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他是出去執行任務,軍靴上有泥濘那是正常的,可是,他只有在屋子里才會穿的拖鞋上有泥濘,這代表了什麼。愛睍蓴璩
他穿著拖鞋出去了,只有兩種可能,一種,任務真的太緊急,他來不及穿鞋;另外一種可能,他根本就沒意識到他自己是穿著拖鞋出去的。
相比前一種可能,第二種可能跳入到腦海里,傅歆驚的差點從沙發上跳起來。
張清士忽然精神出現了問題,張清烈從骨子里散發出來的那種陰冷到不正常的陰鷙,還有他對張玲玲做的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似乎都在說明著什麼。
卓燦肯定是知道了什麼,不然不會無緣無故的關心她有沒有懷孕,更不會試探她有沒有感覺到張奇的反常。
張奇……
傅歆再次把水杯捧在手里,十根手指緊緊的捏在杯子上,攀附在杯沿上泛白的指關節,每一節都清清楚楚,整個人都在不經意地顫抖著,
有些事,一旦有了猜測後,她就想弄清事實。
張家,哪怕已經落魄至此,很多事,也都不是她能打听到的,她又在沙發上坐了會兒,拿出新買的手機,新補辦的卡打電話給了宮凝袖。
她只知道宮凝袖帶著張清士去了H市,卻不知道具體在哪里,宮凝袖接到傅歆的電話雖感覺有點意外,還是把地址告訴了她。
收了線,傅歆稍微收拾了一下,就朝門口走去。
門一打開,就看到門口站著一個人,竟然是說去上班的梁晨。
梁晨看到傅歆,有些尷尬,把舉在半空,猶豫了好久都沒有敲門的手,落了下去,「小歆!」他看到傅歆肩膀上的雙肩膀,很驚訝,「你要出去嗎?」
傅歆點頭,「我有點事要去H市一趟。」
她真的很著急的樣子,話說完就要帶上門朝前走,她沒有問梁晨為什麼去而復返。
梁晨拉住她的胳膊,聲音壓得很低,眼楮里閃過糾結,「小歆,有些事,我想我還是有必要告訴你。」
傅歆抬起眼楮看著他,「你要說的事和張奇的……」她猶豫了一下,聲音忽然低了下去,「病有關嗎?」
那個「病」字,她是壓在嗓子眼里勉強才發出來,只是一個字,卻像是心頭被壓上了幾千金的巨石,壓得她連呼吸都困難。
梁晨朝緊閉的防盜門看去,「我們進去再說吧。」
……
傅歆再怎麼隱忍,再怎麼告訴自己不能哭,捂住眼楮的指縫里,還是不斷有眼淚蜂擁而出。
梁晨看她連哭都壓在喉嚨里,哭的時間太長,像是個岔了氣,心疼不已,手臂伸出,剛想把她擁進懷里,傅歆像是感覺到了,她挪開遮在眼楮上的手,對他說︰「梁晨,謝謝你,我想一個人冷靜一下。」
梁晨很想陪著她,可是,她話都說出來了,再待下去不僅是對他自己,更是對傅歆的不尊重。
梁晨走後,當公寓里只有傅歆一個人在,她終于可以放聲的痛哭出來。
她不是傷心,也不是難過,而是心疼張奇。
一個有著家族精神病遺傳史的人,卻可以靠自己的意志,抵抗住盤踞在精神里的惡魔,不到三十,已經成為軍中最年輕的少將,這樣的男人……怎麼不讓她心疼到極點。
她舉起自己的右手,定定看著空無一物的無名指,上面的戒指被她放在了那棟別墅里,如果張奇去了,應該已經看到了。
又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她改變去了H市的主意。
她拿出手機,撥通了另外一個號碼。
電話一接听後,她沒寒暄,直接問江明陽,「大首長,我是傅歆,有一件事我想問你。」
