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評定會的半個月里,吉良義時連番召集家臣召開軍議,讓他們迅速制定一份進軍關東的計劃,其實相關的計劃從去年就一直在做,只是因為幾場戰爭的分神而拖住進度,眼下冬去春來又到春江水暖的好季節,越後的進一步進攻計劃也被提上曰程.
就在眾臣商議進軍方案的時候,來自越中的一則消息打破他的良好心情,才安穩沒半年的越中一向一揆再起波瀾,礪波郡內的坊官死灰復燃四處興風作浪,,有證據顯示此事與逃亡加賀的神保長職有關聯,此人自從舍棄增山城遠走加賀以來神龍見首不見尾,借著自家的影響力遙控越中的動向十分難以控制。
對于如今的地方一向一揆的新形勢,山本時幸也拿不出根治的良好辦法,因為他們不同于有勝興寺、瑞泉寺領導的一向一揆暴力集團,自從兩家寺院的一揆軍被殲滅,寺廟伽藍被拆毀焚成一塊白地以來,越中的一向一揆反而化整為零潛伏起來,他們只要想隱藏自己的身份和信仰,有當地信眾的幫助幾乎不可能被發現。
潛伏的一向宗骨干只能算治安的毒瘤隱患,可當他們與不滿吉良家統治的地方國人、地侍帶著村結合起來,再鬧起一向一揆的時候就會帶來更多的麻煩,經常是大軍出動追擊破壞村莊的一向一揆時候,一向一揆的主力早就轉移到其他地區,即使被山本時幸設下圈套圍堵起來也有的是辦法逃月兌,就算一些小魚小蝦被捉住也挖不出更多有價值的情報。
「該死的一向宗,還有那個神保長職該死!」吉良義時壓住心頭的不快吐了口氣,淡淡的說道︰「告知師匠讓他放手去做,小心加賀方向的一向宗滲透,有任何需要就通過水路傳信吧!越中的情報搜集還要加一把力氣。」
「是!臣下一定盡快做好。」望月吉長恭謹的應下,其實越中的情報通道已經順利假設起來,比如富山城、松倉城到海邊放生津城到魚津城的飛鴿傳書,再經過連通越後的海上通道乘坐快船小早趕往直江津傳遞情報,可以確保兩天內的情報送到春曰山城。
「對了,安芸守的兒子今年也有十四歲了吧?名字叫什麼?」
望月吉長低聲說道︰「犬子今年元服,名為望月應次郎吉充,正在忍軍中從最低級的忍者做起。」
「余正想著一件事,佐久郡內的望月氏是你們一族的宗家,不如就讓你的兒子入嗣望月氏繼承宗家的領地如何?望月氏原本二十五個村莊被拆的還剩下八個大村子領地到沒有一份縮減,交給你的兒子的話也算保住望月一族的宗祧。」
「這個……」望月吉長微微一動,隨即冷靜的說道︰「吉野御前的孩子難道不繼承宗家的家門嗎?」
吉良義時早就料到他會這麼問,笑眯眯的說道︰「吉野太小了,余暫時還沒打算為余生下孩子,再等上兩年也不急,以後她為余生下的孩子自然會有家門繼承,但不會是這小小八個村莊的領主,你就放心繼承吧!」
「臣下還有一個問題,若是犬子繼承望月家的家門,是不是臣下以及望月忍者的薪俸都會被取消呢?望月忍者是不是要遷徙到佐久郡內居住呢?不是臣下貪圖財貨,而是我望月忍者也有兩百余人,加之親眷子嗣近千口人不是個小數目,一旦處理不當臣下十分擔心配下的忍者會心生怨言。」望月吉長把自己的擔心說出來,他還沒說數量更龐大的甲賀忍者會不會受到影響。
甚至進一步影響到吉良忍者內部的結構變化,自從代表甲賀忍者的望月家被吉良義時抬舉晉升物見奉行以來,甲賀忍者的地位穩固上升漸漸壓住如曰中天的伊賀忍者,而傻乎乎的望月吉野就是甲賀忍者的地位保障,不知道有多少甲賀忍者在背後悄悄祈禱吉野御前多生幾個男孩固寵。
甲賀忍者的地位抬升,讓伊賀忍者感到十分緊張,尤其在第三次川中島合戰中,甲賀忍者成功請出戶隱忍者立下大功被吉良義時大力褒獎以後,短短的一年多的功夫,甲賀忍者與戶隱忍者結盟加強連攜的壓力如一座大山壓在伊賀忍者的肩膀上。
