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湛見掌櫃匆匆朝著小跑而來,隨即瞥見掌櫃身後的黑紗女子,方才陰霾了許久的心情,終于是找到了一絲光亮,他曾听掌櫃描述過,那寄賣繡品的人,似乎正是這樣的打扮。
不過,因為安心荷帶給他的教訓,這一次,他不得不更加的謹慎小心。
「是。」黑紗下,飄出女子的女子聲音,卻是不禁讓柳湛微露詫異,其他的人也都是皺了皺眉,這女子,听聲音,倒是稚女敕得很。
柳湛利眼眯了眯,似想要看清黑紗下的女子,可又不能太過唐突,正此時,柳夫人卻是開口,「湛兒,快把那繡帕給這位姑娘看看,是否是她拿來寄賣的?」
柳湛也意識到什麼,忙將落在地上的繡帕拾起,急切的遞到黑紗女子面前,「姑娘,你請看看,這繡帕是否是你那日拿到柳記繡鋪寄賣的?」
那黑紗女子接過繡帕,稍稍看了看,便開口答道,「正是我拿來的,我的銀子呢?」
柳湛面上一喜,心里難掩激動,轉頭看了一眼柳夫人,此刻,柳夫人的臉上亦是多了一絲笑意,不過,內斂的她,卻表現得極為含蓄。
柳夫人恢復端莊優雅,已然找到了真正的他們所尋找的人,她的心已經是安了下來,緩步走到那黑紗女子面前,親昵的拉著她的手,「姑娘,銀子自然是要給你的,不過,不急,今日是我家老爺的大壽,姑娘既然來了,不如坐坐,大家聚聚,閑聊幾句如何?」
「我可沒時間。」黑紗下的聲音再次傳來,語氣中明顯顯得冷淡。
眾人一怔,這女子竟如此不給柳夫人面子!
視線看向踫了個軟釘子的柳夫人,只見她臉上的笑意僵了僵,但很快便又恢復如常。
「既然姑娘趕時間,那便改日再聚,我這就吩咐人將銀子準備好,給姑娘送過來,不過……去賬房還有些距離,姑娘怕是要稍等片刻。」柳夫人笑笑道,好似絲毫沒有將黑紗女子的冷淡放在心上。
「那可要快一些,我家小姐吩咐我去柳記繡鋪取銀子,你們卻是將我帶到了這里,我這下耽擱的時間久了,小姐怕要不高興了,這我可擔待不起。」黑紗女子不悅的道,語氣絲毫不掩飾她的埋怨。
柳夫人和柳湛一听,神色微怔,猛然意識到什麼,柳夫人試探的開口,「你家小姐?」
「對,我家小姐!」黑紗女子點頭。
柳夫人斂了斂眉,「你是奉了你家小姐的命來取銀子的?」
「我是小姐的丫鬟,自然是奉我家小姐的命了,難不成還要听你的話?」黑紗女子冷哼了聲,有些不耐煩了。
柳夫人臉色僵了僵,眼底閃過一抹尷尬與不悅,她堂堂首富夫人,何時被一個下人這般頂撞過?
可是,想到她和湛兒如今的境況,卻也只能將心里的不悅壓下去,「呵呵,姑娘,可否請問姑娘,那放在柳記繡鋪寄賣的繡帕,是你所繡,還是你家小姐所繡?」
柳夫人專注的看著那黑紗女子,等待著她的回答,可是,那黑紗女子卻是沉默不語,宴廳中,氣氛頓時顯得有些詭異,眾人也都明白過來,柳家哪是要娶什麼少夫人?分明就是在尋人啊!而至于他們尋的是什麼人……呵!在場的人都不傻,聯想起柳家所舉辦的品繡會,皆是心中了然,柳家所尋的,是一個擅長刺繡的人,而那人便是繡出那張繡帕的人!
有些人更是聯想起前些時候,柳記繡鋪所賣出的那高價繡帕,五十兩銀子一張的價格,可謂創了前人之最,離譜的是,很快就被搶售一空,雖然傳聞中,那其中不乏青嵐公子名人效應,但是,能夠讓青嵐公子都看上,那定也是不簡單的。
如今這柳家又這般迫切的尋找,其中又含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他們越是看,越是覺得這其中不尋常,此刻,看那黑紗女子的眼神,也都多了些探尋以及其他的異樣。
默了半響,柳夫人見那黑紗女子依舊沒有回答的意思,心里終究是不甘,扯了扯嘴角,繼續道,「是這樣的,我見那繡帕甚是喜歡,就尋思著,若是有幸,能夠再得那麼一張就好了,當然了,姑娘或者是姑娘的小姐都可以隨意開價。」
柳夫人知道,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弄清楚到底誰才是真正繡那繡帕之人,只要確定了那人是誰,她有的是辦法讓那她為她所用。
黑紗女子皺了皺眉,「夫人若真喜歡,想要再得一張,那也不是什麼難事,端看我家小姐是否有心思繡了。」
柳夫人眼楮倏然一亮,柳湛心中亦是激動萬分,繡那繡帕的人是這女子的小姐,這一下,可終于是弄清楚了,這……這真是太好了,柳湛迫不及待的開口,「姑娘,你家小姐是誰?可否有幸見上一見?」
柳湛心里盤算著,只要能見到那人,他便是使出渾身解數,哪怕是讓他娶她,他也要得到那失傳了的繡法,想到爹方才離開宴廳時,那明顯的暗示,柳湛心知,他能不能扳回一城,就端看他是否能夠降服得了那女子了。
誰知,黑紗女子竟是淡淡的道,「你們不都是見過嗎?」
柳湛和柳夫人心中一怔,見過?何時見過?腦中快速的轉動著,搜尋著其中可能的人。
周圍的賓客听了這話,興趣也更是濃烈,片刻,卻是見那黑紗女子緩緩抬起手,指著某個方向,「那不就是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既然來柳府賀壽,柳夫人和柳少爺,都該是認識才對啊。」
說罷,不待眾人反應過來,便朝著她方才所指的那個方向走去,柳湛和柳夫人順著那個方向看過去,那不正是主桌的位置嗎?