掛完電話,傅歆面如土色,渾身氣力盡失,張奇早就知道自己的病,而且是主動要求去執行任務,只是,在決定去執行任務時,他還沒認識她。
認識她後,軍人的使命,讓他陷入了兩難,最後,他還是以國家的榮譽為出發點,「舍棄」傅歆又不願意,于是就有了兩個人那段維持不長,卻幸福到極點的短暫婚姻,
……
北京,倉龍雖然沒說,臉上卻露出一種叫歸屬的滿足感。
再怎麼隱姓埋名,都不可否認他是中國人的事實,盡管這個地方的很多人,很多事,都讓他厭惡痛恨到了極點,他心底最深處,卻還是喜歡著這片土地。
有張奇在,他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去踫特制的香煙了,針灸真的很神奇,只是細細的幾根銀針,卻不僅能緩解他從骨子里散發出來的疼痛,還讓他不再想著去吸那樣的東西。
張奇收針時,狀似無意的朝邊上一看,被他余光瞥到的麥克卻是心頭一顫。
自從他昨天晚上對倉龍說了那句張奇有問題後,張奇今天給倉龍針灸時,他就被倉龍叫到一邊觀看著。
他是個只懂的西藥的西醫,對針灸這樣只有中醫才會用的針灸,還真是一竅不通,事實上,張奇在給倉龍針灸時,他也沒有看他的手法,而是一直都在看著他。
二十幾年的醫生職業生涯,被倉龍信任了那麼多年的人,就醫術來說,也不是浪得虛名,他感覺張奇身體有問題,那就肯定就有問題。
他飛快朝阿森看去,卻見他也正朝他看來,頓時明白了,是他把他說的話告訴了倉龍,倉龍才會給他這個機會。
張奇除了臉色有點不好,根本看不出任何的異常,收好針,他打了個哈欠,「倉先生,我想回去睡會兒。」
倉龍對他笑著頜首,「張將,慢走。」
等張奇一走,麥克馬上走到倉龍身邊,從口袋里拿出一樣東西,神秘兮兮的放到倉龍眼前,「倉先生,你看。」
倉龍被張奇剛針灸過後,通體舒暢,心情自然也跟著很好,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輕描淡寫地說︰「不就是瓶藥嗎?」
麥克听他漫不經心地口氣,當即著急了,「倉先生,這就是張奇吃的藥,他之所以精神不振,就是因為我把他的藥給偷來了,他已經兩頓沒吃藥了。」
在飛機上,乘張奇和倉龍在下棋時,他偷偷的去翻過他的行李,本來只是隨意的亂翻,算是對他搶走了倉龍對他的信任的報復,沒想到,真的讓他找出了點東西。
張奇行李箱的隔層里,藏著一個很小的白瓶子,瓶子外面雖然沒有任何文字說明,同樣是醫生的他,還是一眼就看出這是貯存藥物專用的小藥瓶。
他悄悄的把那瓶藥拿走了,也正是因為有了這瓶藥,他越看張奇,越覺得他身體是有病的,也正是因為有了手里的藥瓶當證據,他才明知處境不好,還敢在倉龍面前說張奇的原因。
倉龍被他的話提起了興趣,拿過小藥瓶看了看,問麥克,「你知道里面的藥是治療什麼的嗎?」
麥克撓撓頭,「這要經過專門的化驗才能知道這藥里是什麼成分。」
當真是個圓滑的人,明知道這個地方是不可能像在柬埔寨那樣,有專門給他研究藥物的儀器和實驗室,偏偏這樣說了。
事實上,為了徹底打倒張奇,重新搶佔回倉龍的信任,他早就把藥磨碎著研究過它的成分。
這藥還真的很奇怪,不像買來的,而是自己配置的,他一點成分都判斷不出來。
倉龍眯起眼楮又看了看小藥瓶,似乎覺得事情很嚴重,揮手讓阿森湊到他耳邊,他用只有阿森和他兩個人才能听到的聲音和他說了句話。