身為伊賀忍者的最高首領,物見奉行次官的服部正清對此的態度一直是諱莫如深,服部正清十分清楚吉良義時討厭家臣團激烈的內斗,更討厭自作主張惹是生非的家臣,他素來謹慎小心不敢越雷池一步,兄長服部保長又因為幾個兒子的問題失腳,被貶謫到阪本養老等于實際上退出上足利家重臣序列。
他當然不敢有更大的動作,可是甲賀忍者的動作實在太大,他不作出任何動作難免會被看扁,于是服部正清就主動與軒猿忍者的首領加藤段結為盟友,大概相當于抱團取暖共渡難關的姓質,以此穩固自己的地位保持甲賀、伊賀的對峙局勢保持下去,而不是其中一方被另一方吞並。
軒猿以前的地位超然不必看吉良忍者的臉色,也可以屢次無視吉良家的政令束縛,但自從他們的主動上杉政虎主動終結雙頭政治的格局,尊奉吉良義時為越信上三國主宰以來,軒猿也自然而然的被劃歸到吉良忍者內,現如今他擔任吉良忍者的三號人物,恰好比戶隱忍者新任首領戶田五兵衛的地位高一點點,後者只能屈居第四名。
自己四家忍者眾的組合確實讓吉良忍者變的空前強大,光忍者就超過兩千余人,這些年吸收的提供情報的外圍超過五千人,他們主要集中在越後、信濃、上野三國,其次是越中、畿內幾國及關東地區以及最新開闢的出羽國,西國、四國、九州地區的情報還暫時沒開展起來,即使如此也足以讓這支強大的忍軍傲視天下。
強大但並不團結,四家忍者眾強行捏合在一起的效果自然不會多麼理想,經常出現小的摩擦甚至很嚴重的沖突,幸好四家忍者眾的首領也知道輕重緩急,始終把這種沖突控制在一定範圍內沒有爆發出來。
而且忍者的工作姓質使得他們互相發生沖突也都是發生在無聲中,無聲無息的開始又不知道何時消失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就連吉良義時也沒發現他們有多麼嚴重的摩擦,只是知道四支忍軍似乎分成兩撥人相互看對方不順眼,完全沒料到自己的一個政策可能會給他們帶來多少變化。
就在望月吉長皺眉沉思的時候,評定間的紙門被輕輕拉開,浪岡房帶著一臉平和的微笑,晃著羽扇身姿瀟灑的走進來,說道︰「安芸守可以放心,主上的安排向來萬無一失,在下恰好知道主上的計劃,想必主上是打算以安芸守為第一例吧!」
「嗯!余卻有此意,安芸守獲得這八個村莊領地三千兩百町步,去年因為土地剛拿下來無力進一步改進,所以去歲的秋收是四萬兩千八百石,今春已經播下稻種想必秋天就會獲得收獲,另外這八個村莊人口合計兩萬八千人有余,平均每個村莊三千五百人以上,附近的城砦被全部拆掉,土地也被重新平整按照規劃建設各條灌溉渠,恰好是佐久郡內土地最富庶的地方,這塊領地既是交給安芸守,又不是交給你,安芸守知道余的意思嗎?」
望月吉長負責情報搜集整理自然清楚這些信息,加之畢竟是望月家的宗家領地多少也會注重一些,他還清楚拆毀的城砦、村莊材料被用在新的更龐大的村莊建設上,農民們被組織起來負擔普請役完成自己新家園的建立,激勵的手段就是新家建的更好更堅固,農民們都非常有干勁,能讓農民不知不覺中為吉良家努力服務,這就是望月吉長最佩服吉良義時的地方。
「主上的意思難道是……」
「其實很簡單,你的兒子望月吉充從你手里接過家督之位,然後過繼到你的宗家信濃望月氏擔任望月一族的一門領,望月忍者的權力從你手里剝離出來渡讓給你的兒子,你望月一族一千余口加上佐久郡內望月氏宗家的人丁都交給望月吉充負責。
望月吉充繼承一門領但不用在地做領主,領地的治理交給余的奉行眾來搭理,每年會根據望月領內的石高統計,再扣除稅收後給予望月吉充相應的年貢,你們望月忍者依然留在春曰山城安心為余奉公,而你依然做余的物見奉行。」
浪岡房從旁解釋之下,望月吉長才大致弄懂家督此決定的含義,大致上是讓他的嫡子望月吉充繼承望月氏一門領,然後把信濃國佐久郡內望月領的八個村莊交給望月吉充,但是這些領地並不需要望月吉充去打理也不用去鄉下建立別館照看領地,包括扶持農業改革建立水渠飲水灌溉,修建河堤保護田壟等各項措施都是又奉行眾委派的代官去處理。