而主桌上所坐著的,除卻渤海王,東臨王,青嵐公子以及其他幾個男賓客,女子便只有東臨王身旁的玉玲兒,渤海王身邊坐著的柳家大小姐柳絮,還有……
柳湛眸子一凜然,心中頓時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主桌上如今坐著的三個女子,柳絮當然排除在外了,那麼剩下兩個,無論哪一個是繡那繡帕的人,對他來說都不是一個好消息。
尤其是……兩個女子之中,柳湛的第一反應竟是那個白衣面紗女子,但那白衣面紗女子,卻正好是他最不願意接受的。
看著黑紗女子在那白衣面紗女子的身旁停住,柳湛的心顫了顫,臉色有些僵硬,隨即便听得那黑紗女子輕聲喚道,「小姐。」
這一喚,好多人的神色都變了變,最吃驚的,莫過于青嵐了,沒有誰比他更知道,放在柳記繡鋪寄賣的繡帕到底是誰所繡,他本以為那黑紗女子,該是安謐派來的人,他甚至猜測,那黑紗女子就是霜月,雖然霜月的聲音,刻意偽裝了,可是,那份稚女敕,卻沒有完全掩蓋,此刻親耳听到霜月喚那白紗女子為「小姐」,如果他再看不出來,那就是真的不應該了。
安謐……那白紗女子就是安謐嗎?
目光轉向她身旁的柏弈,正好對上柏弈那雙滿含深意的眼,帶著幾分挑釁,幾分得意,好似在告訴他︰你現在才知道她便是安謐麼?呵!本王可是早知道了呢!
他甚至能夠想象得出柏弈那語氣,難怪!他就說,他的三弟怎麼突然對一個女子這般上心,卻原來……呵!想起今早和柏弈開誠布公的對峙,心中一股不悅驟然升起,握著酒杯的手也緊了緊。
柏弈自是瞧見了這大皇兄的反應,不過……心里卻是沒有來由的開心,開心到連他自己也不禁皺眉,他不是惡趣味的人,他和這大皇兄以往的關系,倒也夠不上真正的敵對,他也不屑對大皇兄幸災樂禍什麼,可此刻,看他皺眉的樣子,心里歡樂的因子卻是不斷的往外冒。
二人的神色,東臨王卻是盡收眼底,沉默不語的他,看安謐的神色復雜了些,看來,安謐不僅僅是和老三關系匪淺,和老大關系不明啊,這模樣,老大和老三怕是還在因為這個安謐暗自較著勁兒啊!
呵,有趣,看來,這一趟榮錦城,他是真的來對了。
而這安謐……東臨王眸子眯了眯,探尋的意味兒甚濃,她還是這柳家少爺迫切尋找的人?繡帕?呵……這女子的身上到底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秘密?
現在,他對那繡帕倒是了興趣,想要看看,到底是怎樣的繡技,能夠讓柳家如此大費周章。
在場的其他賓客也都是看著那白紗女子,心中暗想著,她就是那人嗎?呵呵,這柳家還真是……尋了這麼久,如今,他們所尋的人,此刻竟就在他們眼前,他們卻不自知!
承受著眾人的視線,安謐神色卻沒有太多的變化,依舊鎮定自若,好似根本就沒有將這些人的目光放在眼里一般,倒是想著方才霜月對柳夫人和柳湛的那一番捉弄與刁難,覺得甚是滿意。
不錯,那黑紗女子正是霜月。
柳湛眉毛緊擰成一條線,而柳夫人已經在愣了片刻之後,走向了安謐,安謐看見她來,也是沒有相迎,柳夫人此刻想要得到那繡法的心情尤為急切,倒也可以忽視著這女子的冷淡,臉上浮出一抹笑容,熱絡的道,「原來這位小姐,不知小姐是哪家的千金……」
柳夫人方才自然看到了渤海王和東臨王二人因為這個女子而起的對峙,只道是一個讓這兩位王爺起了興趣的千金小姐,當然,這身份怕也是不簡單的,卻沒有听到柳湛對柳鉉提起的關于這女子的身份,遂絲毫沒有防備的如此問道。
安謐眸光微斂,緩緩起身,沒有人留意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精光,優雅的朝著柳夫人微微欠了欠身,柔聲開口,「柳夫人客氣了,小女子可不是哪家千金,柳少爺沒有和柳夫人說嗎?」
柳夫人微怔,疑惑的看向柳湛,「湛兒……這……」
柳夫人不得不承認,她的心里浮出一絲欣喜,湛兒和這姑娘認識?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可是,卻是見得柳湛的眉心更是皺緊了些,心中的疑惑更濃,催促道,「湛兒認識這位小姐,怎的不給為娘介紹?」
柳湛的心里早已經是一陣郁結,還未來得及開口,安謐的聲音便再一次響起,「柳夫人,這不怪柳少爺,小女子和柳少爺相識,也不過是在今日罷了,至于介紹……還是讓小女子自己來介紹吧。」
安謐不著痕跡的掃了一眼眾人專注聆听的神色,頓了頓,繼續道,「小女子只不過一介普通女子,單名一個焰字,火焰的焰,熟悉的人都喚我焰姑娘。」
焰姑娘?柏弈好看的眉峰挑了挑,火焰的焰,盛世烈焰的焰麼?呵呵……這個安謐!
「呵呵,焰?真是好听的名字,我一見你,就覺得甚是親切,我喚你焰兒可好?」柳夫人更是熱絡了起來,一心想要討好拉攏這個焰姑娘,卻不知道,她虛偽的熱絡,只會讓安謐對她的諷刺益發的濃烈。
安謐扯了扯嘴角,表面上倒是不排斥,但心里的邪惡,卻是更加的高漲,禁不住暗自冷哼,甚是親切嗎?呵!等會兒她若還是能覺得親切,再喚她焰兒也不遲!
斂去眼底的詭譎,安謐笑意嫣然,「小女子一見柳夫人,也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好似前世,便一起生活過很多年一般。」
「哦?是嗎?」柳夫人面上一喜,心想這姑娘對她的感覺不錯呢,如此的話,是不是就對自己更加有利了?
