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吳蕪看上了一把刀。
那把刀沒有他自己打造的任何一把刀快、猛、強,但是,他就是喜歡那一把刀。
那個時候的吳蕪,還在江湖上混,他也還仍是一個挺有點仗義心以及熱心腸的中年男子。四十多歲的他,憑著一身的肌肉以及武力,是江湖上最強的佣兵之一。
「要成為最強的佣兵,其實說容易也很容易,說難也很難。」他如此這般地解釋著說道,「如果你把所有的力量都用到了一個點上,擁有了如此高度的專注力之後,你想成為一個平凡的人,都是很難的。」
就像一個作家一樣,其實要成為他的,並不是那什麼超強的天賦以及想象力,而是將自己的時間專注在閱讀以及寫作這兩件事情之上。你讀得多了,自然就知道其它人已經寫過了什麼、寫到了哪里,以及還有哪里沒有人寫過,有了這樣的基礎,再加上了自己有一個勤于動筆的好筆頭,想不寫出一本好看的傷口,也許都是挺難的事情呢。
相同的一個道理,一個佣兵如果不去看那麼多電視、不關注那麼多的八卦,把自己所有的時間都花到練功提高自己之上,並接很多的任務來增加自己的實戰經驗,那就一定會成為一個很不錯的佣兵。
在吳蕪的標準來講的話,一個很不錯的佣兵,就已經是大眾眼界之中的「超強的佣兵」了。
那個時候,四十多歲的吳蕪對人生仍有很大的希望,他也仍相信公平以及正義。那個時候他接受任務的平均價碼是一百萬元,每個月他都會捐出50萬元給希望工程,在他的眼里看來,這些錢本來就不屬于他,現在上帝給自己這麼豐厚的物質生活,他也應該多少懂得一點兒回饋社會與他人。
在他的世界里,只要他仍是一個佣兵,仍能很愉快地每天做著任務,在各項任務之中獲得這樣那樣的冒險,這便已經是一項很值得開心的事情。
也就是在那一年,他喜歡上了一個女人。一個很特別卻又說不太清楚的女人。
娜是來向他委托任務的女人之一。在他的這一生之中,因為這個理由來來找過他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她們有的很美麗,有的很年輕,有的相當的有錢,但是,她們都沒有吸引到吳蕪,而娜一出現的時候,她的一投手舉足,都立刻吸引了他的興趣。
她從那個小公寓的門口,輕輕地推開門,然後一步一步地走了進來。她坐到了吳蕪面前的沙發之上,然後輕輕地坐了下來。
吳蕪在喝著茶,平復著自己剛剛訓練之後的急促心跳。但是他失敗了,自他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的心情就越發的激動了起來。他很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髒在跳動的聲響。
噗通噗通噗通,每一次跳動似乎都要從他的心中跳了起來。
也許這世界上很多的作家都試圖去描寫過,一個男人為何會喜歡上一個女人的原因。但是,很多高明的作者卻采取了另外一種更為自然而然的辦法。那就是——沒有任何原因地,他就喜歡上了她。
說是視覺動物也好,說是下半身指揮了大腦也罷,沒錯,在看到娜的第一眼起,吳蕪就喜歡上了她。
在吳蕪的注目視之下,娜娜說道︰「我是一個結過婚的女人,有一個孩子,我的婚姻失敗,前夫欠下一堆高利貸走掉了。現在我做著世界上最可恥的工作,用陪男人上床來每個月還3000塊錢,而且賺到供小孩與我生活所需的另外3000塊錢的生活費。有時候來瓢我的男人多一些,出手大方一些,我就可以賺得多一點。這樣當月我就可以給小寶買一點點兒玩具,這也是他童年之中所剩不多的幸福記憶。」
這一連串的話,就像一拳拳的重擊一樣,一下下地打到了吳蕪的腦袋之上。
他沒想到,一個自己眼里如此完美的女人,竟然過著的是一個這樣殘缺的人生。
