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沙北面三十公里外,有一個純天然的跑馬場。阿伍在這里上班,一上就上了快五年了。他的工作相當的清閑,每天就拿著一張白色的木質躺椅,坐在門口睡在那里,如果有客人上門的話,就機靈點爬起來,指引客人停好車,然後便在客人下車的時候,響亮的叫上一句︰「老板好,歡迎來玩。」
就是這樣,這樣就好。
做著如此單調而簡單的工作,每個月他可以拿到三千三百塊錢的薪水,在長沙這樣的二三線城市來說,簡直就是超級無敵的「錢多事少福利好」的工作。而為他開出這麼優厚的工資待遇的老板,是一個他做了這麼多年卻仍不知道名字與姓氏的紅胡子的中年男人。
據說在阿伍之前,這個位置的人每個做不到一個月就被換掉了,原因就在于他們的「好奇心太強」,阿伍則是恰恰相反,他原本是長沙市區里一個小幫派的混混,年青時心中也沒什麼大志,而且也比較好吃懶做,這才走上了混混這條道兒。他是在一次無聊在街上晃蕩看美女的時候,被紅胡子老板的手下給相中了,他們說有這麼一個好工作,問阿伍有沒有興趣試試看。
阿伍心想,反正我長得也不帥,身上更是沒什麼錢,騙色騙財對方都沒什麼指望,況且對方還願意先付前面半個月的工資,他便試著做了下來。沒想到,這麼小小的一個崗位,他竟還很快就上了手,一做就是快五年整。
紅胡子老板只有偶爾在門口停住車的時候,才會搖下車窗來與阿伍說一兩句話。其中阿伍最記得的便是︰「你小子不錯,很安份,我很喜歡你。」然後,那個月阿伍的工資便又漲了百分之二十。
其實,阿伍並不是一個傻子,雖然他從沒有進去過這個跑馬場的里邊,但憑他在社會上混的經歷,猜也知道里面不會進行的是什麼好勾當,肯定不是賭、毒就是瓢之類的不當交易,而他自己呀,也正是有著這麼一份「知險而退」的自制力,對這門口木房子之後的事情一點兒好奇心也沒有,這才一直做了這麼多年,保住了這每月三千多的「金飯碗」。
如果說上帝在造每個人的時候,都為他設定了某種特長的話,那這份「識實務者為俊杰」的自知之明,便也就是阿伍的過人之處了。
可是呢,一直無憂無慮地生活著的阿伍,最近卻踫到了一件頭疼的事情。
這一切都要從那天下午時分說起,那一天,阿伍正舒舒服服地躺在他的長躺椅上打著盹,遠遠地看到了老板的那輛加長型的轎車揚著黃塵便駛了過來,趕緊提前站了個筆直,見到車子停到自己面前的時候,點頭哈腰地行了個禮,然後,他看到紅胡子老板打開車門,走了下來。
是的,沒錯,這個染著一片紅胡子的男人,五年了,第一次走下了車來。
紅胡子老板先是走到了路邊的樹底下,在樹蔭之中躲避著那要人命的烈曰,阿伍趕緊跟著走了過來,像條哈巴狗一般地跟著一旁。
紅胡子男人用腳踢著地上的石頭,看了看前院這個白色的漆木房子,又看了看旁邊那間水泥房子,那是一間公用的衛生間。他說道︰「我說,年輕人,你來這里也已經好多年了吧。」
他沒有稱呼阿伍的名字,顯然,他這麼高級的人,是不會知道一個看門的年輕人的名字的。
但是,看在那豐厚的薪水的面子上,阿伍絲毫沒有覺得一絲不快,他只是點頭道︰「沒錯,先生。」
他也沒有問對方姓什麼名什麼,他知道,紅胡子如果想讓自己知道他的身份,他必然會說出來。而既然對方沒有說,那就是自己不需要或者不該知道。
對于這種事情,阿伍一向很有分寸。前面我們已經提到過了,這就是他的過人之處。
「那個,」紅胡子老板頓了一下,道︰「對于這份工作,你還滿意吧?」
紅胡子說著話的時候,阿伍正在悄悄地注意著他的身材。胖胖的臉,戴著一雙墨鏡,身體也是胖胖的,肥得像一個葫蘆一樣,特別是他的那個肚腩,雖然已用加長過的特制皮帶給捆了起來,但仍可以看到走進路來時那夸張地晃動著的模樣。據阿伍目測來算,這個中年男子起碼有三百斤左右。
以一米八不到的身高來算的話,還真的是一個很夸張的數字呢。
當阿伍這麼想著的時候,他忽然察覺到紅胡子正在問自己話呢,他趕緊上前一步,輕快地回答道︰「老板待我很好,每月都按時發工資,這活兒也不辛苦,我當然很滿意。」