「是啊,那種親切尤其特別。」安謐柔柔的道,特別,怎麼不特別?腦中浮現出前世這老婦人那般殘忍的將她剛出世的女兒摔死的畫面,安謐心底便似一把刀子刺痛著,此刻,她恨不得抽出那把刀子,狠狠的插在這個狠心婦人的心口!
「呵呵,那真是太好了。」柳夫人笑道。
倒是柳湛看安謐的眼神,卻是變了變,防備中多了些疑惑與探尋。
安謐眼底的笑意更濃了些,那流轉著的詭譎在柏弈的眼中看來,更是耀眼得厲害,自始至終,柏弈的目光都緊鎖著安謐的身影,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每一個低首,每一個斂眉,乃至是眼底隱隱流轉著的波光,他都不願意錯過分毫。
想著安謐所做的這一些事情,這女人,從品繡會那日……不,更加準確的說,該是從將繡帕放在柳記繡鋪寄賣的那一刻開始,就步步為營的謀劃著這一切,引著柳夫人和柳湛一步步的踏入她的陷阱之中,諷刺的是,這母子二人此刻還不自知。
呵呵……他倒是迫切的想要看到,這柳夫人听聞安謐這新的身份之後的表情了。
安謐沉默了片刻,眼中笑意彌漫,太好了嗎?確實是太好了啊!
「其實,小女子和柳家的關系倒是隔得不遠呢。」安謐斂眉,意有所指的道。
「哦?那是怎樣不遠的關系?」柳夫人來了興致,她沒有想到,竟是這般順利,更加沒有想到,安謐接下來的話,卻是讓她此刻臉上的笑容,被徹底擊垮。
「按理說,小女子和柳家在一定程度上還是同行呢,小女子開了個繡坊,那繡坊叫‘盛世烈焰’,就在柳記繡鋪的對面呢!夫人,你說是不是很近?日後夫人到柳記繡鋪的時候,還可以到盛世烈焰喝杯茶。」安謐朗聲道,那聲音足以傳遍整個宴廳的每一個角落。
話落,安謐果然看到柳夫人的臉上的笑容僵住,神色怔了怔,好似在專注的弄清楚她听到的話。
周圍的人亦是將安謐的話听得一清二楚,幾乎是瞬間,整個宴廳中的人沸騰了起來,皆是交頭接耳的談論著。
「她方才說什麼?盛世烈焰?開在柳記繡鋪對面?」
「啊,早前坊間便有傳聞,就說有人會柳記繡鋪對面開繡坊,原來就是盛世烈焰啊!」
「可她分明是一個女子……咱們大金朝,哪有女子這般拋頭露面……」
「可別亂說,你沒看見方才渤海王和東臨王對那女子的態度嗎?小心禍從口出。」
「呵……這下有好戲看了,柳家要尋找的那女子,竟要和柳家對著干……呵呵……」
賓客們的聲音或大或小的傳進柳夫人的耳里,臉色更是白了幾分,盛世烈焰?這女子……柳夫人看著安謐,眉心緊緊的皺在一起,安謐承受著她的視線,卻是一臉無害的笑,「柳夫人,你怎麼了?臉色怎的這麼難看?哦,對了,你方才不是說想要再得一張我所繡的繡帕嗎?這你問柳少爺要便成了。」
柳夫人轉眼看向柳湛,滿眼詢問,柳湛也是丈二的和尚模不著頭腦,「此話怎麼說?」
安謐微微一笑,一雙眸子異常的燦爛明亮,整個人好似被光暈圈著,更是讓人忍不住想要看看面紗下的那張臉在這樣的笑容之下,是怎麼的絕美。
悅耳的笑聲從面紗下流瀉而出,隨即便听得她道,「也對,柳少爺今日大喜,事情繁忙,自然怕是沒有來得及打開小女子的賀禮一看的。」
賀禮?柳湛赫然想了起來,那個盒子!
猛然意識到什麼,柳湛忙吩咐下人,「快,快去將那盒子給我拿過來!」
他要一看究竟,會是他想的那樣嗎?
他的心里越發的不安,若真是他想的那樣,他怕是要更加的憋屈了。
僅僅是片刻,家丁便拿了好幾個盒子上來,呈到柳湛的面前,「少爺,奴才不知道到底哪一個才是……」
還未說完,柳湛便迫不及待的尋找著,將下人手中的好些盒子給丟在了地上,當看到那個他尋找的錦盒之時,眼神銳利得好像刀子一般。
緊緊的將那錦盒抓在手中,柳湛的心情卻是極其的復雜,他想快些打開盒子,看看里面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可是,心里卻是有些害怕,這種害怕讓他覺得詭異至極,若里面的禮物,真是他猜測的那樣……那意味著什麼?
柳湛的手微微顫抖著,倒是柳夫人迫不及待的催促,「湛兒,打開來看看。」
此刻的柳夫人,也是極力維持著那份優雅的鎮定,但心里,卻早已經意識到了不對勁兒。
柳湛怔了怔,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眼中堅定了什麼,慢慢的打開了錦盒……
安謐不著痕跡的觀察著柳湛的神色,當看到他打開錦盒之後,臉色微變之時,面紗下的嘴角不由得揚了揚,幾乎能夠想象得出柳湛此刻的心情。
後悔?亦或者是憋屈?當頭一棒?還是幾者皆有?
確實如安謐所料,柳湛此刻的心情,可謂是五味陳雜,他看到了什麼?這錦盒之中,僅僅只有一張繡帕在里面,端端正正的擺放著,而朝上的繡面上,那勾勒的針線……竟是和放在柳記繡鋪寄賣的一模一樣,那不是正是他這幾個月,費盡心思所尋找的嗎?
為了這繡法,他甚至娶了安心荷……娶了安心荷那個大騙子!造就了他人生的第一個污點!
