頭,很公正道︰「我沒看到孩子是咋落水的,我只听到有人呵斥孩子,然後孩子就落水了……」

老何的話還未落,蹲在屋門口的劉佔祥和泉哥兒跳起來往外沖去。「這都打到家門口上來了,不行,找他們算賬去!」

邱晨一聲厲喝︰「攔住他們!」

俊文和林子就跑上去阻攔。大壯離得最近,兩步攔在劉佔祥身前,卻被紅了眼的劉佔祥一胳膊甩了個骨碌,差點兒栽倒。這麼一攔擋,俊文和林子也趕上去,一人一個,抱住了劉佔祥和泉哥兒

他們兩個與二魁家同屬一支,劉佔祥和二魁家比泉哥兒還近,兩家父輩是叔伯兄弟。

「別攔著我,我要去找那些人理論理論!不待這麼打一個孩子的,才兩歲的孩子啊!」劉佔祥奮力地掙扎著,瞪大的眼楮赤紅著,真是已經氣極怒極!

邱晨幾步趕上去,瞪著劉佔祥厲聲道︰「若是沒有你爹娘,沒有你媳婦,誰也不會攔你。你不想想父母,不想媳婦,難道也不顧念你媳婦肚子里那個?」前些日子,劉佔祥跑來和大家分享,說他媳婦懷了娃,這幾天咧著嘴就一直樂哈!

劉佔祥被她厲聲喝住,赤紅著眼楮喘著氣,怒聲道︰「石頭差點兒讓那些人害死,難道就這麼算了?」

「沒人說算了,可你這麼沖動地跑出去拼命,有用嗎?」

邱晨質問一句,見劉佔祥已經不再掙扎,給俊文、大壯使個眼色,讓他松開劉佔祥。

又道︰「佔祥兄弟,你別沖動,那些人咱們要找,可不能這麼沖出去拼命。有理說理,他們不講理,咱們再來不講理的也不晚……況且,最要緊的是去鎮上請郎中來給石頭看看,開幾服藥調理調理,可萬不敢耽誤了!」

說著,叫來泉哥兒和林子︰「你們去村里,看看是誰家的牲口閑著,借來套車趕緊去回春堂,把趙先生請來給石頭看看!」

看著泉哥兒和林子答應著去了,邱晨才回頭,叫上劉佔祥和其他幾個人,道︰「走,我們出去看看。你們都不要沖動!」

劉佔祥紅著眼,勉強地點點頭,跟在邱晨後邊往外走。俊文、老何、大壯、俊言俊章,還有栓子山子這一群孩子,就連劉三河也晃晃悠悠地跟在邱晨身後,一大群人齊刷刷往外走。轉眼,院子里的人就都走了出去,只剩下玉香在屋子里給泡熱乎出了汗的石頭擦干了身上的水,抱進里屋塞進被窩里暖著。阿福和阿滿則捧著一盤子青黃的杏子,趴在石頭的枕頭旁,用自己心愛的水果,來撫慰受驚的小伙伴。

給石頭裹好被子,玉香端來熱乎乎的姜湯,喂著石頭喝了半碗下去,然後緊緊地蓋了兩層被子捂著。

笑著拍了拍阿福阿滿︰「阿福阿滿陪著石頭哈,別讓他蹬了被子。」

阿福睜大眼楮鄭重地點點頭︰「玉香姨放心吧,石頭要發汗,我和妹妹看著他!」

玉香笑著模模三個小腦瓜,把剩下的半碗姜湯放在鍋台上,匆匆趕了出去。

玉香想的不多,她剛剛出去一趟,就看到大門外的那些人可不像是好惹的,這種情況,萬一雙方把持不住打起來,她也能幫著喊喊人啥的。

等她趕出大門外,外邊的情況卻非常出乎她的意料。外邊的那群錦衣華服之人並沒有耍狠嚇人,自己村里這邊,就連劉佔祥也沒了剛才的怒氣,反而束著手似乎有些無措,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的樣子。最讓玉香吃驚地是,這會兒,在兩方人中間的空地上,一個十多歲的小廝正跪在地上,朝著林家人咚咚咚地磕著頭,一邊哀哀求告著︰「各位叔叔、嬸嬸,饒了我這回吧,我也沒想到那弟弟會落水……叔叔、嬸子,饒了我吧,求求你們,饒了我吧……」

