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無月,稀稀落落的星辰點綴夜空,黯淡寂寥。
清源河畔,秋風瑟瑟,輕拂之中卷走驕陽留下的最後一絲炎熱。
深夜,東岸李利大營,人馬早已安歇,寂靜無聲,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肅殺之氣。
「嘩嘩嘩———!」
黑暗夜空下,幽寂的清源河乍然響起嘩嘩的人馬渡河聲,瞬間撕破黑夜的沉寂。
一萬休屠鐵騎馬餃枚、蹄裹布,繞過桓飛的前軍虎嘯營,直奔東岸李利大營而來。
清源河東岸,距離李利大營五百步之外。
休屠王子滇真率先過河,勒馬駐足,寒光湛湛的銀色長槍緊握在手中,雙眸煞氣凜然,冷峻地看著毫無戒備的李利大營,嘴角浮現出凌厲殺機。
待身後戰騎全部過河,滇真長槍揚起,直指李利大營轅門,低聲叱喝道︰「前方就是李利小兒的大營,兒郎們,給我狠狠地殺,殺得漢軍片甲不留!殺啊———!」
隨著滇真一聲令下,萬余鐵騎應聲飛奔而出,兵戈如林,戰旗獵獵,凶猛撲向大營轅門。
李利大營轅門前。
昏黃的火把下,數十名將士靠在柵欄上抱著兵器打瞌睡。一陣秋風吹過,他們不禁渾身微微一顫,既而收攏雙臂,蜷縮著上身繼續沉睡。
「噠噠噠———!」
半睡半醒之間,守營將士驟然身形微震,眯著眼楮朝遠處瞥一眼。
「啊••••••敵襲!」
轅門上的箭垛之後,一名經驗豐富的隊率,突然大喊一聲,並在第一時間點燃一支火箭,射向百步之外的鐵蹄洪流。
「嗖!」
霎時,一支火箭劃破夜空,將轅門前疾奔而來的萬余休屠鐵騎的身形顯露出來。
「弓箭手準備,放!射殺休屠蠻子,死守轅門!」
隊率放出火箭之後,繼續張弓馳射,厲聲大喝道。
須臾間,從箭垛之後涌現出兩百余名弓箭手,紛紛搭弓上弦,射殺凶猛襲來的休屠鐵騎。
「 !」
一聲聲砰然巨響之下,李利大營轅門前的鹿角一個個被挑飛出去,數千休屠勇士直奔轅門而來。
「嗖嗖嗖!」
呼嘯凜冽的箭雨,瞬間穿透夜空,順風直上,直撲轅門上的弓箭手而來。
瞬時,上百名武威軍弓箭手被箭矢釘死在木樁上,仍有上百名弓箭手躲過一劫,繼續射殺休屠騎兵。
「咚、咚、咚!」
轅門下,數百名休屠騎兵側身拉著大繩系住的巨大圓木猛烈撞擊轅門,一次又一次撞擊,致使轅門搖搖欲墜, 當作響。
「報!稟統領,西轅門外突然出現大股休屠戰騎襲營,我軍三百名弓箭手和兩百步卒正在拼死抵抗,請統領速做決斷!」
李利大營中軍大帳內,一名左肩負傷的屯長慌忙沖進大帳,急聲對正在油燈下看書的滕霄說道。
沒錯,大帳內坐鎮大營之人,不是李利,而是武威營統領滕霄。
「終于來了!本統領之前還以為今夜不會有敵軍襲營,主公臨行前卻叮囑我不可輕敵。故而,本統領不敢懈怠,戰甲未卸,深夜未眠,秉燭夜讀。不想主公神機妙算,這幫休屠蠻子還真是膽大包天,竟敢夜襲我軍大營!
來的正是時候,我剛準備卸甲睡覺,他們就來了。這是休屠蠻夷自己找死,休怪滕某今夜大開殺戒!」
喃喃自語之中,滕霄身著戰甲,長身而起,大步走出大帳,厲聲喝道︰「眾將士何在,列隊迎戰!」
「噠噠噠———」
在滕霄大喝聲之中,從中軍大帳左右兩側瞬間涌現出武威營五千戰騎和兩千金猊衛,片刻之間便在大帳外的空地上列隊整軍,刀槍如林,殺機隆隆,士氣高漲。
滕霄高坐在踏雲神駒之上,單手倒提著隕鐵大戟,雙眸暴戾地看著 當作響的轅門,眼神中滿是殺機,渾身煞氣縈繞。
在他身後,七千戰騎殺氣凜然地佇立在中軍大帳前,屏息噤聲,目光炯炯地注視著轅門,靜等滕霄下令出擊。
「 鐺•••••• !」
在休屠人劇烈撞擊之下,厚重的轅門終于不堪重擊,砰地一聲轟然崩塌。
霎時,在黃土飛揚之中,數千休屠鐵騎蜂擁而入,嗷嗷叫地沖進大營。
滇真一馬當先,第一個沖進轅門,縱馬揚槍,帶領大軍直奔大營中軍大帳而去。
兩百步。
一百五十步。
一百二十步。
滕霄神情冷峻注視著休屠鐵騎凶猛撲來,心中暗自目測著雙方的距離。
當休屠大軍奔行至一百一十步之際,滕霄突然大刀一揮,策馬飛射而出,「殺!」
霎時,七千鐵騎疾奔而出,躍馬揚槍,面對著急奔而來的休屠騎兵,迎面沖殺上去。
「鏘鏘鏘———!」
一馬當先的滕霄,手持兩丈長的黑色大戟,與沖鋒在最前面的休屠蠻將,悍然交鋒。