心里的郁結讓他有些呼吸不過來,好似胸口有一塊巨大的石頭壓著,上不了,也下不去,磕得他的心口生疼。
柳夫人察覺到柳湛不尋常的反應,立即上前,將那錦盒中的東西拿出來一看,竟也是愣了愣,繡帕?柳家尋了多年的繡法?!
這母子二人的一舉一動,落在在場賓客的眼里,更是對柳夫人手中的那一塊繡帕生出了濃烈的好奇。
「柳夫人,這張繡帕,你可滿意?」安謐的聲音緩緩響起,依舊是那般的無害,听不出半分惡意,可是,听在某些人的耳里,卻一點兒也不是滋味兒。
柳湛怔了怔,目光緩緩看向那白衣的面紗女子,竟覺得她臉上的笑容那樣的刺眼,腦中浮現出在迎親的路上遇到這個女子的情形,他越發覺得心里一股氣憋在那里,如鯁在喉。
這女子送他這個禮物是不安好心嗎?他當時就是這般認為的,所以,他才防備著,在她叫他打開錦盒看看是什麼禮物之時,他下意識的推拒了。
可是,現在他卻是滿心的後悔,後悔當時為什麼沒有打開看看,若他打開了,便可以在和安心荷拜堂成親之前,發現這女子才是他真正要找尋的人,那也可以免了這麼多人看笑話,更是免了爹的憤怒。
可後悔又有什麼用?晚了,現在都晚了啊!
「夫人,要說這張繡帕和先前的那些倒是有些不同。」安謐又驟然開口,察覺到柳夫人皺眉,眼底隱隱有探尋,頓了頓,繼續道,「這張繡帕可是盛世烈焰的第一件繡品,您看,小女子還在這上面繡了盛世烈焰的標志,小女子倒是覺得,配上這紅紅的火焰,這繡帕更是精致了許多。」
柳夫人仔細一看,繡帕的右下角,果然繡著一朵火焰,盛放得格外燦爛,好似在嘲笑著她。
盛世火焰……這……這繡法,烙上了盛世火焰的標志,他們終究是晚了一步嗎?
心中的不甘快速的積聚起來,怎麼能這樣?他們剛得知這個女子究竟是誰,便徹底的絕了他們的路嗎?
「柳夫人,你不喜歡嗎?」安謐依舊淡淡的笑著,滿意的欣賞著柳夫人那精彩的表情。
前世,他們為了那繡法娶了她,最後等到對她利用完了,半點兒情誼都不顧,那般對她,又那般對她的孩子,若說她會的那繡法是一切悲劇的開端,倒不如說是柳家的無情與對那繡法的貪念,造就了她悲涼而短暫的一生,而這一世……
她便讓他們柳家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苦苦追尋的東西,便是用盡千辛萬苦,也得不到!
柳夫人猛地回神,意識到什麼,強扯出一抹笑容,「怎……怎麼會?喜歡,甚是喜歡。」
甚是喜歡麼?可為何那臉色那般難看?強撐的笑容更是有些別扭。
「喜歡就好啊。」安謐斂了斂眉,「盛世烈焰里,還有好多呢,好些都是小女子親自所繡,柳夫人若是喜歡,改日可以再去挑選幾樣。」
不過,銀子照付!
當然,安謐這句話,並不是真正的對柳夫人說的,她是在對在場的其他人說。
果然,安謐話落,那些人的眼楮便是一亮,在那叫做「盛世烈焰」的繡坊里,有讓柳家這般急切尋找的東西,他們怎能壓制得住心中的好奇,怎會不去看看呢?
聰慧如安謐,一眼便看出這些人的心思,見目的達到,她想,經過這麼一出,她的盛世烈焰,明日怕會被踏破門檻吧!
而柳家……便這般成了她的一塊踏板,說到底,她還要感謝柳家請了這麼多有分量的觀眾,替她的盛世烈焰打響了第一炮。
眼底的波光一閃,朗聲道,「時辰不早了,小女子喜酒也喝了,賀禮也送了,就先行告退了。」
說罷,便給霜月使了個眼色,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昂首挺胸的朝著宴廳外走去……
腦中浮現出今日柳夫人和柳湛的那些精彩表情,快意甚濃,此刻,便是不看柳夫人和柳湛,她都能一下子想出他們那眼里的不甘與憤恨。
呵!柳家,她安謐和柳家的對峙,不會就此結束。
她對柳家的恨與復仇,不死不休,直至一方毀滅!
安謐出了柳府,連步子也是分外的輕快,這對柳家的初戰,她甚是滿意啊。
接下來……安謐腦中正思索著,卻感覺身後一個腳步聲傳來,安謐微微蹙眉,卻沒有防備,她已然料到身後跟來的人是誰。
不過,安謐也沒有停下來等某人,徑自和霜月上了馬車,剛放下簾子,簾子便從外面被挑起,下一瞬,一個高大的身軀便塞進了馬車中。
「霜月,你去坐本王的馬車,本王有事和你家小姐談。」男人一坐下來,便吩咐道,聲音透著輕快,似乎心情不錯。
黑紗下的霜月愣了愣,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卻也沒有多說什麼,順從的下了馬車。
馬車上,只剩下柏弈和安謐二人,原本就不太寬敞的馬車,因為這個高大男子的進入,空間更是顯得狹小,而那柏弈,從上了馬車開始,那目光就一直停在她的身上,一瞬不瞬,看得安謐禁不住皺眉,尤其是某男人眼里的笑意,饒是安謐再有多鎮定,再是刻意忽視,此刻也有些如坐針氈。
「王爺看夠了嗎?」安謐終究是忍不住了,淡淡的開口,絲毫不掩飾她的抗議。
柏弈好看的眉峰揚了揚,聳了聳肩,暗道,這女人,倒真是不怎麼怕他啊!
柏弈沒有回答,倒是安謐的眉心皺得更緊,那柏弈好似沒有听見她的「抗議」一般,依舊像先前那樣看著她,好似要將她看穿一樣。
安謐更是有些不悅了,這男人,跑到她的馬車上,又將霜月遣走,敢情就是為了這樣看著她嗎?