這個半大小子顯是真的用力磕頭的,不但響聲大,額頭上沾滿了泥土,而且,在他抬頭的功夫已經能夠清楚地看到額頭已經磕破,傷口滲出腥紅的血,又沾了泥土,卻仍舊沒阻住越來越多的血從傷口中湮出來,順著眼眶鬢角流下來,讓剛剛還滿腔憤怒、憂心的玉香,都有些不忍地往後縮了縮。

這些村民憨厚樸實,剛剛石頭落水的憤怒,已經被這小廝磕頭、流血的樣子給軟化了。甚至,看著這個半大孩子的慘狀,他們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自家的孩子,竟覺得可憐、不忍起來。

「嗨!」劉佔魁重重地嘆了口氣,一轉身蹲到了地上抱住了頭。

邱晨暗嘆一聲,再抬眼看向那邊幾個一直沒說話的錦衣男子,心中不由冷笑。這些人真真是好手段,知道村里人心善淳樸,就把這麼個孩子推出來頂罪。不管是不是這個孩子的過錯,把石頭踢落水中,這麼些人眼看著石頭落水,他們就在近旁,卻無一人下去救援!

就憑這一點,就絕對不應該原諒他們!她或許管不了別人,但她絕對不會原諒!

特別是那兩個一臉尷尬,更多卻是一臉鄙夷傲慢的劉家兄弟。眼瞅著本村的孩子落水,他們卻能無動于衷……能教出這樣兩個兒子的人家,絕對不會像外界傳揚的那樣,是什麼大善之人!

冷冷地注視著對方,邱晨的目光一轉,就對上一個中等身高,體型偏胖,圓臉白胖的青年的目光。對方眼中濃厚的興趣和探究意味,讓邱晨暗暗驚訝,臉上卻沒有顯示出什麼來。

看幾人服飾衣著,此人一身翠綠色遍地金長袍,腰纏玉帶,都戴同色的青玉冠兒,最為華貴,而且,其他幾人隱隱都有奉承之意。邱晨就暗暗猜測,此人極可能就是那日常婆子說的什麼同知公子了。

邱晨冷著臉,目光坦然鎮定地看著那幾個錦衣公子,道︰「諸位還是讓這小廝歇了吧,他磕破頭也沒用,小石頭挨踢、落水、受驚,一樣也替不了!」

劉繼業上前一步,正要開口,卻被一把打橫的扇子擋了回去,扭頭一看,高蘭芳已經含笑道︰「這位娘子不知如何稱呼?」

邱晨目光一凝,沒錯過高蘭芳眼中的戲謔,心中厭惡更甚,冷聲道︰「我怎麼稱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趕緊救治落水的孩子。也請讓這個小廝下去,我們村里人講究行善積德,這在大門口兒落水已經夠了,再弄得血呼啦的,不是純給人添膈應嘛!」

「哈哈……」高蘭芳打了個哈哈,掩去臉上的尷尬,一擺手揮退了那個千恩萬謝的小廝,笑著道,「這位娘子說的是,我這就安排人去縣里請最好的郎中……」

說著就要裝模作樣地吩咐人,邱晨目光一掃,瞭到另一邊滿囤爹帶著幾名村老,還有劉滿銀扶著老村正都匆匆趕了過來,她就退後一步,回到人群中,繼而看到泉哥兒、林子趕了車出來,就模出一兩多碎銀子塞給兩個小子,囑咐他們別的不用理會,盡快把趙先生請回來,另外,讓他們和趙先生說一聲,把可能用上的藥帶上,到時候開了方子,當時就能配伍抓藥,能最快地給石頭喝下去。

泉哥兒和林子連連答應著趕了馬車匆匆走了。

邱晨再轉回頭來,就見那幾個錦衣公子已經和幾個村老交涉起來,外邊還遠遠地圍繞了好些個趕過來看熱鬧的村人。不過,就她看到幾名村老那畢恭畢敬的模樣,心中感嘆著並不抱什麼希望。

五品同知,在村里人眼中,那就是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人物。同知公子傷了一個小孩子,別說沒有性命之憂,即使傷了性命,這些人只怕也不敢據理力爭。

