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青嵐的身上,似是期待著他能有什麼回應,整個大殿之中,沉默了半響,青嵐的身體突然一怔,竟是生生的傾斜倒地,撲通一聲,重重的砸在地上。
「殿下……殿下……你怎麼了?」大皇子妃司馬妍慌了,顧不得其他,迅速的沖上前,將地上的青嵐的頭摟在懷中,「殿下,你醒醒啊……」
眾人看著這一幕,大皇子突然倒地,看那樣子似昏死了過去,心中禁不住嘆了口氣,看來是剛才納蘭玨的那一掌的力道太大,大皇子是傷得不輕啊!
馮老太爺對大皇子的這聲道謝,絲毫也不為過,大皇子殿下,是用自己的身體,為馮老太爺撿了一條命回來啊!
馮老太爺的神色也是怔了怔,似乎沒有料到,青嵐會突然昏死,經過了剛才那一出,青嵐官員心中的地位分毫也沒有動搖,他依舊是皇位繼承人之一啊,若是因為為他擋納蘭玨這一掌,而最終落下病根,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話,那眾人必然將矛頭指向他,他們馮家怕更是處于不利的境地了。
這個時候,明德帝也好似沒有看到青嵐倒地一般,什麼也不說,可明眼人卻是看得出來,明德帝是在等馮老太爺的一句話啊!
馮老太爺心里雖然不甘,可這個時候,他還是不得不步步退讓,「皇上,老臣請皇上讓太醫給大皇子殿下看傷。」
「那這……」明德帝摩挲著手中的令牌,眸光微斂。
「幕後黑手納蘭玨已經死了,這事兒,就算了了。」馮老太爺明確的道,心里說不出的憋屈,初來京城,就已經吃了虧,很多事情都超出了他的預想,看來,這次京城之行,許多事情,他必須要重新審視了啊。
明德帝得了這句話,才將手中的令牌丟給了秦公公,朗聲吩咐道,「太醫,快給大皇子看看,大皇子身份尊貴,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朕讓你也跟著陪葬!」
明德帝話說到最後,眸中激射出的光芒,如銳利的劍鋒一樣凌厲,太醫嚇得倉皇的跪地,「臣一定盡力,一定盡力!」
明德帝的一句話,雖然是對太醫的死命令,但是,听在許多明眼人的耳里,卻是另外一番意思。
皇上這是在明確的告訴眾人,大皇子殿下的身份尊貴,誰也傷不起啊!
而至于這身份到底是有多尊貴,卻留人猜想了。
可安謐卻是看得更加清楚些,與其說明德帝在告誡馮老太爺,還不如在平衡各方的勢力,馮老太爺此番進京,一番苦肉計的戲碼,雖然對他自己來說,得了些許一時的暢快,可是,皇上終究是皇上,他坐在那萬人之上的位置上,他才是一切的主宰。
明德帝終歸是精明的,馮老太爺鋒芒太露,明德帝怎能不打壓?
安謐看了一眼馮老太爺的方向,對方臉上的蒼白,以及眼中的黯然,讓她的嘴角禁不住微微上揚了幾分,馮老太爺不是甘于屈于人下之主,無論是前世,還是這一世,亦然!
不過,明德帝又怎是昏庸無能的皇帝?
看來,這場皇位之爭,怕是精彩了!
馮老太爺……安謐看著馮老太爺,淺淺的抿了一口茶,眸中的顏色讓人有些捉模不透,馮老太爺是柏弈的敵人,那麼,也就是她的敵人了!
想到她先前為馮老太爺準備的禮物,嘴角的笑意越發濃烈了些,夾雜的詭譎一閃而過,好似從來都沒曾出現過一般。
「來人,將大皇子抬到偏廳,讓太醫看傷。」明德帝再次開口,朗聲吩咐道,目光瞥了一樣同樣倒在地上的納蘭玨,「將納蘭玨抬下去,至于怎麼處置,稍後再說!」
明德帝擺了擺手,眸中一片深沉,眉心微皺,對上的馮老太爺的視線,眉宇之間,隱隱有傷痛流露出來,眾人看著他的神色,禁不住暗自猜測,皇上這是要做什麼?