他抑制住了自己那微微有些怒氣的聲音,說道︰「你值得更好的人生,你到底欠下了多少的債務,我來替你還。」
娜娜說出了一個數字,吳蕪稍微思索了一下,這個價碼如果把他自己這麼多年來賺的所有的錢都拿出來的話,應該勉強也還能還得上。
「我明天就跟你去還錢給那幫混賬。」雖然他明白這些金額很大程度之上都是憑借著利滾利滾出來的泡沫價值,但他也仍願意支付這一筆冤枉錢。只要他能把這個名為娜娜的女人贖出來,那他一點兒也不在乎自己是否可以得到什麼東西。
「你說的是真的嗎?」娜娜縮了縮自己那短裙之下的長腿,那白皙的皮膚晃得吳蕪有點兒走神。
「沒有錯,我就是要幫你那個混蛋前夫還錢。」吳蕪講得慷慨激昂,道︰「雖然我與你素無平生,但是卻對你一見鐘情,我不願意你再承受這些人生之中的奔波。」而他沒有講出來的另外一半句子就是︰我不希望你再被其它男人進入你的身體,我希望它以後是我的——只專屬于我的。
就這樣,娜娜與這個自己前去委托的殺手走到了一起。她一直沒有機會開口說自己當初想委托對方的事情,直到兩人同居了一個月以後,在又一次讓吳蕪滿足的盡頭,她才像一個蛇一般地纏上了對方的身體,使勁地模著吳蕪的胸口。
每當娜娜如此超過的溫柔和溫順的時候,吳蕪就已知道,她必定是有什麼話還沒有說出口。
「嗯,娜,有什麼就說吧。我听著呢。」每次做過之後的身體都是特別的敏感,對方這樣一直一直撓,反而讓吳蕪覺得有點兒不太舒服。于是他說出了上面的這一番話,堵住了對方的進一步的動作。
娜娜又說道︰「老公呀,其實第一次我來委托你的時候,可不是要拜托你救我出苦海的喲。」其實她長久以來在服務業工作,哪有不知男人那些身體的臭習姓的道理,她之所以這樣弄著對方,只是不想要他睡著這麼快罷了。
她要在對方最舒服也最放松的時候,提出她心中那最希望達成的要求呢。
她說道︰「我想要你幫我要那把刀。」
沒錯,比起逃月兌那些苦難的生活,比起每天不再讓每天有很多個男人騎在自己的頭上,她更想要達成的事是,讓吳蕪幫她找回那把刀呢。
那把刀是她的家傳之寶,雖然娜娜家里都不是練武之人,可這刀因為是古董的關系也值不少錢,所以也就一代一代地傳了下來。那幾年被高利貸追得受不了的時候,她把這刀典當給了對方。現在她想要弄回來,但是……黑社會的東西怎麼可能還弄得回來,這根本就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呀。
「我已經活不久了,」娜娜如此這般地說道,她看著天花板,眼淚里忽然流下了讓人心疼的淚水,她說道,「我已經在兩年前查出了癌癥,以後我把自己的兒子交給你。你就好好待他吧。」
這個事情吳蕪是一點兒征兆也沒察覺,它就這麼發生了。
「你說什麼?」他的胸腔莫名地哽咽了起來。
娜娜又說了一次︰「是乳腺癌晚期,查出來的時候醫生已經說是沒藥救的了。後來也許是因為掛念著寶寶的關系一直沒有惡化,踫到你以後,也許是覺得兒子有了著落,于是心一寬,也就……」她的眼淚一滴一滴地灑到了枕頭之上,一發而不可收拾了起來。
她還這麼年輕,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情的話,她的人生之花也才剛剛開始綻放開來。
做著殺手這一份職業的吳蕪,原本他也是見過了很多世間悲情事兒的人,但這一次這麼苦命的事情親自發生在了他最愛的人身上,這仍是讓他驚訝不已。
故事發生到了這里,上官已經猜到了後面的那一小半部分。
他問道︰「那個人就是慕容風嗎?」
吳蕪說道︰「沒錯,那個人就是慕容風。」
上官又問道︰「也正是因為基于對娜娜的愛,所以你才把自己的全部技術都傳授給了慕容風?」