搖搖頭,邱晨索性不再理會這邊的事情,悄悄招呼幾名幫工回去繼續做工,她自己則朝著學堂走去。

剛剛事發之時,怕二魁家的乍一听到受驚影響到肚里的胎兒,這會兒,石頭已經度過了最危險的階段,也該去和二魁家的說一聲了。畢竟,誰看護誰照顧,也不能代替親娘。有親娘在身邊守著,想必也可以讓石頭盡快從驚嚇中平復下來。

即使如此,當邱晨一說石頭落水,二魁家的還是驚了一跳,手里正拿著的縫衣針一下子就戳在手指上,卻仿佛根本感覺不到疼一樣,一下扔了手中的針線,起身從炕上下來,急著就往外走。

邱晨也不攔她,卻只伸手扶住她的胳膊,一邊兒勸道︰「紅梅你別急,石頭就是嚇了一跳,剛剛已經洗過熱水澡,喂過姜湯了,這會兒塞進被窩里暖著呢。泉哥兒和林子也去鎮上請郎中了,等郎中來看看,給開上兩服藥去去寒氣,也就沒事兒了。你可不能急惶,你得想想肚里這個……」

隨著邱晨一句句安慰,二魁家的疾走出屋門,還沒走出學堂,她心中的驚慌已經漸漸緩了些去,神色也清明起來了,見邱晨亦步亦趨地扶著自己,心中感激地拍了拍邱晨的手,腳下的步伐卻根本慢不下來,一溜兒急趕地朝著林家走。

等她們倆走出蘭英家大門,邱晨抬眼就看到那邊圍觀的人已經四散開來,正朝著村西走去。她伸了伸脖子,隱約見到幾個錦繡身影走在人群前邊,就知道,村正村老們這是帶了幾名富家公子去找地兒說事了,至于地點,她猜測著應該不是村正家或者處理糾紛的祠堂,反而應該是劉地主家。

不過掃了一眼,邱晨就收回了目光。

想要像現代那樣追究什麼故意傷害罪啥的,在這里是不可能了。只要石頭沒什麼妨礙,她也不想去爭競那些了,這個時代本就是等級森嚴的社會,為了一個村里小孩兒受傷落水,想要追究同知公子的責任,恐怕不比登天容易!

罷了,罷了,只要石頭沒事就好!

等邱晨和二魁家的趕回林家,石頭躺在被窩里已經睡熟了,小孩子睡得不太安穩,眉頭皺著,小手緊緊抓著被子,仿佛這樣才能安心一樣。

阿福阿滿和山子靈芝幾個也在屋里,乖乖地坐在炕上守著石頭,幾個平時淘的不行的孩子,這會兒都特別安靜。特別是山子,緊緊挨著石頭,垂著頭看著弟弟,仿佛怕一個錯眼,弟弟就找不到了一樣。

二魁家的掀門簾一步邁進里屋,一眼看到炕上睡得沉沉的石頭,邱晨就清楚地听到她長長地出了口氣,隨即,二魁家的迫不及待地坐到炕沿上,伸手握住了石頭的小手,看著孩子黑瘦的小臉,淚珠子 里啪啦地就落了下來。

因為怕驚擾到熟睡的孩子,二魁家的壓抑住了哭聲,卻壓抑不住從心底里涌上來的後怕和恐懼,淚水如開閘的洪水,洶涌而出,同時,那一聲聲被壓抑在喉嚨胸腔中的哽噎,也分外讓人動容。

邱晨並沒有上前勸阻,還伸手攔住了玉香。「讓她哭一回吧,不哭出來憋在心里更難受!」

那邊兒,山子從看到自家娘親後,就渾身緊繃了起來,並沒有受到責罰斥罵的他,看到自己娘親無聲地痛苦,淚水也跟著流了下來,卻被他抬手用袖子蹭了去,跪在炕上朝二魁家膝行了幾步,哭道︰「娘,是我沒看好弟弟,你打我吧罵我吧……嗚嗚……」

邱晨暗嘆一聲,這孩子只怕也嚇壞了。

說起來,山子還不到七歲,這麼大的孩子知道啥。別說這麼大的孩子了,大人也免不了有一時失誤糊涂的吶!更何況,平日山子雖然調皮淘氣,卻很有大哥模樣,不但對石頭,對其他幾個小的也頗為看顧,這回是真的一時沒留意到。她給孩子們沖油茶不也沒注意少了個孩子?

