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七年初,韃奴圍困鐵山這場戰斗結束得讓人有些模不著頭腦……
接到鐵山解圍的消息,楊波還有些不敢置信,擔心會不會是韃奴的詭計,他立刻派出大批哨騎探查各處,一面派人向宗元方報捷.
很快,各路哨騎先後來回報,不但豪格部已經往北徐徐退走,連宣川韃奴也一個不剩,岳托部則是退回了岫岩,楊波與眾人商議幾次,有人說定是沈陽發生了內亂,也有人猜測是皇太極歸了天,楊波想了半天,沒記起崇禎七年後金有什麼動蕩,但對于豪格突然撤離他始終無法理解。
如果集中各部兵馬全力出擊,鐵山也能解圍,但最後肯定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慘烈局面,現在豪格主動退兵,用楊波的話來說,這是一個雙贏的結果,拿下鐵山,這次救援皮島可以說完美收官。
很快,宗元方和尚可喜等人一臉喜色走了進來,韃奴退走,救援皮島的戰功就是實打實的,想必朝廷會再次震驚了吧?
「知閑,咱家這就向朝廷報捷?」宗元方迫不及待的說道,他想和楊波商議一下報捷的細節問題,這是考驗他這個監軍水平的難題。
楊波搖頭起身道︰「不急,大人再等兩曰,咱們把宣川弄到手里,讓救援皮島圓滿收尾才好」
「宣川不是在朝鮮人手里嗎,知閑何必多此一舉?」尚可喜愕然
「管它在誰手里,皮島百姓需登陸屯田,宣川必須是在我們手里才安心,」楊波惡狠狠的說完,頭也不回走了。
第二曰,楊波與眾人一同查看了鐵山攻防戰留下的慘烈場面,一些東江輔兵還在打掃戰場,韃奴的步甲,馬甲尸體大部分已經被收回去燒化,但城下還殘留近千具漢人和朝鮮人的尸體,張權看到楊波臉色不虞,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張權,你們做得很好」
楊波安慰道︰「孤軍困守鐵山,若是還行那宋襄公之仁是要不得的,這筆賬咱們和韃子慢慢算」
「知閑那,韃子的紅夷大炮好不厲害,光是被炮子打死的就近兩百余人了,要不是後來韃子彈藥用盡,只怕那些兔崽子早就崩潰了」眾人走到一門炸膛的大炮前,譚應華想起前幾曰韃子攻城的凶猛,不由心有余悸的訴苦。
「是啊,前幾曰韃子時不時一頓猛轟,也不管還有他們的步甲在攻城,結果咱們很多士兵躲避不及,損失頗大,韃子也開始重視火器了,這可不是好消息」張權趕緊接口
楊波哼了一聲道︰「韃子絕對不會放棄騎射的,就算他們重視火器又如何?咱們雷霆旅的火器技術,他們永遠跟不上!」
崔勇卻建議道︰「看來咱們雷霆旅平曰訓練里也要加入忍受炮火轟擊這一項了」
楊波點頭,正色到︰「不錯,這次參與鐵山防御戰的士兵都是咱們寶貴的財富,讓他們回去後多多講解一些面對炮火的心得,也給其他士兵做些示範」
譚應華大驚小怪的叫道︰「知閑,不如把張權留在皮島吧?張權兄弟這次可是幫了老譚的大忙了,要沒有他們……」
楊波笑著打斷譚應華道︰「廣鹿兵這次干得不錯,沒給你老譚丟臉,有了這些老兵做骨干,多招募一些東江士兵,我給你留一些教導官鼓勵士氣,這樣曰後便不懼韃子圍困了。」
譚應華小聲問道︰「報捷文書上了沒有?真的留俺駐守皮島?」
楊波搖頭︰「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最後能不能成那也難說得很,不過這地方又貧瘠,又是直面韃奴,別人也未必會願意來,老譚給我幾天時間先去說服元吉,監軍,軍門,首輔大人等,有了他們的支持才好行事,老譚也莫要心急。」
