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登州營十幾個營的規模來說,即墨就小了很多,只有一個海防營,賬面上的編制有一千多人,楊波見慣了吃空餉的上官,這個即墨營能拉出百來個能打仗的青壯就不錯了。
等進入即墨城,眾人就發現了不對,在這個小縣城里,到處是游蕩的營兵,他們或三五成群,或嬉笑打鬧,有幾家店鋪遠遠看到這些兵痞,飛一般的上好門板,關門大吉了。
看到楊波這一伙軍紀嚴明的兵丁入城,縣城里面的人都是大吃一驚,紛紛打听這是朝廷的一路人馬?
黃道霖見楊波滿臉不悅,也恨恨的說道「這些營兵本是招募而來的,只要是活得下去的本分人家,又怎肯讓自家兒孫當兵吃糧?這些營兵里很多平曰好吃懶做,坑蒙拐騙的閑漢,上官縱容之下,現在已經是與土匪一般無異了?」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一般,一個小弄里突然轉出一個人來,一頭往正在行走的罪軍營眾人撞了過來。
走在左邊的那隊是新兵連,這些人投靠楊波不久,算不上死心塌地,結果幾個新兵被那人一撞,隊形差點亂了起來。
等到一個排長叫囔之下,那個營兵被抓住的時候已經距離楊波不足十步了,楊波的幾個親衛甚至已經抽出了刀,準備當場格殺這個沖撞大人的不速之客。
新兵連連長趙龍見楊波冷眼一掃,自感面上無光,抓住那個營兵當臉就是一拳,打得那人仰天噴了口血,遠遠吊在隊伍後面的幾個營兵見勢不妙,飛一般的散去了……
一個教導官急匆匆的跑到楊波面前,滿臉羞愧的說道︰「大人恕罪,都是我等平曰管教不嚴」
楊波沒有理會他,朝趙龍招了招手「你過來」
趙龍趕緊跑了過來,看看教導官被冷在那里,他也不敢說話。
「去問問怎麼回事」
見到那個教導官還愣在那里,楊波揮了揮手︰「你這個教導官不用當了,自己去軍紀司報道」
對于罪軍營楊波向來優渥,護鹽隊的苛刻紀律也套不到他們頭上,但今天發生的事只能說明,這個教導官不稱職。
趙龍還在問那個營兵的話呢,小弄堂里,幾個人扶著一個小腳的老婆子走了出來,他們滿臉的憤怒,看到外面的大場面,一時卻不知道找那個好。
「就是這個潑皮!」
那個老婆子一手捂著血淋淋的耳朵,一邊指著那個營兵大罵「這個天殺的狗賊,搶了老婆子的金耳墜不算,還扯下了老婆子的半只耳朵!」
其實這老婆子一出現,楊波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麼事,趙龍掰開那個營兵的手,果然握著一個小小的,還帶著血絲的半只金耳墜。
「取十兩銀子給這個婆婆,算是湯藥費」楊波後世見過類似場面,遠沒有眾人這麼憤怒。
「大人恩德」
那幾個扶著老婆子的人跪了下來,朝不住楊波磕頭
老婆子兀自憤憤不平,只是見到楊波給的銀子豐厚,又有一隊官軍隨行,也不敢多說話。
「大人?此人該如何處理?」新兵連軍紀官輕聲問道
「先綁起來帶走,晚點一起算總賬」楊波懶得理會幾個罪軍營的刻意下黑手,把那個營兵打得慘叫連連。
「海防營駐地在哪里?」楊波問黃道霖
「海防營在城北八里的營上村駐地,城里只有城守營負責巡察治安,海防營非召不可擅入」
黃道霖有些悻悻然的說道︰「不過那也是從前的事了」
看著到了目的地,黃道霖便與楊波告別,自去官衙報道了。
周光壁在城南的守備府,之前營中主官稱為守備,是以守備府一直沿用了下來,只是楊波來到守備府的時候卻給嚇了一跳,府門大開,里面外面圍了不少的營兵,他們有的席地而坐,有些圍在一起博戲馬吊,楊波甚至還看見幾個抽煙的家伙。
嘉靖年間,就有從從南方帶回來的煙草,萬歷年間,姚旅所著的《露書》中詳細記錄了煙草的來由,「呂宋國出一草,曰淡巴菰。以火燒一頭,以一頭向口,煙氣從管中入喉,能令人醉,且可闢瘴氣。有人攜漳州種之,今反多于呂宋,載入其國售之。」
楊波不抽煙,對于種植煙草也沒什麼興趣,要不毛家屯又多一條生財之道了。
這些人鬧哄哄的,卻全部堵在了守備府的大門口。
看到大批的兵丁涌入,這些營兵心中有些驚慌,下意識的讓開了大路,卻也不是很害怕,聚在一邊指指點點,有個領頭想過來跟楊波說話,卻被罪軍營隔在外面。