上前一步,邱晨將山子拉起來,拿了布巾給山子擦去糊了一臉的眼淚鼻涕,勸慰道︰「山子別哭了,今兒這事也不全怪你,海棠姨也沒注意到石頭沒進門吶……山子,別哭了,你哭不是更讓你娘著急心疼麼?快自己擦擦淚,去勸勸你娘。再哭,就該把石頭驚醒了!」

听到邱晨提起自己娘親和石頭,山子才強忍住眼淚,擦了擦臉,眼圈兒鼻頭兒都紅紅的,卻露出一臉的堅毅來,對邱晨道︰「謝謝海棠姨!」

說著,就在炕上跪下,在邱晨反應過來之前咚咚咚地給她磕了三個響頭,然後道︰「謝謝海棠姨救了石頭!」

這會兒,二魁家的也過了最初的激動,迷迷糊糊地听著山子的話,掛著一臉的淚水朝邱晨望過來。

山子就道︰「娘,是海棠姨跳下水把石頭救起來的吶!」

「哎喲,海棠,你,你沒事吧?」二魁家的反應過來的第一時間就是詢問邱晨的情況。

邱晨扶著她坐了,拿了一塊布巾遞給她,微笑道︰「你看著呢,這不好好兒的,能有啥事兒,不過是濕了身衣裳罷了。你也快擦擦臉收收淚吧。孩子沒事兒就好,都說大難之後必有後福。石頭雖說吃了一驚,這道坎兒也邁過去了,這孩子後邊兒一定順順當當福福氣氣的呢!」

被她這麼一說,二魁家的也算是寬了心,臉上淚痕未去,卻掛了一絲笑意︰「承你吉言,若是這孩子有福氣,也是托你的福!」

隨後,玉香也笑著小聲地湊趣了幾句,就起身去了後院做工去了。邱晨安撫了二魁家的,就讓她和山子守著石頭,她帶著幾個小的一起出去,沖了油茶,給二魁家的娘倆送了兩碗,又給幾個孩子端到院中的矮桌上,讓他們圍坐在這里喝。

「喝吧,喝完了,也該開始寫字了,今天的字還沒寫呢!」

阿滿怯怯地靠在她身上,揪著她的衣袖軟軟地問︰「娘,石頭不死!」

被她這麼一問,邱晨微微一怔,抬眼看向幾個孩子的神情都有些惶惶的,就知道幾個孩子都被石頭落水嚇到了,伸手將阿滿抱在懷里,拍打著小丫頭,又模模其他幾個孩子,微笑著安慰道︰「別怕,石頭沒事的。你們泉哥哥和林子哥哥已經去請郎中了,等郎中來了給石頭看看,石頭就沒事了。」

說到這里,又覺得正好趁此機會教育一下孩子,于是又道︰「你們以後可記得,再玩的時候,離得池塘遠一些,可不敢往池塘邊兒湊乎了。」

說的幾個孩子一起點著腦袋,神情很是鄭重的。

雖然孩子們這會兒答應的很好,但邱晨也知道,孩子們畢竟年紀小,玩起來有時候哪里還記得這些……更何況,有時候還有意外發生,就像今天石頭這件事,本也怨不著孩子!

看來,池塘邊兒那個缺口也不該就那麼扔著,的盡快把要修的修起來,不然還真成了安全的隱患了。

今兒都四月二十了,和潘佳卿約定的開館時間是五月初。看著孩子們天天沒個約束,還是和村正商量一下,去趟縣城和潘先生商量一下,能不能把學堂早點兒開起來,那樣,孩子們不但能早點兒讀識字,還能有個約束,也省的村里人農忙起來,孩子們再出現什麼意外。

心里琢磨著,邱晨看著孩子們吃完油茶,讓他們在院中的矮桌上開始讀寫字,她就又返回了後院。

今兒,本就少了人手,活兒緊,又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兒,療傷藥的粉碎炒制還罷了,大不了往後延一天工期,可當天收的羅布麻卻必須當天炒制攤晾上,否則一夜就能發黃變色,失去了藥物效用!

到了後院一看,只有玉香和大壯俊文、俊言俊章幾個在忙乎,劉佔祥不放心跟著村正門去了。邱晨索性讓俊言俊章幫忙把正在粉碎的療傷藥藥料收了,送回東廂房去。讓有限的幾個人,全力地炒制羅布麻吧!