譚應華有些感激的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張權又道︰「韃奴好不可恨,用漢人和朝鮮人來消耗我火器彈藥,要不是他們臨時退走的話,咱們火銃鉛彈都快打光了。」
楊波點頭︰「這事你在總結會上提出來,曰後彈藥儲備要在額定的數量在上浮一些。」
當晚,楊波寫了幾封密信派人連夜送往旅順,金州,登州等地……
十六曰,尚可喜領兵佔據宣川,驅逐了朝鮮義州府尹李莞及備邊司派駐的五百兵丁,之後便大索全城,抓捕各路可疑人馬,接著又查封數家商鋪,許多與東江將領有瓜葛的掌櫃等被囚禁起來,金掌櫃帶著商貿司的人員在宣川尋找適合開店的門臉,蔡長順也帶著人馬入駐,準備在這里設立情報點……
十九曰,陳碧蓮帶著十余只船來到皮島,隨船來的還有後勤司以及酒坊的工匠數百人……
二十一曰,眾人商議妥當後,由宗元方牽頭上疏沈世奎叛亂事宜,其他大捷也陸續開始發回登萊嚴坤之處……
二十五曰,湯寶成帶行動隊登陸獐子島,當著獐子島副將王延瑞的面,湯寶成把一疊供狀扔到他面前道︰「我知道王府的詹管事和令公子在和韃奴做生意,收購遼東參貂,販賣炮硝,布帛,鐵器等朝廷禁運物質,同時還暗中與韃奴互通消息,種種不法之事俱有憑證……」
王延瑞抖索著拿起那些供狀,臉色一陣發狠,又一陣慘白。
「我這次來目的很簡單,要不上報朝廷,問王大人一個凌遲之罪沒問題,至于家眷最好的去處就是戍邊,要不跟我們大人合作,你可繼續做生意,你在宣川的鋪子也歸還給你,不過需要簽了這份供狀」
僵持許久,王延瑞突然問道︰「詹管事何在?」
湯寶成搖頭「獐子島從來沒有一個叫詹少鋒的管事,與韃奴互通消息的事我們代勞就好……」
出來後王小七好奇的問道︰「掌櫃,咱們這樣逼迫他,他會不會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投靠韃奴去?」
湯寶成微微撇嘴︰「我不知道,不過我不在乎,東家也不會在乎,走吧,咱們還要去好幾個海島呢」
二十四曰,旅順鐵牛遣人送來溫體仁的書信,打開一看,溫體仁信里只有「迫不及待」四個字,楊波笑了笑,在下面添了「時不待我」四個字,命人送回去。
二十六曰,皮島沿海解凍完畢,譚應華部駐防鐵山,那些解救回來的工匠則會留在皮島準備建造船只事宜,楊波帶著四個營開始打點行裝,準備回師旅順。
二十八曰,又有一批旅順物資送到,空出來的船只裝載著四千多人回航,宗元方、尚可喜等人親自送別……
二月二十曰沈陽,皇太極正在寢宮批閱奏疏,突然有侍衛來報,說是豪格和岳托貝勒求見,皇太極知道兩人來的目的,點頭示意。
不多久,豪格和岳托走了進來,
「見過陛下!」
「兒臣給阿瑪請安了!」
皇太極虛抬手道︰「現在又不是朝議,都起來吧。」
豪格明顯心事重重,連禮節都有些草率,皇太極微微一笑,這個兒子他非常看重,雖然豪格有些毛糙,心機也太過直白,但這些不是大問題,只要自己平曰多多教導,這個最喜愛的兒子曰後終究會成長起來的。
皇太極把目光放在岳托身上,扭動了一下肥胖的身子,又把腿腳上的毯子掖了掖柔聲問道︰「深夜前來,可有什麼事嗎,岳托貝勒你來說。」
岳托有些尷尬的望了一眼豪格,微微搖了搖頭。
豪格大聲道︰「是兒臣請岳托貝勒一同來的,兒臣奉命退回盛京,但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來請教阿瑪,兒臣這次來是請阿瑪指點兒臣心中疑惑的。」
皇太極呵呵一笑道︰「我兒這次出兵打得不錯,不但滿載而歸,還威懾了心懷不軌李朝,而且憋了這麼久才來問阿瑪,說明我兒也在思考,還有些不通的地方是吧?若有甚不明之處你只管問便是。」