他們的疑問沒有持續太久,明德帝清朗的聲音便在大殿之中響起,不過卻是一陣長長的嘆氣。
隨著這一聲長嘆,幾乎所有人的心都是一緊,尤其是馮老太爺。
「老太爺,此番召您進京,實有要事相商,馮家是咱們大金朝的大家,為大金朝做了不少的貢獻,所以,有些事情,朕想著,怎麼著也得听听馮老太爺你的意思。」明德帝的聲音渾厚有力的傳遍大殿的每一個角落,所有人听在耳里,心里都不由得一緊,看來,皇上所提的,是馮裕將軍的事情吧。
「老臣惶恐……咳咳……」馮老太爺突然掙扎著想要起身,可是,許是太過虛弱,掙扎了半響,依舊毫無作用,不僅如此,那蒼白的臉上,更是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明德帝也不做聲表態,馮皇後也知道,這個時候,不是說話之機,便是看著爹爹的模樣再是難受,她也不能開口,反倒是馮清眉峰緊皺著,「老太爺……」
「馮清,來,將我扶起來。」馮老太爺打斷馮清的話,艱難的吩咐道。
馮清雖然擔心,但還是不得不按照馮老太爺的吩咐,上前扶著馮老太爺,讓馮老太爺借著他的力道,支撐住自己的身體,剛剛從榻上起來,下一刻,卻是赫然跪在地上。
踫的一聲,這是馮老太爺進了皇宮之後的第三次跪地,比先前的兩次,似乎還要重。
所有人都看著馮老太爺和明德帝,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明德帝眸光微斂,視線剛好落在跪著的馮老太爺身上,「老太爺這是干什麼?你是有傷之人啊!」
明德帝的話中到底有多少關切,便是傻子都听得出來,若是真關心馮老太爺身上的傷,那方才馮老太爺掙扎之時,他怎的就沒有開口,明德帝怕是就是想看到馮老太爺對他下跪吧!
「老臣有罪,老臣教子無方,這次馮裕在京城闖下了大禍,這事情,老臣有所耳聞,若是老臣早些知曉,他竟然有如此狼子野心,老臣定會親自將他給手刃了,向皇上謝罪,如今,事情已經發生了,老臣便是再後悔,也無濟于事,咳咳……」馮老太爺痛心疾首,一字一句,皆是控訴著馮裕的罪行,亦是在訴說著他自己的家教不嚴之過,似乎因為情緒過于激動,不住的咳嗽,越是讓人禁不住對這個受了重傷的老人,平添了幾分憐憫之心。
終于,等到馮老太爺咳了好一會兒,重重的將頭磕在地上,「請皇上治老臣教子無妨之罪!」
柏弈和安謐听在耳里,眸光不由得閃了閃,好一個馮老太爺,字字句句看似在請罪,可是,每一個字的背後都在推卸責任,他將一切都推到馮裕的身上,將馮家和馮裕徹底的隔絕開來,讓大家知道,馮裕私制龍袍,私藏龍袍,不過是馮裕的個人行為,就連他事先也是不知道的,馮家沒有過錯,就連他的過錯也不過是教子無方罷了。
如此撇清關系,保全馮家,這些似乎都在柏弈和安謐的預料之中,更是在明德帝的預料之中。
自始至終,明德帝都听著,甚至看到馮老太爺磕頭,也是無動于衷,默了片刻,明德帝才呵呵的道,「原來,老太爺也是听聞了這個事情,哎,馮裕之事,卻是是讓朕不僅僅是失望,更是痛心疾首,朕對馮家如何,對他馮裕如何,老太爺,馮皇後,包括是在場的官員們,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的,朕一直敬重馮老太爺,更是對馮家的格外器重,因為朕將馮家當成朕的左膀右臂,卻是不曾想到,朕的左膀右臂,有一天竟也會背叛朕,這和砍了朕的左膀右臂,有何區別?」
大殿之上,明德帝的聲音,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格外響亮,馮老太爺低垂著頭,眼底劃過一抹精光,可還是在隱忍著什麼。
明德帝頓了頓,繼續道,「朕相信馮家,就算是馮裕私藏龍袍,朕也是想著,這事情或許只是馮裕一人之私欲,斷然不能如此牽連了馮家,所以,朕召老太爺你進京,也是為了此事,馮裕私藏龍袍,證據確鑿,心有反意,其罪當誅,可就算是其罪當誅,朕也想讓老太爺看著,畢竟,那是馮家的人!」
「皇上對馮家的恩德,皇天後土明鑒,馮裕那逆子,做出如此的事情,老臣無話可說,可老臣以及馮家的其他人,對大金朝,對皇上都是忠心耿耿,沒有絲毫二心,還請皇上明察。」馮老太爺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再一次重重的將頭磕在了地上。
馮老太爺的每一個舉動,馮皇後看在眼里,衣袖之下的手都下意識的緊了緊,皇上這是故意在這麼多人面前打壓馮家啊!