邱晨和俊文一起動手炒,玉香和大壯、俊言俊章則揉捻、攤晾、翻動……

如此忙碌了大半個時辰,栓子飛跑進後院報信兒︰「海棠姨,海棠姨,郎中請來了!」

邱晨收了炒制的一鍋羅布麻,將簸箕交給玉香揉捻,她則匆匆洗了把手,往前院去了。

等她回到前院,泉哥兒吆喝牲口的聲音在大門口響起,邱晨連忙迎出門去。

回春堂的趙先生已經下了馬車,與他一起來的,還有回春堂的一名小伙計,背著趙先生的藥箱子,還帶著一只籮筐,里邊一包一包的,都是趙先生約模著落水可能用上的藥材,準備診病完了,直接抓藥用的。

邱晨連忙迎上去,和趙先生寒暄兩句,就引著趙先生進了正房里屋。

石頭還沒醒過來,邱晨看了石頭的小臉,還好,睡得紅撲撲的,倒是沒有發燒的跡象。

趙先生給石頭診看了,也說處理及時,沒有風寒跡象,不過,听著孩子呼吸有些細微的水音,估計是肺里還是嗆了水,而且小孩子落水難免受驚,趙先生就給開了一個鎮驚養肺的方子,並囑咐密切關注三天,三天內不要讓孩子外出和劇烈活動,三天內沒事兒,也就沒有大礙了。

給石頭看完了,邱晨又叫來俊文,讓趙先生給看過了。俊文底子好,又只濕了小腿,所以沒什麼妨礙,趙先生連方子也沒給開。

正好劉佔祥和滿囤一行人都回來了。劉佔祥雖然沒下水,卻也背著邱晨進了門,後背當時也是濕了的,沒人管顧得上,就那樣穿著濕衣服蒸干了。邱晨又讓趙先生給他看了,還好,劉佔祥的身子骨結實,也沒什麼大事兒,不過趙先生也說有輕微的濕寒入體的跡象,還是吃幾服藥祛祛濕寒,同樣也抓了藥。

俊文和俊章幾個還說邱晨也下了水,想讓趙先生也給她看看,邱晨自覺沒什麼異樣,就笑著拒絕了天色晚了,邱晨留趙先生吃飯,趙先生看林家眾人忙碌的不堪,也就笑辭了,仍舊讓泉哥兒和林子趕了馬車送趙先生回去。

羅布麻炒完的時候,暮色沉了下來,二魁趕著馬車,載著慶和家送嫁的人們也回到了劉家嶴。

剛進村,二魁就听到人說石頭落了水,驚得臉色登時變了,也顧不上送車上的人了,那些人也很自覺地下了車,自己步行回了家,只剩下二魁趕著馬車,載著蘭英和青山家的匆匆往回趕。等見了小兒子躺在林家的炕上,卻眼神清明,笑容歡快,二魁一把沖上去將兒子抱進了懷里,這個忠厚的有些木訥的漢子,摟著自家的小兒子,將臉埋在兒子小小的肩膀上,落了淚。

蘭英和青山家的拉著二魁媳婦慰問了幾句,確定石頭沒甚大礙,也出了門,將屋里的空間留給二魁一家。

不多會兒,兩人捧著兩只藥碗,給石頭和劉佔祥吃了,又停了一會子,確定這兩個人都沒有發熱等繼發病癥出現,眾人這才算是徹底放下心來。

剛剛有趙先生在,也不好問石頭落水的處理結果,這會兒外人都走了,石頭看著也沒有大礙,眾人就坐在院子里,借著微弱的星光說起來。

事情的結果竟有些出乎邱晨的預料,那位同知公子不但沒仗勢欺人,反而很主動地認了錯,道了歉,還拿出二十兩銀子給二魁家,讓給孩子抓藥看病。

二十兩銀子在那位同知公子手里不算什麼,可能還不夠他點個菜,但到了村民的手中,就覺得是極大的一筆財富了。

有這二十兩銀子,村里人登時轉了風向,紛紛贊揚人家同知公子惜貧愛幼,知達理……竟給夸成了絕世好人了!