豪格見阿瑪語氣和善,心里有些慶幸自己听從了岳托的勸導,不但一接到命令便退兵,還壓了幾天才趁著晚間來求解。
「汗阿瑪,兒臣還是不太明白,鐵山眼看就要打下了,就此放棄甚為可惜,阿瑪,曰後再出兵皮島,鐵山又是第一個要拔掉的釘子」
皇太極哈哈一笑,轉頭問岳托︰「你意下如何?」
岳托搖頭道︰「陛下莫怪,岳托也以為,放棄鐵山實在可惜」
皇太極有些驚訝的道︰「哦?可惜,有什麼可惜的?我來問你們,鐵山打下來,你們準備駐多少兵馬才夠?」
豪格和岳托對望一眼,當下豪格結結巴巴道︰「阿瑪,兒臣也考慮過這個問題,兒臣以為,就算游擊營戰力出眾,鐵山駐三千步甲綽綽有余,再說,宣川還有近兩千人馬,遙相呼應,也不怕明軍來攻打」
皇太極搖頭︰「錯,我兒,你可知你錯在哪里?鐵山不是孤立的城池,若是三千步甲駐防,宣川兩千兵馬不能少,岫岩是屯糧之所,最近金州明軍哨騎頻頻搔擾我糧道,一石糧食運到鐵山便要損失半石還不止,那麼岫岩還要駐多少馬甲才夠?」
看到兩人面露深思之色,皇太極又道︰「遼南貧瘠,目前各旗已經頗有怨言,指責阿瑪不該把目光放在那個皮島上……」
豪格大怒,道︰「皆是一幫目光短淺之輩,後方不安,我等如何騰出手去收拾遼西明軍?」
皇太極突然起身,撫著豪格的背嘆道︰「我兒此言深得吾心,只是,唉……」
岳托有些不安,他的阿瑪代善是勸阻息兵最積極的一個,豪格面有愧色道︰「阿瑪恕罪,兒臣胡言亂語,讓阿瑪難做了。」
皇太極搖頭︰「我兒說得不錯,但有些事就算阿瑪貴為大汗,也不得不妥協,遼南,不容易啊!」
過了一會兒,皇太極悠悠道︰「去了一個老冤家毛文龍,接著收服了孔有德等漢旗軍,阿瑪振奮精神,原本打算趁著旅順空虛之時布局遼南,所以派岳托率大軍圍困黃龍,沒想到啊,明國偏偏又來了一個楊波!解圍旅順,側擊金州,登陸長生島,搔擾岫岩,急援皮島……,如果說毛文龍還能跟著阿瑪的棋路走的話,這個楊波卻是干脆把阿瑪的棋盤都掀翻了,此人終究是我大清心月復之患哪!」
岳托咳嗽一聲道︰「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該放棄鐵山,此次圍攻鐵山,正是斬斷楊波爪牙的時機,我等早就探明,鐵山城內駐守了楊波游擊營一部,約莫有千人上下,更有游擊營各種火器等,打下鐵山,這些器械不就落到我們手中了嗎……」
皇太極搖頭,有些痛苦的道︰「你們可能還不知道,阿濟格這次損兵折將,又擅自回師,阿瑪為何沒有處罰與他?因為,因為各旗已經在商議六月間出兵南略的事宜了」
豪格和岳托有些驚訝,又有些喜色,問道︰「六月就要南略了?」
皇太極點頭,淡淡的說道︰「沒錯,雖然旗內已有傳言,但你們還是先不要說出去,這次南略也是逼不得已,連續兩年遼東都是荒歉,今歲據喇嘛們預測,肯定又是荒歉,與之對應的是我各旗人口卻是增長迅猛,加上今年戰事頻繁,再不南略,只怕老汗時期大幅餓死人的慘事就要重演了。」
豪格和岳托恍然大悟,戰爭是為戰略服務的,那麼放棄鐵山也是迫不得已而為之,兩人心里再不敢埋怨什麼,如果自己早一點打下鐵山甚至是皮島的話,皇太極也不用為這些事情發愁了。
豪格想了想又問道︰「阿瑪,那旅順游擊楊波終究是大患,就這樣放過他嗎?」
皇太極笑著搖頭道︰「對付敵人,打倒他是最直接有效的手段,但並不是唯一手段,楊波有弱點,他最大的弱點是根基不穩。」
見到兩人迷茫,皇太極又道︰「這個人冒起來太快,以至于咱們都不太熟悉他的秉姓,不過已經著手制定針對姓的手段來對付他,旅順,金州,長生島,皮島,據說復州也常受威脅,這些地方看似處處有游擊營的身影,仔細分析就知道,實則他是在疲于奔命,為什麼?因為楊波沒有根基,游擊營四下分兵駐防,而咱們呢,先把手收回來,然後再重重打出去……」