阿森听完後,什麼也沒說,拿過小藥瓶就出門了。
麥克朝阿森離開的方向看去,他可以猜到,倉龍剛才那句話,是讓他下山去確定這到底是瓶什麼藥了。
……
二樓的客房里,張奇是躺在床上,眼楮也緊閉著,只是透過他時不時輕顫的眼睫,還是能看得出他並沒有睡著。
如麥克說的,他已經兩頓沒吃藥了,他一直在用意志控制著自己,以他的意志,三天不吃藥,是沒有任何問題的,關鍵是,他最近精神繃得比較緊,時不時會出現失控的事。
比如剛才,收針時,他看到那個洋醫生,居然有種打他一頓的沖動,意志雖然又一次勝利了,卻不代表,每一次他的意志都能戰勝精神里的惡魔。
房門被人推開,有人走了進來,張奇不用睜眼,根據腳步聲就能判斷出來人是誰。
時靜走到床邊,「張將……」
張奇睜開眼,從床上坐了起來,本就只是合衣躺著,「有事嗎?」
時靜把剛才客廳里發生的一幕都告訴了張奇,張奇靜靜听完,忽然嘴角勾起一個冷笑,「真沒想到我的藥是他拿的。」
時靜觀察了張奇臉上的表情,好奇道︰「張將,你身體哪里不舒服嗎?」
要說他身體哪里不舒服,除了臉色不大好,就昨天晚上快到她根本看不到的身手,根本看不出絲毫倪端。
張奇走到桌子邊,給自己倒了杯水,輕輕抿了口,「如果我說,那藥只是預防感冒的普通藥而已。」
他看了時靜一眼,「你信嗎?」
時靜又看觀察了下張奇的臉色,確定沒什麼異常,這才離開。
在反手帶上門時,她忽然听到一聲瓷器碎裂的聲音,她忙推門,剛才還沒反鎖的房門已經被人反鎖,她想叫張奇,生怕被倉龍听到,加快了離開的腳步。
房間里,的確有瓷器碎了,是張奇生生的捏碎了握在手里的茶杯,鋒利的瓷器劃過手心,有殷紅的鮮血滲出,這樣渾身釋放出陰鷙冷氣,令人不寒而栗的張奇,除了他自己,是從來沒人所見過的。
……
阿森真的沒想到會在山腳下看到傅歆,那個能把時靜那個精明的老女人騙倒後,逃走的年輕女人。
從她走的方向可以看得出,她正在朝山上走。
既然費盡心思才逃走,她又來干什麼?
阿森按捺不住好奇心的驅使,跳下車,朝傅歆走去。
傅歆听到腳步聲,抬頭看去,看到迎面走來的是一體格彪悍的,五官不像中國的男人時,止住了腳步,朝邊上退了退,眼楮里閃過戒備,卻沒表露出來。
她從他的長相和打扮,尤其是架在鼻梁上的墨鏡,已經猜到他的身份,估計是那個叫倉龍的保鏢。
張家和他的恩怨,通過莫凌瀚的口,她已經一清二楚的知道了。
部隊讓張奇去執行任務,就是看在他的精湛的醫術上,很容易就能博取倉龍信任信,可是……如果他們也知道張奇本身就是病人啊。
想到張奇的病,傅歆感覺每一次呼吸都痛。
她瞞了張奇一件事,上一次,他買來的事後避孕藥,心里想著或許能給他個意外的驚喜,她並沒有真的吃。
這個月她的例假還沒來,如果真的懷孕了,她簡直不敢想象。
阿森看傅歆並沒有像很多人那樣,只看了他一眼,就不敢看他第二眼,她瞪大眼楮看著他,忍不住的就笑了,摘下鼻梁上的墨鏡,用蹩腳的中文和傅歆打招呼,「你好。」
傅歆不知道為什麼,大概心里滿滿的都是張奇,情緒上也只有對張奇的心疼,她一點都不怕眼前這個露出笑比不笑還讓人覺得恐怖的男人,「你好。」
打完招呼後,傅歆又對他說了一句話,阿森卻露出滿臉的茫然,對中文,他的程度,僅限于「你好」「謝謝」和「再見」三個詞語。
傅歆笑了笑,把自己的那句話改成了東南亞語,雖然不像專門學過的人那樣標準,要听懂也是沒有問題的。
她是問阿森,要上山是走這條路嗎?