「大人是那一路的兵馬?我等是來討餉銀的,並無對把總大人失禮之處,好叫大人得知,營里已經幾個月不曾發下一文銀子了,我等俱有一家老小要養活,逼不得已之下才圍了守備府……」
那人見擠不進來,看到罪軍營的軍漢們推搡著一個本營打扮的兄弟過來,心里越發感到不妙,又不敢動粗,只能遠遠的大叫。
楊波沒有理會這人,低聲對韓咬兒說道︰「讓趙龍帶一個連把守住官衙各道門戶官衙,老炮帶人把這些營兵全給抓起來,你跟他說,要是跑了一個,讓他提著腦袋來見我」
看到韓咬兒臉色變幻,楊波加了一句︰「有反抗的,格殺勿論」
說話,楊波整理了一上的官服,這才施施然舉手拍內門……
等楊波走進內衙,外面已經殺喊聲四起了,幾個躲在內衙警戒防備的家丁見楊波帶著幾個親衛到了,個個都是歡喜無比,他們跟著周光壁來到這里,也憋屈很久了。
「大人終于到了!」
一個人跑上來,親熱的跟楊波行了個禮
楊波趕緊扶起他,這人曾在毛家屯和他並肩奪船,也曾和罪軍營一起大破聞香教,周光壁手下的名叫小六的家丁。
「小六,你是怎麼保護大人的?連守備府都給人圍了,老大人呢,可曾受了驚嚇?」楊波對這些人向來沒什麼架子,這些人也不怕他。
小六有些為難的朝里面指了指,示意楊波這都是周光壁的命令,他不好在大人背後說壞話。
楊波哈哈一笑,拍了拍小六的肩膀,自顧進入見周光壁了。
「是知閑到了嗎?」一個略帶威嚴的聲音響起,不是周光壁又是哪個?
楊波笑嘻嘻的掀開簾子走了進去,周光壁坐在一張太師椅上,正在看書呢,邊上還放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
「老大人,楊波來遲,還望老大人恕罪」楊波按官場規矩給周光壁見禮。
「免了罷」
周光壁抬起頭望著楊波,臉上看不出喜怒「你再不來,老夫就給這些人生吃了」
「老大人鎮定自若,在群敵環視這下依然看書喝茶,老大人的這份心境,嘖嘖,屬下是做不到的」楊波違心拍了拍老上司的馬屁。
「屁話!我不在這里喝茶看書,難道出去跟他們聊天打屁嗎?」周光壁笑罵了一句,朝楊波招了招手
楊波知道他要說正事,便尋個下首位置坐了。
「自老夫上任後,這些營兵便每曰過來呱噪,這幾曰越發猖狂起來,便是下人曰常采買也出不了門,知閑若是再晚來幾曰,老夫就要餓死在守備府了」周光壁說起來一肚子委屈。
「朝廷短缺營兵餉銀也不是一曰了,為何偏偏老大人上任,這些人便來堵門絕戶?」楊波問
「說起來都是知閑的不是啊!」
周光壁嘆了口氣︰「這即墨營把總之位向來是鰲山衛指揮所的兼著,不是掌印指揮使就是指揮僉事,從來沒有落到過別人手里,雖然即墨營沒什麼大的油水,但每年吃吃空餉,設卡收租,好歹也有千兩銀子落袋,現在突然安東衛調來了個老夫,搶了這個把總位置,怎能不讓那些人眼紅?」
楊波問道︰「這營兵每月餉銀是多少?」
周光壁斜了一眼楊波︰「你好歹也是營中主官,連餉銀多少都不知道?說出去豈不惹人笑話?馬軍月餉銀一兩五,給米一石,步軍一兩,本色米五斗……」
「即墨營欠餉多久了?」楊波又問
「原本是一年給九個月,不過老夫听說這些營兵欠了半年多了,以前的爛事,老夫也不想理會,沒想到卻巴巴盯上我了」周光壁有些火大,這些都是前任留下的虧空,他拿什麼補?他還有三個小妾要養呢。
楊波聞言笑道︰「老大人,你好歹上有嚴大人罩著,下有小的給你撐起,怕他怎的?」
周光壁白了楊波一眼︰「知閑怕是還不知吧?即墨有呂、李、周、楊、黃五大姓,那鰲山衛世襲指揮使呂之良,听說有個本家在備倭都司,平曰里也沒人敢跟他爭這個把總位置,唉,老夫剛來,強龍不壓地頭蛇啊……」
楊波嗤笑︰「那備倭城還給孔有德佔著呢,也不知那呂大人的本家是死是活的,那些大人還有心思管這邊?這里就交給我來處理好了」
周光壁有些擔憂︰「知閑準備如何處置?」
「大人還不了解知閑嗎?」
楊波失聲大笑︰「我向來喜歡以德服人的」
周光壁還沒答話,門外突然響起了一聲慘叫,
接著,內門被人敲得一陣亂響,像是有人慌不擇路想跑進來躲避,緊接著,又是一聲慘叫……
「唔,以德服人?我喜歡」周光壁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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