瞬間,大戟與銀色長槍凌空相遇,數息之間連續抨擊六次,火花激射,點點星光一閃而逝,抨擊聲轟鳴大作。
須臾間,戰馬錯身而過,滕霄神色如常,雙臂微微麻痹,無甚大礙,掌中大戟仍舊左右橫掃,瞬間打落數名休屠騎兵。
與滕霄交手的蠻將,正是休屠王子滇真。
滇真驍勇,在休屠部落中久負盛名,一桿兩丈長的鑌鐵銀槍之下,鮮有百合之將。唯有一次例外,就是他與妹妹滇無瑕大戰兩百合,未分勝負,勢均力敵。
然而,與滕霄交手之中,滇真卻吃了大虧。六連擊之下,他雙肩震顫,手臂全麻,虎口崩裂,血流如注,手中銀槍險些月兌手而出。一股凶猛的力道涌入胸腔,致使他五髒劇震,六腑絞痛,血氣翻騰之中,一口鮮血噴灑而出。一合之下,他已然身遭重創,一身戰力驟降一半;並且,短時間內無力再戰,雙臂顫抖,只能勉強握緊銀槍不失,根本使不上力氣。
這是滇真征戰以來,第一次遭遇如此重傷,憑借他頂級戰將下階的實力,竟然抵擋不住黑臉漢將的迎面一擊。
「鏘鏘鏘!」
劇烈的兩軍戰騎沖殺,沒有留給滇真喘息之機。無奈之下,他只能硬挺著雙手握緊銀槍,抵擋漢騎的沖殺,顯得極為吃力,險象環生。
片刻之後,滇真全身多處帶傷,好不容易殺出一條血路。勒馬回身之中,他氣喘如牛,貪婪的大口呼吸空氣,藉此緩解身上的傷痛和髒腑的創傷。
喘息之中,滇真看到剛剛打傷自己的那名漢將,帶領漢人戰騎橫沖直撞,大殺四方。數息之內,便有數十名休屠騎兵慘死在他的大戟之下,而他所帶領的漢軍勇猛異常,殺得休屠戰騎節節敗退,死傷慘重。
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部曲被漢將帶領的戰騎大肆砍殺,滇真心如刀絞,怒火中燒。
可是他此時卻無能為力,自身尚且難保,豈能顧及麾下兵士。
直到這一刻,滇真恍然想起妹妹無瑕說得沒錯,李利麾下的武威軍,戰力非凡,猛將如雲。
自從李利入主武威郡以來,大肆擴充兵馬,廣納良臣猛將,數番激戰,皆是戰無不勝。東山口一戰,武威軍更是殺得韓遂、馬騰十萬大軍潰不成軍,逃亡數百里。
故此,滇無瑕力主屯兵張掖,據關死守,嚴防武威軍揮兵來犯。
可是休屠王滇碭卻听不進去,執意派遣滇真領軍攻打武威郡,並親率三萬余大軍隨後趕來助戰。
滇真不敢違逆父親的軍令,心中也沒把武威軍真正放在眼里,欣然領兵進犯武威邊境,企圖一舉攻陷武威郡,就像攻取張掖郡一樣,既而穩固自己大王子的地位,為將來繼承王位打下堅實的基礎。
然而,理想很美好,現實卻很殘酷。
滇真此次率領一萬大軍夜襲李利大營,試圖趁其立足未穩,攻其不備,一舉攻破大營,殺李利一個措手不及。
事實上,李利大軍事先確實沒有防備,營中也沒有提前設下埋伏。
但漢軍營寨確是扎得極為牢固,守營將士也十分頑強,一個高大結實的轅門生生阻擋了滇真大軍一刻鐘的時間,致使漢軍鐵騎得以迅速整軍迎戰。
出乎滇真意料的是,武威軍的戰斗力實在是太強悍了!
區區七千戰騎就能打垮他率領的一萬休屠大軍,而且還是正面迎擊,硬是打得休屠勇士擁堵在轅門口,進退兩難,死傷無數。
自身受重創之下,滇真對此次夜襲大營已經不抱任何取勝的希望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滇真深知休屠將士的秉姓。打順風仗之時,休屠將士勇不可擋,剽悍異常。但是,一旦戰事不順,亦或是戰局陷入膠著相持狀態,休屠勇士的血氣就會迅速泯滅,戰斗意志不堅,根本打不了這種硬踫硬的血拼大仗。
這就是休屠部落多年以來消極避戰,蓄意保存實力,閉門練兵,久疏戰陣留下的弊病。
平曰里,休屠勇士一個個驕狂至極,爭強好勝,好勇斗狠,但遇到真正強悍的對手之後,反而怯戰不前,縮頭畏尾,一個個全是孬種。
眼見此次襲營失敗,滇真帶著百余名親兵繞過周圍的營帳,伺機向轅門口退去。
片刻之後,滇真驟然勒馬止步,滿臉驚駭地看著空無一人的後軍上百座營帳,臉色瞬間煞白,看傻眼了。
偌大的漢軍營寨中,原來只有七千戰騎,那李利中軍還有八千戰騎又去哪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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