阿森點點頭,想到了什麼,對傅歆說︰「山路不好走,要我帶你上去嗎?」
傅歆笑,看著他的眼楮,用東南亞語說了聲「謝謝。」
阿森拿出電話,想告訴倉龍一聲,在看到傅歆清亮的眸子時,就猶豫了,他把電話放回去,跟在倉龍身邊那麼多年,他知道他很長時間沒有過驚喜了,傅歆的突然出現,肯定能給他帶去巨大的驚喜。
只要是能讓倉龍開心的事,他都願意去做。
……
阿森帶著傅歆走進別墅時,倉龍正在花園里曬太陽,看到阿森進來,他正想問怎麼這麼快,在看到站在他身後的傅歆時,嘴巴驀地閉緊,眼楮倏地瞪到最大。
血緣就是那麼的神奇,只是看到第一眼,倉龍就敢肯定這就是葉雪渝的女兒,那雙干淨澄亮的眼楮,全天下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三雙。
太激動了,他整個人都微微的顫抖,「雪……渝……」
他眼楮里出現一陣恍惚,就這樣叫傅歆。
傅歆臉上沒什麼過多的表情,迎著山風,開口糾正他,「我不是雪渝,我叫傅歆。」
沒什麼波動的聲音傳到耳邊,倉龍驀地清醒,是啊,葉雪渝已經死了,站在眼前這個人不是葉雪渝,而是她的女兒。
雖是不需要看任何人臉色的黑道大哥,畢竟當年坐上那張位置,他也花了不少心思,所以,他很善于改變策略,笑著走到傅歆身邊,對她伸出手,「傅小姐,你好,我叫倉龍。」
從莫凌瀚那里,她已經知道了他的真名字,所以,當他對她介紹叫倉龍時,傅歆嘴角露出譏誚的笑,看了看伸到眼前的手,卻沒有去握,徑直開口,「倉先生,你好。」
倉龍再怎麼自詡聰明,對傅歆的忽然送上門,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是個不懂憐香惜玉的男人,對心愛的女人,(愛屋及烏,理所當然的把傅歆當成了葉雪渝去愛)他還是很憐惜的。
滿臉堆笑地對傅歆說︰「傅小姐,外面風大,有事到屋里去說。」
傅歆沒有拒絕,跟著他走進了別墅主屋。
畢竟已經來過一次,傅歆對這個地方並不陌生,走進別墅後,她就四下打量,多麼希望現在就能看到張奇。
時靜端著給倉龍切好的水果從廚房走來,看到站在客廳里的傅歆,手一抖,托盤掉到地上。
她瞪大眼楮,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傅歆。
傅歆倒是很平靜,還主動和她打起招呼,「時阿姨,你好。」
她這一聲時阿姨,讓時靜臉部抽搐後,也勉強扯了扯嘴角,「傅小姐,你好。」
倉龍在,她就算再怎麼想把傅歆給扔出這個別墅,也不能顯露出來,切好的水果掉到地上,自然不能再吃了,她重新回廚房去準備。
廚房邊上就是朝二樓去的樓梯,她乘所有的人都不注意,悄悄地朝樓梯上走去。
不得不說,張奇真的模準了她的心思,她未必能佔據倉龍的心,卻也一定不讓別人去佔據。
……
倉龍帶來的十個保鏢,包括阿森在內,從來都沒看到大哥會有這樣羞澀的一面,還帶著點討好。
想他堂堂黑道大哥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什麼時候需要這樣小心翼翼地討好一個女人,偏偏,那個女人還一臉漠然,很不領情的樣子。
倉龍一個眼風過去,阿森親自給傅歆倒了茶。
傅歆低頭看了眼放在眼前的茶杯,並沒有喝,「倉先生,我今天來找你,還真的是為了一件正經事。」
倉龍看著傅歆年輕的臉龐,細膩光滑的皮膚,感覺自己也跟著年輕了,聲音帶著微微的顫抖,「傅小姐,有什麼話,你盡管說。」
傅歆的存在,在他看來,不僅僅是個意外,更是老天對他一腔愛意的回贈。
傅歆展顏一笑,「倉先生。」朝這個屋子里的保鏢看了一眼,「有些話,我只想和你一個人說。」
阿森雖沒听懂傅歆在說什麼,卻從倉龍的命令里猜到她的意思,著急了,「大哥!」在他看來,倉龍再怎麼勢力雄厚,這次來中國也只是帶了十個人,不能馬虎一點。
倉龍一揮手,厲聲道︰「都給我滾出去!」
阿森再怎麼不放心,也只能帶著其他保鏢退出去。