可是,爹爹無可奈何,她亦是無可奈何啊!
明德帝心里浮出一絲快意,這才上前,將馮老太爺虛扶起來,「老太爺,朕是明君,朕自然知道,誰對朕衷心,誰對朕有二心,大金朝朗朗乾坤,歷代祖先也是容不得誰不利于我朝,那些妄圖顛覆我大金朝的人,朕決計不會放過,老太爺,馮家對朕,對大金朝素來忠心耿耿,你放心,朕不會因為馮裕之時,而遷怒于馮家。」
明德帝一席話,傳入每一個人的耳里,不僅僅是在場的官員,馮老太爺的心里也是打了個突,明德帝是在告誡所有人,誰若是有二心,他決計不會輕饒!
「皇上明德,是我大金朝之福,是我馮家之福啊!」馮老太爺朗聲道,這一次和明德帝交鋒,他當真是元氣大傷。
「不過……」明德帝突然皺了皺眉,面露為難。
馮老太爺不笨,猜得出明德帝接下來要說什麼,想到馮裕,馮老太爺的心猛然一揪,可還是不得不忍下來,「皇上有什麼事情,但說無妨,看是要如何處置馮裕,但听皇上決定。」
「哎,要處置馮裕,如今怕也是晚了。」明德帝再次嘆了口氣,心想馮老太爺的演技,還真是精湛,好似真的不知道,馮裕已死一般。
既然他要演戲,那麼,這出戲,他就陪他繼續演下去。
「此話怎講?」馮老太爺皺眉道。
明德帝搖了搖頭,抬手輕撫著額端,「還是讓皇後跟你說這件事情吧!」
馮皇後似乎沒有料到,明德帝竟會讓她來開口,可既然這是皇上的意思,那麼,她便只有照做了。
馮皇後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爹,裕兒他犯了不可饒恕之罪,罪當該死,可皇上還沒有下令處置,他便在天牢之中畏罪自盡,那日,本宮去天牢探訪之時,親眼看到斷了氣的他,已經……」
馮皇後說到此,卻是沒有繼續說下去,馮老太爺身體一怔,一個踉蹌,似乎虛弱得有些站不穩了,終歸是他的孫子,就算是犯了重罪,可也該見上一面不是?
「該死!哈哈,他該死啊!如此也好,也好!」馮老太爺的情緒突然好似瘋狂了起來,笑了片刻,戛然而止,「皇上,他死有余辜啊!」
明德帝將馮老太爺的反應看在眼里,死有余辜麼?
在听到馮裕私藏龍袍的事情,或許馮老太爺就認定了,馮裕死有余辜吧!
為了馮家,毫不猶豫的犧牲掉馮裕,馮老太爺還真是夠狠啊!