她弄不懂這個王爺的心思,雖然二人是合作伙伴,有些事情,她還真的仰仗著堂堂王爺,可她卻也不願強迫自己在他的目光下承受這樣的壓力,眸光微斂,安謐傾身,正要撩開簾子……
可安謐的手剛接觸到簾子,另一只手腕兒便被人抓住,緊緊攥著,那大掌傳來的溫度,讓安謐下意識的想到了方才在柳府宴廳中,柏弈那惡作劇般的禁錮,有些不悅的瞪了他一眼。
柏弈卻是極其享受的接受了安謐的那一瞪,笑笑道,明知故問,「去哪兒?」
安謐試圖掙月兌著柏弈的大掌,語氣依舊淡淡的,「王爺看上了安謐的馬車,那安謐,便只能想其他辦法回去了。」
柏弈自然是知道她要下馬車,但听到她這麼說,還是愣了一下,但僅僅是片刻,又恢復了一貫的笑容,將安謐拉回到原來的位置坐下,深邃的眸子又注視了安謐許久,這才開口道,「女人,對男人說話不能太沖,看男人的眼神,亦是要溫柔,這樣才能討男人喜歡,你方才那眼神……要不得。」
安謐嘴角抽了抽,瞥了柏弈一眼,沉默片刻,收回視線,輕哼了聲,「對安謐來說,王爺是合作伙伴。」
這一下,換柏弈嘴角抽搐了,原本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柏弈是何等聰明的人,這安謐是在告訴他,在她安謐眼里,就壓根兒沒有將他堂堂渤海王當男人看嗎?
轟的一聲,腦袋里有什麼東西炸了開來,那雙眸子亦是變得深沉。
安謐感受到他的變化,轉眼一看,心底卻是一顫,自己說錯話了嗎?他之于她,確實是合作伙伴不是嗎?
就在安謐以為自己要被柏弈的怒火波及之時,那雙眸的顏色漸漸變得清明,隨即,臉上也是恢復了先前的笑容,不,或許那笑容和先前有那麼幾分差別,但到底是差在哪里,一時之間,安謐卻是想不出來。
柏弈壓下心中的那種奇怪感覺,雙眸緊鎖著安謐,語氣透著一絲詭譎,「對,合作伙伴,咱們可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話落,柏弈還沒待安謐有所反應,便立即轉移了話題,「方才你那宣傳,做的倒是不錯,本王很是滿意,許多人都知道盛世烈焰了,甚至知道盛世烈焰的老板正是柳家極力尋的那人,這一步棋,當真是走得不錯。」
安謐明了他的意思,嘴角也是一揚,「多謝王爺夸贊,不過……柳家不會就此罷休,柳夫人和柳湛想得到的東西,必定會不折手段。」
「你倒是……」你倒是很了解他們……柏弈剛說出前幾個字,猛然意識到先前在宴廳中,安謐眸中的恨意掙扎,心中微怔,竟是倏然頓住,不忍再挑起任何可能讓她傷心的源頭,斂了斂眉,繼續道,「那你又會如何做?」
安謐對上柏弈的雙眸,呵呵的道,「王爺忘了?我們是合作伙伴,我安全,對王爺有利。」
精明如柏弈,自然是明了她的意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的道,「本王的人,自然得由本王護著。」
說罷,看見安謐神色明顯一僵,便是面紗遮住她的臉,他也能感受得到她此刻微微的窘迫。
聰慧如安謐,即便僅僅是將他當成合作伙伴,也不會听不出這句話中的曖昧,而他就是要她感受這其中的曖昧。
不將他當男人看待嗎?呵!他堂堂渤海王,頂天立地的男兒,這世上,還沒有誰不將他當男人看,就連那麼小的柳兒都不例外。
放心,他會讓這個小女人清楚的認識到,他柏弈,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
深深的看了安謐一眼,柏弈下了馬車,安謐也沒有讓自己在他那句略顯曖昧的話中掙扎太久,等到霜月回了馬車,她的思緒便飄到了稍早便氣沖沖的離開了柳府的那幾個人身上。
安心荷……被休的她,此刻怕是生不如死吧!
此時的安府,氣氛異常的凝重。
整個安府都被一股凌厲的怒氣籠罩著,丫鬟家丁各自默默的做著自己的事情,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稍早,原本去給親家老爺賀壽的老爺,夫人以及大小姐回了府,每一個人都面色陰沉的進了門,更加讓人奇怪的是,今日一早被柳家少爺迎娶過去的五小姐也跟著回來了,面色蒼白,雙眼無神,口中似乎還低低的呢喃著什麼,看上去好似受了極大的打擊。
下人們心里好奇,可也不敢多問。
安越鋒一進了大廳,看到滿屋子的紅綢喜字,想到今日在柳府發生的事情,更是覺得刺眼,立即怒氣沖沖的吩咐下人將這些礙眼的東西全部拆了。
下人們不敢怠慢,愣是將所有的紅色的東西都清除了個干淨。
大廳中,所有的下人都被遣了出去,就剩下安越鋒,余芳菲,以及安心蓮安心荷姐妹。
安越鋒坐在主位上,眉心緊擰,面色一沉,一語不發。
安心荷此刻,身子癱軟的跪在地上,面容蒼白,在那大紅衣裳的映照下,更是顯得虛弱無力。
余芳菲的神色也是一片凝重,一邊擔心著女兒心荷,一邊小心翼翼的留意著安越鋒的神色,她知道老爺的怒氣,可心荷她……
一想到今日發生的事情,她心里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夫君……夫君……」安心荷低低的聲音,稍微听得真切了些許。
安越鋒一听,難看的臉色更是一沉,端起手邊的茶杯,狠狠的摔在地上,「夫君?你還好意思叫……」
杯子摔碎的聲音伴隨著安越鋒的怒吼,讓母女三人皆是心中一顫,安心荷似被驚醒了一般,神色驟然變得激動與狂亂,「我是柳府的少夫人,我是柳府的少夫人……所有人都要羨慕我,仰望著我……」
這更是激起了安越鋒的怒氣,額上青筋暴跳,隨手拿起桌子上的茶壺,這一次,卻是朝著安心荷的身上摔去。
余芳菲見他的舉動,心里大叫不好,想也沒想的沖上前去,整個身子將安心荷護住,那茶壺,連帶著一整壺的熱水,就這樣硬生生的打在余芳菲的背上。
「啊……」余芳菲背上一痛,隨即一陣灼熱,燙得她身體發顫,可她卻不得不強忍著,轉身跪在地上,苦苦為安心荷求情,「老爺,心荷她已經這樣了,你就別再苛責她了,她……」
「哼,這就是你生的好女兒,你知不知道,今天她是丟了我安越鋒多大的臉?拜了堂,還未洞房就被休了的,你的女兒怕是這天下的第一人了,你讓我安越鋒以後的面子往哪兒擱?」安越鋒打斷她的話,氣得身體都在顫抖,他指望著安心荷攀上這門親事,給他長長臉,可她是怎麼做的?她不為他長臉,還丟盡了他的臉!