傅歆忽然的到來,連他這個頭腦不怎麼好使的保鏢都起疑了,為什麼一向聰明的大哥,卻陷入了魔障一樣,連最基本的懷疑都沒有了。
……
傅歆還真有正事要告訴倉龍,「杜先生,相比倉先生,其實我更喜歡叫你杜先生,人都是有根的,既然是自己父母給起的名字,又何必輕易的就去更改。」
倉龍臉色變了變,他本就是看在葉雪渝的面子上才對傅歆一直都和悅,對她和悅,卻不代表,她可以隨意挑戰他的底線。
剛才還笑意盎然的臉,轉眼就冷若冰霜,「傅歆,我叫什麼,這貌似和你沒什麼關系!」
「那是當然。」傅歆笑著說道,「不管你叫杜清明還是倉龍,那都是你的私事,和我沒什麼關系,但是……」
「但是什麼?」倉龍眼底閃過不耐煩,猛地一看,會覺得傅歆的眼楮和葉雪渝很像,可是,看久了,就會發現她身上有一種葉雪渝沒有的堅強、狡黠,這根本就是兩個不同的女人。
「杜先生,我可以講個故事給你听嗎?」傅歆看著倉龍的眼楮,問。
倉龍按捺住不耐煩,有些心煩意亂的說︰「你說吧。」
傅歆把水杯捧到手里,沒喝,只是在取暖,「當你還叫杜清明時,曾經有個從同一道戰壕里爬出來的兄弟,你一直把他當成好兄弟,沒想到,卻是你看來最好的兄弟,他陷害了你,他讓你被紅衛兵抓著上街游行,讓你的身體受了重創,也讓你不得不偷渡出國,把父母給的名字改成了倉龍,你很恨那個叫張清士的人!」
倉龍冷冷的看著傅歆,「你到底還知道多少?」
關于他和張清士的恩怨,除了他和張清士,就只有張奇知道了,難道是張奇告訴她的?這不可能,張奇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監視下,他身上也沒有任何用于聯絡外界的設備,他怎麼也不可能把那些事告訴傅歆。
傅歆像是猜到他在想什麼,接著朝下說道︰「我還知道你所不知道的另外一個事實。」
倉龍狀似無所謂地聳聳肩,眉頭在不經意間卻已經蹙緊,「什麼事實?」
傅歆正視著他的眼楮,「如果張清士當年對你做的事,其實是把自己看成了你,把你看成了自己,你還會像現在這樣想報仇嗎?」
倉龍臉色大變,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厲聲道︰「你在胡說什麼!什麼把我當成他,把他當成我!」
傅歆像是早猜到他不會相信,打開包,從里面拿出一個文件袋推到他面前,「你要是還不相信的話,可以自己看。」
倉龍低頭看著茶幾上的文件袋,忽然就沒了拿起來看的勇氣,他想起有一次敵人火力很猛時,張清士推他走的事,他還想起了,張清士的夢游,又想到了前段時間張清士精神出現了問題。
他伸出手去拿那個文件袋,他看到自己伸出去的手在顫抖。
當年的事,他告訴張奇的其實只是個片面,為了榮華富貴,是他先出賣了張清士,卻沒想到,原本注定是張清士的下場,最後落到了他身上。
原來,只因為張清士精神出現了問題,將錯就錯,把他設計好一切都報應到了他身上。
看他一直都沒有勇氣去拆開文件袋,傅歆說道︰「張清士有精神病。」頓了頓,後面的幾個字,她用了很大的勇氣才說出口,「而且是家族遺傳的。」
換句話,只要是張家的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生來就有精神病。
真正的張玲玲,她的夭折,其實不是因為早產,也不是因為佣人沒照顧好,而是張建國忽然之間發病,在夢游時,親手掐死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他已經死了,沒人知道他到死的時候,有沒有想起自己親手掐死了親生女兒的事,更沒人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而且是遺傳給後代的精神病的事。
逝者已逝,再怎麼去追究也沒有任何意義。
倉龍猛地抬頭看著傅歆,眼楮里掠過不可思議。
傅歆沒有避開他的目光,就大大反方的讓他看著,氣氛有點凝滯,倉龍沒想到會有這樣的隱情,一時間都緩不過神了。