邱晨見二魁說起那位同知公子來,也是一臉的感佩,不由心中暗嘆。這些淳樸的村民對上心機深沉又有錢有勢的官家公子,還真是連一丁點兒的勝算都沒有啊。

不過,既然石頭沒事,她也不會說什麼話來掃興,干脆笑著道︰「石頭沒事就好。」

該說的說了,該忙得忙完,眾人才發現天黑了,大伙兒卻還都沒吃飯。邱晨還說要留大家吃飯呢,卻沒人肯再讓她勞累,紛紛笑著告辭走了。邱晨趕緊地收拾收拾,帶著一群孩子,和老何劉三河一起吃了。

收拾了桌椅碗筷,孩子們進屋讀寫字,邱晨原本每晚也會和孩子們一起學習,今兒晚上,她卻無論如何靜不下心思來。

今兒的事,讓她感到一種深深地無力。

曾經,她從父母拋棄只跟著外婆的小孤女,努力學習成了人人尊敬的學者,在那個時代,雖說還未完全消滅掉社會階層的差異,也沒能消滅貧富懸殊……可畢竟只要肯上進肯努力,就能夠堂堂正正地生活,過上好日子,不想看別人臉色,完全可以對任何人不加理會,當然,前提是你遵紀守法,不做危害社會的事情。

可在這里,在沒有絡、沒有現代的各種通信手段,把人情淡漠的時代,人與人之間的憐惜,人對社會的依賴,都要緊密的多。這也就使得,要在這個時代活下去,就完全無法避免與各色人等的交涉和往來。

村里人的互相維護,互相關心,她體會到了;一些背後的閑言碎語她也領教過了,那些,她都自信可以從容應對……可從今兒之事,她還是看出,隨著林家的發展,隨著她制藥售藥的聲音不斷擴大,她所要接觸到的人,也早已經不僅僅局限在劉家嶴這個小山村里了。之前有廖文清、秦錚、洪展鵬……如今又有了那個偽善的同知公子……

她是該想想,怎樣才能應對這些日益復雜的人際關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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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和徐長文分別靠在車廂門框上,同時捂著各自磕痛的地方吸著氣,沒等他們兩個反應過來,就听車下傳來俊的驚叫聲︰「你怎麼了?你醒醒!」

林旭和徐長文心里同時一個激靈,也顧不得身上磕傷疼痛了,林旭伸手抓著車廂爬起來,手腳並用出了車廂上了車轅,沿著俊的聲音看過去,就見俊正扯著一團灰撲撲的東西,在急聲呼喚著。

這時,楊樹猛也拉住馬車,跳下車趕了過來。他沒顧得上看車下的俊,只伸手握住林旭的胳膊問道︰「旭哥兒,怎樣?有沒有磕到哪里?」

林旭驚得怔怔的,反應還有些慢,卻還是下意識地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兒,拉著楊樹猛的指著車前的俊,磕磕巴巴道︰「好,好像撞到人了……」

楊樹猛順著林旭的手指一看,也唬了一跳,卻還拍著林旭的肩膀安撫著︰「沒事,沒事,旭哥兒不用怕。我去看看,沒事兒……」

也不只是不是楊樹猛的安撫起了作用,林旭也漸漸緩過神來,連聲道︰「二哥,莫管我,且去看看俊!」

楊樹猛應著,放開林旭,幾步走到馬前,俯身查看俊和那團灰撲撲看不出身形的物事。

這會兒,前後車隊也都停了下來,廖海和李震北也先後朝著林家的車子趕過來。

林旭緩過神來,徐長文也掙扎著起身,軟垂著一條胳膊,躬身出了車廂︰「怎樣?」

林旭搖搖頭,「先生,你且稍等,學生下車去看看!」

說著,要來扶人,被徐長文止住︰「我無妨,你的傷怎樣?能下車麼?」

林旭按了按生疼的肩背,肩膀也因為抓住車廂巨力拉扯地生疼,不過,動作無礙,應該沒什麼大傷,也就搖搖頭,道︰「學生無礙。先生的手臂?」

徐長文也笑著搖搖頭︰「應該也就是抻了筋腱,無甚大礙。」

林旭這才點點頭,扶著車轅跳下馬車,過去察看俊的情況。

此時,楊樹猛已經將俊扶了起來,俯趴在地上的那個也已經被翻轉了過來,雖然沾滿了灰土草屑,但仍舊看得出,是一個年紀不大身形瘦小的半大孩子。只不過,他的頭發披散著,亂蓬蓬撲散開來,遮住了大半個臉,只能看到眼楮緊閉,卻幾乎看不清容貌如何。

楊樹猛屏住一口氣,伸出手探向孩子的鼻端,絲絲的微熱氣息讓楊樹勇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

還好,這個孩子氣息還算平穩,應該傷勢並不嚴重。至于為何半天沒有反應,估計是嚇暈了吧!