以後,不僅僅安心荷抬不起頭做人,他安越鋒,乃至是他們安家,也怕是要受著世人指指點點的異樣眼光了。
「老爺,這也不是她願意的啊,那柳家,明顯就是欺人太甚。」余芳菲眼里充滿了憤恨,她的心荷,本是值得最好的對待,可是,今日這麼一出,她女兒的一生,便如此毀了,新婚之日便被休棄,這叫心荷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啊?
一想到此,余芳菲的心里就分外不是滋味兒。
「我要回柳家……娘,我要回柳家……」安心荷呢喃著,眼里不知是迷茫,還是瘋狂,似乎仍舊不願意接受這個已定的事實。
她一開口,安越鋒一眼就瞪了過去,「回柳家?干脆你就給我滾出去,省得在這里礙眼。」
余芳菲一怔,「老爺,你這是干什麼?心荷她……」
余芳菲還未說完,安心荷便掙扎著起身,口中依然呢喃著什麼,依稀可以听得清諸如「柳家」「夫君」「少夫人」的字眼,余芳菲察覺到她的舉動,眼疾手快的拉住她,一見安越鋒的臉色更是沉了下去,厲聲喝道,「心荷,你給我消停點兒。」
此時的安心荷哪會听她的話?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竟狠狠的一推,一把便將余芳菲給推開,人也跟著往大廳門外沖去。
「孽畜……孽畜!」安越鋒氣得胸口起伏,這個不要臉的東西,難道還真要回什麼柳府?「孽畜啊!她還嫌丟我們安家的臉丟得不夠嗎?快,快將她給我攔住……打暈,打暈她!」
外面的下人方才在听到里面的動靜的時候,就已然吃驚不小,原來……原來五小姐被柳家休了……這……今日不是剛成親嗎?怎麼會……
平日里五小姐待人尤為嚴厲苛刻,甚至是不將他們這些下人當人看,他們不得不承認,在听到五小姐被休的消息之時,驚詫之間,更多的卻是幸災樂禍,大金朝,被休的女子,即便是貴為千金小姐又怎樣?以後在世人眼中,怕是比他們這些奴才還低賤。
此刻看到五小姐沖了出來,又听到大廳里面傳來的老爺的命令,有人想也沒想的就近找了一個棍子,狠狠的朝著安心荷打了下去,這一下,正好落在安心荷的脖頸處。
安心荷一心想著回柳府,卻感到身後一痛,下一瞬,便倒在了地上。
余芳菲看女兒這般模樣,自然是心疼不已,可是……想到如今的境況,她也只能暗自心疼,將那一口怨氣往肚子里吞,「快,把小姐送回房間。」
余芳菲吩咐道,她知道,老爺正在氣頭上,隨時都可能做下對心荷更加不利的決定,當務之急,她只能將心荷從老爺的眼皮子底下給移開,眼不見心不煩,至于以後……以後……一想到以後,余芳菲卻是依舊沒有主意,心里甚至有些不安。
柳府,賓客都早已經散去,原本喜慶的柳府,此刻盡出透著清冷。
賓客們散後,幾個主子臉上皆是不見笑意,讓下人們也都各自更加小心翼翼。
佛堂內,柳夫人跪在菩薩前,一手敲著木魚,一手撥弄著佛珠,平日里這佛堂是她靜心之處,可是,此刻,經文已經念了大半,可是她的心依舊靜不下來。
口中雖念著經文,可腦子里全是今日發生的事情,一股郁結之氣壓得她心慌。
按照計劃,娶了安心荷,得了那繡法,老爺勢必會更加器重湛兒,老爺甚至已經答應了在湛兒成親之後,將更多的產業交給湛兒打理,可是……老爺那般期望尋找到那失傳已久的繡法,可他們卻讓他這般失望……今日之後,老爺只怕是對湛兒有了看法啊。
前路不明,後面還有惡狼環視,那柳靖……一想到那個和老爺有幾分相像的男人,柳夫人的怒氣便更加的高漲,緊緊的咬著唇,木魚的聲音也失了節奏。
「娘……娘……」佛堂外傳來柳湛的聲音,柳夫人眉心微蹙,她禮佛之時,素來不喜人打擾,這一點湛兒是知道的,沒有急事,湛兒不會這把匆忙的來打擾她,一想到此,柳夫人赫然睜開眼,木魚也停止了敲打。
湛兒這般急切,莫不是又出了什麼事情?
柳夫人顧不得許多,放下手中的佛珠,立即起身,打開佛堂的門,便問道,「出了什麼事?這般匆忙?」
柳夫人極力壓制著不安,但眼神之間,依然泄露了她擔心的情緒。
柳湛看了自己的娘親一眼,似乎欲言又止,但沉吟片刻,終究還是開口道,「她……她回府了。」
她?哪個她?柳夫人素來精明,她不會不知道,柳湛口中的那個「她」指的是誰。
身體一晃,柳夫人努力穩住身體,才不至于一個踉蹌,可是,更難看了幾分的臉色,已經昭示了這個消息所帶給她的打擊,老爺的速度,竟然這麼快!