這時,樓梯上傳來聲音,是腳步落到樓梯上,有人在下樓的聲音。
傅歆側過臉朝身後的樓梯看去,卻在看到出現在視線里的人時,驀地一驚,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欣喜的大叫,「張奇!」
她看著那張熟悉的臉,眼前迅速蒙上一層水霧。
好久沒見了,彼此都經歷了這麼多,她好想他。
張奇听到有人在叫他,腳步頓了頓,手卻依然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他掐著時靜的脖子,和警匪片里上演的,壞人劫持人質時,一模一樣的動作。
這樣的張奇,傅歆很熟悉,那張好看到全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張的臉,可是,他的眼神,迷茫中帶著點淡漠,他看了她一會兒,眼楮眨了又眨,像是根本不認識她。
傅歆心痛到了極點,迎視上張奇的眼楮,她感覺自己的每一次呼吸,就像是有人拿密密麻麻的細針在扎著她的肺葉。
張奇好像不認識她了!
試問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這更讓她悲痛欲絕的事嗎?
是她最最愛的,也最最愛她的人,忽然之間就不認識她了。
傅歆朝樓梯走去,她哽咽,「阿奇,是我,我是歆歆。」
張奇歪著頭打量著她,像是在想這個淚流滿面,卻努力在對他微笑的女人到底是誰。
時靜瞅準機會,掙月兌了他的禁錮,朝樓梯下跑去。
別墅外傳來聲音,像是人的打斗聲,最後還響起了槍聲,傅歆恍如未聞,她的眼里和心里都只有眼前這個依然在打量著她,像是努力在想她是誰的年輕男子。
她的阿奇啊!
傅歆听到自己心碎的聲音,痛到了極致!
……
由于部署精密,里應外合,倉龍那股黑勢力,被順利打掉了,傅歆沒有去關心任何破案的後續,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張奇身上。
她是喜歡司法,卻不會真的想去考什麼公務員,她當時想進司法部門,就是怕張奇那個兩千萬,要真的出了事,她能幫到他。
張奇是個英雄,可是,除了軍中的那幾個高官,誰也不知道那個軍中最年輕,自己也是學醫的少將,本身就帶著家族遺傳的疾病。
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自從傅歆把張奇帶回到她現在住的公寓後,不管她怎麼哄騙,他都不肯吃藥。
有的時候,傅歆實在沒辦法了,就把藥溶到水里,他每一次都能感覺出,傅歆想硬來,他撅嘴委屈的樣子,卻讓她又不忍心了。
張奇一直不肯吃藥,傅歆很著急,乘張奇睡著了,她去了趟B市最好的精神康復中心。
莫凌瀚到底是沒受倉龍那件事的影響,他依然是B市新上任,年輕有為,春風得意的市長,他幫傅歆安排了最權威的精神方面的專家。
傅歆就張奇目前的狀態咨詢完那個精神方面的專家後,就打算離開,什麼專家,除了勸說讓張奇吃藥,沒說出個之所以來。
網上說的還真對,專家就是一群根本不懂,卻在那里說些大家都听不懂的話的人。
走到馬路邊等出租車時,有輛車在她身邊停下,車門打開,莫凌瀚走了下來,有件事,真的很奇怪,明明他也是張清士的兒子,他卻很正常。
正是因為莫凌瀚的正常,讓傅歆看到了希望,既然莫凌瀚沒有被遺傳到,那麼哪怕張奇被遺傳到了,也不是沒有治愈的可能。
發動引擎時,莫凌瀚側過臉看了傅歆一眼,「周主任怎麼說的?」
他是真的是徹底放下恩怨了,偶爾不忙的時候,還會驅車去H市看一看張清士。
張清士清醒的時候還算好,至少認識他,不清醒的時候除了宮凝袖,誰也不要,看到誰都躲在宮凝袖的身後。
這樣的張清士,讓莫凌瀚感覺心酸之余,也很欽佩宮凝袖。
如果他的媽媽還在世的話,如果當年她真的成功進去了張家,先拋去門第差別,光是張清士目前的狀態,是她所能承受的住的嗎?