「雖然他私藏龍袍,心懷反意,確實是死有余辜,按照他的罪行,朕完全可以將他挫骨揚灰,讓他連尸體都不能留下,可念在他馮裕也曾為大金朝做了不少事情的份兒上,朕將他安置在了他暫居的府邸,準備厚葬,朕這樣,也算是仁至義盡了。」明德帝嘆了一口氣,拍了拍馮老太爺的肩膀道。
「皇上的恩德,老臣銘記在心,日後定對皇上更加忠心,以彌補馮裕的罪孽。」馮老太爺拱了拱手,一字一句的道。
「如此便好,老太爺,今日這洗塵宴是為你所辦,卻不料,竟然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老太爺受了傷,又得知馮裕之事,必定不會好受,天色也已經不早,不如老太爺暫且休息如何?」明德帝不緊不慢的開口,眉心微皺,似乎在想著什麼,不過,片刻,那眉心便舒展了開來,對馮皇後道,「不如這樣,皇後,你親自送老太爺去馮裕先前暫居的府邸,就讓他在那里先住著吧,再來,老太爺也該看看馮裕……」
明德帝話落,馮老太爺和馮皇後的心里猛然咯 一下,好似被刀子狠狠割著肉一般。
安謐嘴角不由得揚了揚,明德帝原來還是這等月復黑的人,讓馮老太爺主住在馮裕暫居的地方,那地方現在不正設有馮裕的靈堂嗎?
明德帝這不是在馮老太爺的身上撒鹽嗎?
不僅僅是撒鹽,還生生的如打了馮老太爺一臉,他堂堂馮家老太爺,又是馮皇後的親生父親,到了京城,住的卻是那麼一個不吉利的地方!
安謐看了一眼馮老太爺的表情,敏銳的她,還是從馮老太爺強撐無謂的眼神之中察覺到一抹不悅,一閃即逝。
「皇上如此安排,甚好!」馮老太爺躬身行禮,心里憋屈至極,甚至覺得腰上的傷口也跟著越發的痛了,就算是老練如他,還是禁不住在心里暗自低咒了一聲。
看到馮老太爺明明不滿這個安排,還說著甚好的話,明德帝的心里就格外的暢快,他馮老太爺,也有今日這般低聲下氣的一天啊!
「如此,那各自都散了吧!朕也乏了!」明德帝撫了撫額,面露疲憊,對秦公公吩咐道,「擺駕寢宮!」
說罷,秦公公便伺候著明德帝出了大殿,大殿之中,所有人都還坐在原來的位置上,皇上雖然是走了,可皇後娘娘還在啊,馮老太爺還在啊!
這個時候,馮皇後的心里也是極盡憋屈的,可她也不得不強忍下來,上前對馮老太爺道,「爹,本宮送你出宮!馮清,好好扶著老太爺!」
「是,皇後娘娘。」馮清領命,扶著馮老太爺,承受著他所有的重量,一步一步的朝著殿外走去。
等到馮皇後,馮老太爺一行人都出了大殿,整個大殿里,好似瞬間得了解放,松氣的松氣,交頭接耳的交頭接耳,好不熱鬧,卻是沒有人留意到,在這大殿之中,還有另外一個人的臉色,早已經難看得不像話。
「你們都聾了嗎?父皇剛才吩咐了,都各自散了,怎麼?都還在想著,不醉不歸嗎?」開口的是二皇子,此時的他,臉色陰沉,許是听著那些竊竊私語,終于忍受不住了,拍案而起,今晚父皇對外公的針對,他是看在眼里的。
他知道,馮家的興衰,和他的帝王之路是緊緊聯系在一起的,若是馮家倒了,他也就無望了,這個時候的他,怎能不憋屈?
隨著二皇子的這一聲吼,整個大殿之內頓時鴉雀無聲,各自起身,陸陸續續的往大殿之外走去。
安謐和柏弈對視一眼,皆是不約而同的揚起了一抹笑意。
「沒想到馮老太爺要住進去啊!」柏弈斂眉,眼底一抹精光一閃而過,那眼神,讓人看了禁不住頭皮發麻,好似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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