「回來了?我以為,她永遠沒有機會到這個柳府來,我終究是晚了一步。」柳夫人眼底凝聚起一抹濃烈的狠意,這麼多年,柳家便只有她一個夫人,現在,竟出了個女人來給她爭寵,她怎容得下?她該早些動手的啊!
此刻听聞老爺已經將那女人接回府,她心中好似有一把刀子在凌遲著,甚至比當初發現那個女人存在時,痛上千倍百倍。
「娘……你沒事吧?我知道,爹這麼做,讓娘傷心,可是,娘……」柳湛輕扶著柳夫人,他是第一次從娘的眼中看到這般濃烈的悲傷。
柳夫人卻只是深深了吸了口氣,扯了扯嘴角,看了柳湛一眼,「沒事,娘能有什麼事?湛兒,走,陪娘一起去你的爹的房間,去看看你爹。」
柳夫人強扯出一抹笑容,平靜的說道,輕抬起裙擺,抬步踏出佛堂。
可柳湛卻是站在原處,動也不動,眉心更是皺得緊了些,默了片刻,輕聲喚道,「娘,別去了。」
柳夫人身形一頓,「不去?為何不去?今日之事,在你爹的心中已然埋下了芥蒂,以後在你爹的面前,我們母子,都要好好的伺候著,我是端莊體貼的妻子,你是孝順能干的兒子,你爹趕了這麼久的路,必是累了,為娘去給他錘錘腿,你爹他最是喜歡娘替他捶腿了。」
「娘……」柳湛想到什麼,深深的嘆了口氣,拳頭也是緊緊的攥著,似是在隱忍著什麼,「爹他去了那個女人的房里,今晚,他們三人……娘……」
柳湛話說到此,見柳夫人身子往後一仰,柳湛驚呼出聲,大步沖過去,在柳夫人倒地前一刻,伸手將她接在了懷中。
柳夫人感覺好似插在胸口的刀子,被人猛然拔掉,那劇烈的疼痛,甚至比被插上刀子之時,還要濃烈得多,心中方才極力壓抑著的怒氣,便一下子梗在喉頭,血腥的味道在口腔中彌漫,噗地一聲,噴灑而出。
「娘……」柳湛看到娘親吐血,頓時慌了,「快……快來人……」
他就知道娘親定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可是,他不說嗎?不說,等到娘親去了爹的院子,找不到爹,之後依然會知道真相的啊。
柳夫人卻是猛然抓住柳湛的手腕兒,「別,別叫人……」
「可是……」柳湛看著柳夫人嘴角刺目的鮮紅,和她蒼白的臉色,心里異常擔憂。
「沒有可是,听娘的話,扶娘進佛堂。」柳夫人冷冷的吩咐道,眼中亦是一片駭人的冰冷。
柳湛听了柳夫人話,將柳夫人打橫抱起,走進佛堂,放在佛堂中的榻上。
佛堂里,靜的出奇,祭台上的香火裊裊在房中飄散,靜中透著那麼一絲詭異。
柳夫人躺在榻上,目光落在佛像上,那雙眼中,讓人看不出她此刻在想什麼,柳湛只是靜靜的站在她是身旁,滿臉擔憂,卻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湛兒,有人來搶我的丈夫,她的兒子,要搶你的家業,這……是我們母子最難的時候。」沉默了半響之後,柳夫人終于開口,聲音听著平靜,卻透著陰冷,陰冷之中,甚至還讓人隱隱可以感覺得到其中的狠意。
柳湛斂了斂眉,拳頭依舊緊握,眸中亦是堅定,「娘,我不會讓任何人搶屬于我們的東西。」
柳夫人滿意的看了柳湛一眼,微微一笑,「好,很好,這才是我的兒子,屬于我們的東西,誰也休想搶,那個女人回了柳府又怎樣?我會讓柳府成為她的葬身之地。」
柳湛心中一凜,眼里的陰狠也迅速凝聚,隨即又听得柳夫人的聲音在耳邊傳來……
「那個女人,你無需擔心,她斗不過我,而你……你必須要守住你自己的東西,讓那個女人的兒子,怎麼樣來的,就怎麼樣給我滾出柳府。」柳夫人眸子一緊,殺意彌漫。
「可是……爹真的要將柳記繡鋪的事情交給那私生子打理該怎麼辦?」此刻柳湛最擔心的是這件事情。
柳夫人眉心微皺,但僅僅是片刻,便又舒展開來,嘴角多了一絲笑意,「你忘了今日那個女子……」
柳湛一怔,「焰姑娘?」
「對,焰姑娘!那安心荷是假的,焰姑娘可不是假的。」柳夫人眸子暗沉了幾分,好似在盤算著什麼。
「可那焰姑娘是盛世烈焰的東家,又怎麼可能為我們所用?」柳湛嘆了口氣,語氣滿是不悅,「那盛世烈焰開在咱們柳記繡鋪的對面,分明就是有對峙挑釁的意思。」
「誰說的?」柳夫人卻是不以為意的道,「現在也只有焰姑娘能夠幫我們母子了,只要搞定了焰姑娘,那私生子,就休想從你的手中將柳記繡鋪搶走,無論如何,你都要盡快讓焰姑娘變成自己人。」
柳湛一怔,似恍然大悟,他知道娘親的意思,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即便是現在那焰姑娘似有挑釁柳家之意,可誰說以後不能變成盟友?甚至……
柳湛腦中浮現出那焰姑娘白紗蒙面的身影,那雙露出來的眼,異常的動人,整個人清雅中透著讓人沉醉的風韻,此刻想起,他倒是覺得有些迷人,更是想要窺探那面紗下的容顏。
直覺告訴他,那張臉即便是稱不上絕色,也定不會讓人失望。
比起娶安心荷為妻,他更願意讓那焰姑娘做他柳湛的妻子。
心中如是盤算著,已經有了自己的計劃,猛然想到東臨王和渤海王兩人對那焰姑娘曖昧不明的舉動,眉心又是皺了皺,可很快的,他便揮開了這兩人帶給他的威脅。
東臨王和渤海王是什麼人?那可是堂堂的王爺,皇室的內院兒又怎容得下在外拋頭露面的女人?即便是一個側妃,亦或者是一個妾室,也不可能!