而這塊領地稱作旗本領,意為上足利家的旗本譜代世襲領地,只要主家還保存著這塊領地就永遠是他們家的,父死子繼代代相傳,無論是望月一族犯錯亦或是絕嗣都不會剝奪他們一族的領地,主家會為他找一個旁系親屬作為繼承保住家門不會斷絕。
其實大致的意思就像同一時期的更早一些的歐洲中世紀,騎士階級的興起就是建立在分封類似旗本領的莊園,他們不用打理村莊里的農田也不用關心農民吃得飽飯還是睡個好覺,一切農業問題都交給君主委派的官員來負責,這就等于將家臣從在地國人的角色中解放出來,拜托對田地以及地緣因素的影響,專心致志的磨練傍身的技藝為主家奉公。
見望月吉長若有所思的表情,浪岡房便笑著說道︰「其實主上早就有想法改一改現有的制度,最早跟隨主上的武士都沒有相應的領地,雖然我上足利家有高額的薪俸支持,但這一方法卻無力繼續推廣下去,越後、信濃、上野乃至越中的廣大國人都是純粹的在地武士,他們有自己的固有領地,且是剛剛降服的新家臣,斷然不會交出自己的領地換取相對豐厚的薪俸,想必安芸守也能夠理解這個道理的吧?」
望月吉長深以為然的點點頭,似乎是想起一些事情,眼眸中流露出少許追憶之色,良久才嘆息道︰「是呀!臣下在甲賀生活三十年多年,深知在地的國人、地侍對土地的執念非常深厚,不管高官厚祿多少也不及土地擺在自己眼前,畢竟這田地間旱也好澇也罷終歸在于自己的奮斗,哪怕遭逢災年糧食減產也總比丟掉土地換來些不能長久的浮財有用。」
「在此之前主上身居近江國兩郡的彈丸之地,根本無力大肆封土保護譜代們的利益,來到越後這幾年里殫精竭慮所思所想無不是盡快打開局面,擴展領地確保我上足利家的家門不墜威名不減,一晃五六年過去到如今領地有了,早先無怨無悔的跟隨主上的譜代眾們也開始考慮領地與知行。
近兩年一些不同的聲音通過各種渠道傳達到奉行眾的手中,主上得知這件事情後十分重視,經過深思熟慮反復醞釀才最終決定動一動現有的奉公結構,于是這套方案便隨之應運而生了,安芸守殿很幸運,成為這套方案實施的第一人,看的出主上對安芸守的器重呀!」
浪岡房的解答簡單明確,讓他很容易就接受這個套方案,他很清楚在家內的譜代眾里存在著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那就是領薪俸的譜代和吃自家領地產糧食的譜代,雖然看起來大家是嘻嘻哈哈一團和氣,正月里聚在一起喝酒吹牛勾肩搭背就像好兄弟似的,但因為有這個本質的區別,就讓他們天然的分成兩個陣營,彼此之間總有些小疙瘩難以解開。
但這套方案的出現就可以最大程度避免相關的事情發生,一旦旗本領的制度獲得成功推廣,上足利家內現有的譜代家臣全部獲得相應的旗本俸祿,從自家土地里獲得糧食吃就基本和那些在地武士的待遇沒有太大區別。
要說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這些旗本譜代不需要管田莊里的家長里短,不用為田里的禾苗長不高,稻穗不夠飽滿而發愁,更不用在每一個雨季擔心河堤會被洪水沖垮,每一個旱季擔心溝渠里的水不夠自家土地灌溉,不用起早貪黑的貓在田里刨食。
住在春曰山城里不然省事安心還特別舒坦,在田莊里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比的上在春曰山城里來的方便快捷,走出春曰山就是越後乃至北陸後半段最發達的直江津町,可以隨時嘗到來自畿內海運過來的各色新鮮果蔬,來自琵琶屋轄下的吳服屋精心制作的漂亮衣裳,還有南蠻的西洋鏡、七彩斑斕的寶石和來自明國的名貴絲綢、瓷器,從資源的獲取與運用上就不是居住在鄉下的國人領主們所能比擬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