「嗯。」紅胡子也微微點了點頭,似乎對這個答案很是滿意,道︰「你願意做就好,我也擔心你要是走掉了,我還不好找其它人呢。」
畢竟,這世界上能把自己的好奇心控制得如此之好的年輕人,還真的不太好找。
阿伍只有嘿嘿嘿地笑,以此來應對這不知算不算是贊美的話語。
那紅胡子老板在阿伍的躺椅上坐了下去,白色的塑膠躺椅發出了「吱吱吱」一般的悲鳴,阿伍的目光立馬被那彎曲變形得不像話的椅腳給吸引了過去,心里暗道︰這可不要坐壞了才好。這椅子掉了不要緊,萬一摔到了這有錢的老板,那可真是天大的事兒。
「年輕人,這樣子,」紅胡子老板似乎並沒有在意到阿伍所關心的這一切,反倒是說道︰「你幫我做一件事吧。」
阿伍認真地听著,甚至側身上前,他一個字也不敢漏掉。
紅胡子說道︰「我出同樣的薪水,你幫我再去找一個像你一樣的人來,負責幫我把這前院掃一掃。事情也不多,就是有人丟了垃圾幫我及時地撿起來,然後每天洗一下那邊那公共廁所就行。」他指了指前院的那個白色的水泥房子,然後同時目光也看了過去。
「啊,這點點事情,我自己就可以做得來的。」阿伍听完老板的敘述以後,很主動地這麼提出了要求。他在心里也是同時打著自己的一副如意算盤,老板不是說要每月再花三千元請人來做這些事嗎,如果自己能幫他做下來,那他給自己加個一兩千的月薪的話,那可是賺番了呢。
這才多屁大的一點點事情呀……
一想到這里,阿伍甚至都忍不住嘴角上往上揚了。
但是,紅胡子老板的話語卻很快地粉碎了他的夢想。老板說道︰「這可不行,你要守著大門才好,我可不想亂七八糟的蒼蠅闖進來我的馬場。」然後,紅胡子還提出了兩點具體的要求︰「你幫我招的這個人,要符合兩個要求就可以了︰第一,不可以是你以前認識的人,第二,要好吃懶做好奇心少。這樣就好。」
說罷,他拍了拍阿伍的肩頭,走之前還說道︰「幫我好好找找,人招到以後我再給你加幾百塊錢月薪。」然後,他才又坐上了自己那黑色轎車,由著司機往後院開了進去。
這件事情要是給其它人來做的話,可能還真的會張揚地去找什麼獵頭公司之類的去招聘,但阿伍可沒這麼傻,他知道自己這里是一個非法的場所,通過那種途徑來找到的人,一定不能接受這樣的工作姓質。而且要是招聘的範圍太廣、影響太大,沒招來新人不說,還把媒體給弄來了,把老板的事情一曝光了出去,那連自己原本這個金飯碗也要被砸碎了去。
同時,阿伍也稍微認真地分析了一下這紅胡子老板的心理。他覺得,老板不想他找朋友,無非是不想讓自己與朋友在上班時間聊是非,而找一個好吃懶做又好奇心少的人,無非也就只是想讓這新人在做完工作之外的時間里不要亂打听、好心壞了事。
可除了自己的朋友圈以外的人,又不能找獵頭公司的話,他便也沒有其它的門路了。最後,他心里一急,便心生一計,索姓在一個長沙本地的三流網游玩家論壇里發了這樣一則招聘的貼子︰「尋打掃員一名,男,二十至三十歲,月薪豐厚,詳情面議。」然後,他只留下了一個聯系地址,並沒有留下手機電話。
他相信,一個願意來做掃地這麼卑微的工作的男人,一定不是個正義感和道德感有多強的好青年,來的人也一定是看到了這「月薪豐厚」幾個字才沖上門的好吃懶做之輩。再說了,放著全世界、全國的那些一線網游不玩,而跑來玩這種三流游戲的人,必定也是對生活只有著三流的要求的三流的男生,這種人只要給錢痛快,還是比較明事理的。懂得「能不管的事就不要去管,月底能按時拿到錢就行」這樣的道理,才是阿伍想要找的這麼一個人。
只要一個就好。
阿伍沒有留下聯系手機,則是覺得如果對方連談都沒談過,就願意倒幾輛公共汽車、花快兩三個小時的時間來到這荒郊野外面試的話,那他一定是很缺錢花,並且也一定很需要這份工作。
這樣的人才會留下來,並且心甘情願地一直做下去。只要你有錢,你就很容易控制住他。
不得不說,阿伍雖然不是一個勤奮的人,但如果他轉行做HR的話,說不定還真的會是一個很好的人力資源部的干事呢。
現在,這張小小的漁網已經拉開,就等著看會不會有那意想之中的小魚兒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