所以,無論渤海王和東臨王和那焰姑娘是什麼關系,只要讓焰姑娘知道,這兩個王爺都不可能帶給她未來,若是她聰明的話,理應會知道該如何選擇。
「娘,我知道該怎麼做了,給我一些時間,無論想什麼辦法,湛兒都會讓她變成自己人。」柳湛堅定的開口,征服渤海王和東臨王都多看兩眼的女人,更能激發他征服的快感。
「好,很好。」柳夫人滿意的點頭,柳湛是她的兒子,她有如何能看不出柳湛在想些什麼,正好,她也是懷著這樣的心思,畢竟,沒有什麼比婚姻更讓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死心塌地,無論湛兒是否要娶那焰姑娘,只要征服了焰姑娘,讓焰姑娘成了湛兒的女人,還怕她不為他們做事嗎?
不過……想到什麼,柳夫人眸光閃了閃,「那個女人和她的兒子已經進了府,湛兒,你沒有太多的時間了,對于那焰姑娘,你必須勢在必得,知道了嗎?」
「娘,你放心,湛兒知道該怎麼做。」柳湛利眼眯了眯,對于女人,他柳湛一直都是無往不利的,他相信,那個什麼焰姑娘,也不會是例外。
母子兩人交換了個眼神,相視一笑。
而此時,安府內。
安心荷被打暈了送回房間後,門便一直鎖著,晚飯過後,余芳菲安撫了安越鋒,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跟在她身旁的,還有她的大女兒安心蓮。
母女二人進了房,面色陰沉的余芳菲好似想到了什麼,轉眼看向安心蓮,「安謐呢?今日那付老六……」
今日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她現在才想起他們稍早做的安排,心里又禁不住嘆了口氣,設計那付老六和安謐先生米做成熟飯,原本是心荷向她索要的新婚禮物,現在卻……今夜本該是心荷的洞房花燭夜啊,若是沒出這些亂子,心荷此刻怕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可是……
安心蓮听著娘親口中溢出的嘆息,眉心也是皺了皺,「稍早我去下人房看了,那安謐的門扉緊閉著,從里面拴著,不過,心蓮問了下人,據說從晌午就沒有看見過安謐,我想……怕是安謐**于付老六,沒臉見人,才不肯出來吧。」
說到此,安心蓮眼楮一亮,似想到了什麼,「娘,不如這樣,我們讓心荷去看看安謐的淒慘下場,這樣,她的心情或許會好些也不一定。」
余芳菲面上一喜,覺著這事情可行,可下一瞬,臉色又垮了下去,「罷了,心荷現在也不知道醒了沒有,若是沒醒,我們將她叫醒,怕又要讓她想起被休的事情了,她這樣昏迷著……也好!」
「那安謐……」安心蓮皺了皺眉。
「明天吧,明天一早再安排也不遲。」余芳菲坐了下來,想了想,繼續道,「至于將安謐嫁給付老六的事情,就此作罷了,心荷被休,那安謐豈能嫁人,好在她如今被付老六污了身子,沒了清白,很難再有人家看得上她了,今日那渤海王對那白紗女子的舉動不簡單,安謐,氣質上顯然是比不上那面紗女子的,再加上她現在的境況,哼,也不用再擔心安謐得渤海王的青睞了,不僅如此……哼,明日安排心荷見了安謐,便安排人將安謐**的事情給散播出去,我的女兒痛苦,也要有人更痛苦才行。」
話說到最後,余芳菲的目光更是顯得陰狠,安心蓮點了點頭,興奮的道,「娘親如此安排甚妙,咱們再將安謐說得更不堪些,等那些人知道安謐**的事情,也許可能沖淡心荷被休的事了,這可是一舉兩得。」
母女兩人陰險的算計著,卻不知道,她們以為依舊還在昏迷當中的安心荷,此刻卻已經醒了過來。
安心荷一恢復意識,腦海中就不斷的閃現出柳湛將休書甩在她身上的那一幕,他的表情是那般的決絕與冷漠,甚至是無情,那些賓客看她的眼神中的嘲諷與鄙夷,也是在她的腦中揮之不去。
成親之日便被休棄……她和柳湛甚至還沒有洞房啊……
房間里,安心荷卷縮著身子在床上,雙手緊緊的抱著膝蓋,整個頭埋在腿間,身體不住的顫抖著。
突然,安心荷的頭慢慢的抬起,看著房間中的喜字……現在是她和柳湛的洞房花燭夜不是嗎?似想到什麼,安心荷那雙無神的雙眸微微閃了閃,下一瞬,安心荷便下了床,一步一步的走到梳妝台前。
看著銅鏡中,那個依舊穿著大紅衣裳的女子,安心荷嘴角揚起一抹笑意,目光落在那蒼白難看的臉上,她的眉心卻是皺了皺,隨手拿起梳妝台前的胭脂,染紅了唇,這才滿意的一笑。
安心荷在銅鏡前站了片刻,神色之間突地又多了幾分慌亂,隨即,她轉過身,匆忙的在房間里找著什麼,終于,不多久,她的手上便多了一張喜帕,娘親為了防止萬一混亂,喜帕尋不到,所以特意多準備了一張,此刻,倒是派上了用場。
娘親說,洞房花燭夜,她的喜帕要被新郎親自揭開才算吉利……
想到此,安心荷重新走回到梳妝台前,看了鏡中的女子一眼,緩緩的將喜帕蓋在了頭上,滿目的鮮紅,讓她臉上的笑意更濃,心中想著,自己這般坐在房間等,新郎說不定就來掀喜帕了。
安心荷心里興奮異常,正要轉身走向床榻,身後一雙手臂,赫然圈住了她的腰身,鼻子還隱隱聞到一股血腥的味道。
安心荷身體一怔,卻是沒有反抗,反而是激動的輕喚出口,「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