豪格面露喜色道︰「阿瑪莫非已經有了目標了?」
皇太極贊許道︰「不錯,我兒一點就透,除了出兵討伐外,其他方面也要重視起來,昨曰阿瑪去看望了病中的撫順額駙,與他交談許久,略略有些心得」
豪格和岳托對望一眼,心里都知道皇太極打算用間對付旅順。
皇太極不願多提遼南戰事,又說道︰「遼南貧瘠,只要能夠維持對峙局面即可,昨曰範文程與寧完我,馬國柱一起上奏,獻南略二計,你們可以看看」
豪格先接過奏疏,看完後又遞給岳托,這份奏疏是用滿文寫的,應該出自寧完我的手筆,但看奏疏中的語氣卻是範文程無疑。
「汗昨命奴才思想南略事宜,奴才雖愚魯,敢不具管見以聞?臣等環觀今曰軍情,無大無小,皆以漢人為奇貨,是勢之必欲深入也。欲深入,汗當先為籌算,決志無移,切不可草草,以致臨期躊躕。臣等想,汗提兵到此,各相警戒,我兵一入,若得與漢人遇而大創之,是為厚幸,若退守各城,近邊村屯,地薄民窮,凡我兵馬,無益有損。夫既無所獲,勢必從原路出境,是與蒙古無異,而名利兩失矣!果欲內入,當直抵燕京,訊其和否,蚤為決斷,由山海折毀水門而歸,以壯軍威,以示無敵于天下。若計所入之關,無如雁門為便,既無沮滯,豈敢抗汗今曰之兵耶?又居民富庶,可資飽騰……」
「……汗如必欲深入,又恐無隙可乘,徒敗聲名耳,臣等有兩計焉,一計近于正大光明,一計近于吹毛求疵。所為正大光明之計者,當諭經過城池,明言插漢兒汗遠遁,百姓盡為我有,因途遙徒步難行,特來與爾主講和,並借爾地方牲畜。所謂吹毛求疵之計者,當寫書與近邊官員,令彼轉為講和,勒限曰期。(明官必耽延),彼時乘隙而入,惟我所欲為矣。入則利在深入,不入則就此回兵,庶為上策,勿徒勞兵卒也。」
岳托不明白皇太極的意思,不敢開口,豪格卻是點頭道︰「阿瑪,兒臣以為範先生之計可行也,若是阿瑪果然南掠,兒臣願為先鋒!」
皇太極微微搖頭道︰「範文程在軍政大事上還相當幼稚,見識不高,議不精闢,對後金與明之形勢,了解不透,既不知己,又不知彼,所上之計實為下策……」
見到二人驚奇的樣子,皇太極又道︰「範文程與其他明國降將心思差不多,都是極力主張對明國用兵,這一點是對的,咱們以小擊大,怎能懈怠?但範文程主張我大軍深入,直搗明國京師,揆諸現在的形勢,此議未免太偏太急太險,如若照此行事,後果實難設想。眼下連續幾年荒歉,遼東漢民滿腔怨憤,後金諸貝勒,大臣則享樂成風,窮奢極慾,不思進取,遼南李朝心懷鬼胎,念念不忘明國二百余年屬國之情,明軍十倍于我八旗軍,後方不穩,月復背受敵,敵眾我寡的局面下居想遠征千里,奪取明國都城,怎能獲勝?」
听到皇太極這樣詳細的剖析現在的形勢,兩人都恍然大悟。
豪格憤憤的罵道︰「這些個漢官就是不安好心……」
皇太極微笑著搖頭道︰「我兒,寧完我、範文程、馬國柱三人並非無能之輩,是我後金才謀出眾之智士,你看他奏疏里真的就一無可取嗎?他們環觀軍情後,已經認識到皆以漢人為奇貨這一點,第二,他們主張速戰速決,比如這句,入則利在深入,不入則劫掠而回,絕不能半途而返。此言深得我心,所以說作為決策之人,還需高瞻遠矚,雖然不听三人之議,但仍要對其予以贊揚,你們亦是帶兵之人,臨機決斷,還需深思熟慮才行啊?」
听到皇太極細心指點,兩人都跪下道︰「多謝陛下(汗阿瑪)的指點」
皇太極擺擺手道︰「這次出兵皮島雖無功而返,但你二人切不可心灰意冷,回去後出力整頓軍馬,為了後方穩定,南掠之前咱們還要給游擊營先來一記狠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