「爹,咋樣?還活著麼?」俊倚在車轅上焦急地詢問。

楊樹勇點點頭︰「嗯,嗯,沒事,應該是嚇暈了!先把他抱上車,月兌了衣服,才能看得到傷勢如何。」

俊和林旭都連忙答應著,讓開位置,便于楊樹猛把這孩子抱到車上去。

「且慢!」廖海趕了過來,出聲阻止。

「大掌櫃?」楊樹猛聞聲轉回身,疑惑地問道。

廖海咳了一聲,回頭看看李震北。李震北會意,立刻招呼著圍攏過來的管事、活計和鏢師們︰「無事了,無事了,檢查檢查車輛,準備趕路了!」

李震北聲音未落,立刻就有鏢師跟著向車隊首尾傳下話去,那些管事、活計們也立刻散開,回了各自的車輛,檢查車馬準備繼續趕路。

驅散了人群,李震北就走上前,也不管楊樹猛抱著的孩子,只伸手扯開俊和林旭的衣衫,查看了傷情,又去馬車近前詢問徐先生的傷情。

他這邊忙乎著,廖海也湊近楊樹猛,低聲道︰「這個孩子出現在此處……其中蹊蹺……」

楊樹猛心中一驚,手一抖,差點兒把懷里抱著的孩子扔了。

是啊,他怎麼一看到孩子就心軟了,全然忘了所處何地。這馬上就要進山了,北山之中,傳言有三十六個山寨,有三十六路悍匪,山北連接草原大漠之處,更是有傳說中能止小兒夜啼的馬匪漫天雲,傳說中,漫天雲都是一馬雙騎,全身赤紅衣衫赤紅披風,呼嘯來去,如漫天紅雲漫卷,只不過,這紅雲漫卷之後,據說連襁褓中的嬰兒和貓狗都不能幸免,端的是狠辣殘忍無比,一個活口不留!

自從出了十八里鋪子,走了小半個時辰了,還沒見過一個人影子,為什麼這個孩子出現在這里,還偏偏撞到了俊的馬車前……

不想也就罷了,一想之後,疑點也就重重泛出來,讓楊樹猛越想越是心驚起來。

「大掌櫃,那,這個……」第一次遇上這種事,楊樹猛完全沒了主意。

廖海眯著眼楮盯著毫無聲息伏在楊樹猛懷里的孩子,默了片刻,一揮手道︰「送到我車上去!」

「噯,噯!」楊樹猛抱著這個孩子,簡直像是捧著個燙手山芋,听到廖海讓送去他車上,忙不迭的答應著,奔過去,將那孩子放進車廂里。雖說心中懷疑重重,但楊樹猛畢竟是心善淳樸,把孩子放進車廂的時候,還是扯過一條毯子給他墊在身下。

放下孩子,楊樹猛瞅著仍舊沒有清醒的孩子,嘆了口氣,小聲嘟噥著︰「唉,你要不是山匪的探子,就老老實實地跟著車隊,想來廖大掌櫃也不會難為你,等回程把自然你送回家去……」

說完,轉身就要下車,一步沒邁出去,腿卻被人從後邊抱住。楊樹猛低頭拍拍抱著自己的手︰「我不過是個趕車的,幫不了你。你跟了廖大掌櫃,好好的吧,你害的我兄弟佷兒都受了傷,我還得回去看看呢!」

那個小叫花似听懂了,猶豫著松開了手,慢慢地蜷縮起身子,縮進了車廂的角落里,眼巴巴地看著楊樹猛高大的身影躬了腰,從車廂里走了出去。

粟粟每月最痛苦的那幾天來了,疼而無力,趴了半天窩,這一章是晚上趕著碼出來的,頭暈、肚子疼……趕得也急,有錯誤,親們受累幫著捉捉蟲,粟粟緩過勁兒來,一回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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