傅歆捏緊著背包的單子,「還是要讓我想辦法讓他吃藥,其他沒說什麼。」
莫凌瀚沉思了一會兒,說︰「他一直都不肯吃藥,會不會是因為他潛意思里不願意讓那樣的自己去面對你。」
傅歆猛地抬頭看了他一眼,有種一語驚醒夢中人的感覺。
無法面對,所以選擇了逃避。
……
卓燦在葛馨予面前到底是藏不住話的,只被她稍微一逼問,外加威脅著孩子不生了,他就把從卓父那里听來的事,一五一十都告訴給了葛馨予。
說張奇這樣的人有神經病,葛馨予怎麼都不相信,拉著卓燦就直奔傅歆那里。
用力按著門鈴,就差直接拿腳踹門了,門由內打開了,開門的,正是她和卓燦都有一段時間沒有看到過的張奇。
他是張奇,可是又不像張奇,那是一種感覺,葛馨予被眼前人無辜到像小孩子的眼神,弄得很不安,轉身去拉卓燦,「卓燦,你倒是說話呢。」
卓燦也被眼前的張奇驚到了,這還是那個時不時戲謔他一下的張奇嗎?
真的不是了!
心里有點難受,走上去,想像過去那樣拍張奇的肩膀,他卻是朝邊上一閃,一雙眼楮充滿戒備的看著他。
「奇哥,是我啊,我是卓燦。」卓燦對他微笑。
張奇看著他,眼楮里露出孩童一樣的迷茫。
卓燦真的著急了,也不管葛馨予會不會笑話他,把他九歲還尿床的事給說了。
要是換做平時,在听到卓燦那麼大的糗事,葛馨予早笑得前俯後仰了,現在她哪里還有笑的心思,看張奇始終都木訥的表情,她急得都哭了,「嗚嗚……卓燦,怎麼會著樣子的?張奇他這是怎麼了?」
卓燦正要開口,傅歆回來了,她看到張奇站在門口,像個孩子一樣眨著眼楮,無辜而又無助的看著她,一顆心,差一點點就溺死了。
……
把張奇哄騙回房後,傅歆給葛馨予和卓燦各倒了杯水,她舌忝了舌忝干澀的嘴角,對他們抱歉地笑笑,「家里沒茶葉,只有開水了。」
張奇現在真的像個孩子一樣,一分鐘都不能離開她,帶著他去超市,傅歆生怕他走丟,除了趁他睡著,她快去快回,基本是一直都守在他身邊。
葛馨予眼眶紅了,坐到傅歆身邊,拉上傅歆的手,哽咽道︰「小歆,你這樣太辛苦了,還是把他送到……」
「神經病醫院」這幾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已經被傅歆厲聲打斷,「不,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我絕對不會把他送到那樣的地方去。」
「如果他願意吃藥,我也不贊同把他送去那樣的地方。」卓燦接上話,神色凝重,「可是,嫂子啊,現在他是不肯吃藥,有病了就要看醫生,就要吃藥,不然的話,不是對他好,是在害他。」
卓燦朝緊閉的房門看了一眼,長長的嘆了口氣,他何嘗不能體會傅歆不願意把張奇送去那種地方的心情,只是真的沒辦法了。
傅歆沒說話,低頭看著自己的放在膝蓋上的手,睫毛輕顫,遮住她所有的情緒,卓燦講的道理,她怎麼會不懂,可是……真正做起來,卻是那麼的難。
葛馨予放心不下傅歆,不想走,最後是被卓燦強行給抱走了,剛才,臥室里不過傳來輕到不可聞的聲音,傅歆卻緊張的跟什麼似的,拔腿就朝房間里跑去。
葛馨予被卓燦抱出門時,听到房間里傳來的聲音,是傅歆在輕哄張奇的聲音,這樣的相處模式,不是夫妻,不是戀人,而是母親在對年幼的孩子。
葛馨予撲在卓燦胸口,嚎啕大哭了起來,卓燦心里也不好受,卻也無計可施。
……
房間里,傅歆正在哄著張奇喝水,水里她嘗試著又放進了藥物,張奇很敏銳,只是聞到了水的味道,就不肯張開嘴。
傅歆實在沒辦法了,看著張奇別到一邊的頭,眼淚瘋狂涌出,張奇听到抽泣聲,轉過臉,看到傅歆淚流滿面的樣子,似乎被嚇到了,舉起衣袖幫傅歆擦眼淚,「歆歆,不哭了啊,歆歆,你再哭,我這里很難受。」
他抓住傅歆的手按到他胸口,那是他心髒所在的位置,穩健有力的心跳聲落到掌心,傅歆鼻尖更酸,她勉強扯出一抹笑,「張奇,你不動,我就不哭。」
張奇果然沒再動一下,傅歆拿過水杯喝了一口,然後把嘴湊到張奇嘴邊。
張奇是不喜歡水里的味道,可是,他答應傅歆不動的,傅歆用她笨拙生澀的動作,撬開張奇的唇,把含在嘴里的水,慢慢哺到他嘴里,張奇皺眉,傅歆眼楮一閉,用她柔軟的舌尖輕輕摩挲著他的牙根。
一杯水,以這樣的方式,都被傅歆哺進張奇嘴里。
本就是愛到深處的男女,不用再哺水,也深深的擁吻在一起。
藥里有安眠成分,張奇很快又睡了過去,傅歆看著他哪怕是熟睡依然清俊的面容,鼻尖酸的她控制不住了。
俯身下去,在他額頭上輕輕的吻了下,然後悄悄地退出房間。
她心事很重,沒有回去看,自然也就沒看到床上人在她轉身後,就立馬睜開的眼楮。
……
宮凝袖已經知道張家有遺傳病的事,把張清士托付給以前的老鄰居後,以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
張奇卻躲在房間里不願出來見她。
張奇這副模樣,宮凝袖真是恨死張清士了,她拉著傅歆的手,語重心長地叮囑,「小歆,把小奇送去精神康復中心吧,你和我不一樣,你還年輕,時間還很長,那麼美好的年華,你不應該浪費在一個或許根本不值得你浪費時間的人身上。」
她是張奇的親生母親,天知道,她講出這番話時,心里是多麼的矛盾,一方面,她是真的希望兒子身邊有個真心真意的人照顧他;另一方面,她覺得自己真的不應該這麼自私,傅歆還很年輕,不應該讓她的日子在痛苦中慢慢的流逝。
傅歆抽出手,抬起眼楮看著她的眸光篤定,聲音堅決,「不,我不會把他送去那樣的地方,只要我還活一天,我就一定不會把他一個人孤零零的丟在那里。」
張奇一直不肯吃藥,她實在沒辦法,就去精神病醫院看了下,在那里看到的一幕,她沁骨冰涼,她那麼驕傲,形容俊美,氣質如神邸的阿奇,怎麼能被人綁在病床上,怎麼能被人拿警GUN抽打,這比殺了她還讓她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