「沒錯,因為我愛娜娜。」吳蕪說著這一段話的時候,縱使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他也仍相當傷心。他雖然是一個老大粗的打鐵漢,但講到這種往年的事情的時候,他臉上的青筋也仍是暴了起來。他惡狠狠地說道︰「雖然沒有什麼太多的醫學證據,但我也仍是覺得,若不是那個人拋棄了娜娜,讓她進入了火坑之中,那娜娜那麼好的女生,一定不會得到乳腺癌這麼嚴重的病。而且如果不是過上了這樣的人生,那娜娜也一定可以很快樂而樂觀地活下去。」
風從樹林之間微微地吹過,泥土被吹了起來。在這種野外的地方,鄉村的氣息反而特別的重。
「那娜娜的那把家傳的寶刀,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同樣也在听著故事的雷蜜爾,如此地問了一句。
吳蕪道︰「據我所知,那柄刀應該是落在了黑社會‘青幫’的手中。那是一個僅限于地下格斗城長沙片城的幫派,說實話,如果是動用我所有熟識的力量的話,再加上自己的努力,也不是不敢跟他們對抗的,但是呢……」
他講到這里的時候,臉色卻忽然痛苦了起來,他用力地捂住了頭,像一個頭疼的小孩子一樣,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了起來。
這樣無助而無能的表情,上官怎麼也沒有想到竟會在這樣鐵錚錚的漢子臉上看到。他趕緊關切地問道︰「但是什麼呢?」
吳蕪苦笑了一聲,道︰「因為事情有了轉機。一個極大極深的轉機。」
吳蕪說道,在娜娜離開世界之前的最後幾天,他其實已經在著手對付這個名為青幫的幫派了。他的手腳很快,一下子就在長沙地下格斗城里掀起了一陣極大的風浪,可是,也許是那個青幫的幫主對自己太過去沒有自信的頭條,他在娜娜從重癥病房里剛病情有所好轉又退出來的那幾天,就以一個訪客的身份來探望了這個化療之後一絲頭發都已沒有的女人。
這個可憐的女人過了她最痛苦的一生,現在每天要抽血、注射、化療,每天還要听一大堆自己不知道的數據以及看著醫生以極冷漠的面容宣讀著自己的病情,更為讓人難過的是,她的病情極不穩定,雖然現在稍有好轉,但卻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辦法。
青幫的幫主就是在這個時候,是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里走了進來。他輕輕地坐到了病床的床頭之上,將一束溫暖的鮮花放到了床頭的花瓶里。這個花瓶是娜娜剛離去人世的那個室友所留下的,吳蕪並不是一個很浪漫的人,所以她的訪客之中,並沒有人會送花給她。
看到這一束鮮花之後,雖然還沒有看到來訪的人,但她只聞到了那一陣花香,就已對這個來訪者升起了滿滿的好感。
還剛好是自己喜歡的郁金香呢。她微微地笑了起來。
這個世界之上,哪是還有給一個癌癥患者一個溫暖的午後,更有意義的事情。
「謝謝你,不管你是誰。」娜娜微微地笑了起來。現在到了這個階段,她已經不能隨意地起床了。她仍靠在床頭的那兩個枕頭之上,眼楮瞄了電視一眼。
那個主持人似乎在綜藝節目里講了一個極自然又極好笑的笑話,她也不由自主地跟著笑了起來。
原來在一個快樂的人里,世界無論變得怎麼樣,她的心情也都仍會是快樂的。
只可惜,娜娜的快樂並沒有持續很長的時間。
這個將臉藏在花束之後的來訪者終于發出了聲音,他說道︰「對不起,娜娜,這麼一些年來,我都騙了你。」
娜娜的臉色瞬間就凝結了起來。「你是慕容雪!」她尖叫了起來,道︰「這麼一些年以來,你可把我害得太苦了!這麼一些年以來,你到底去了哪里!」
她激動地咳嗽了起來,然後整個人的眼楮都瞪大了開來,這樣的一個動作,竟然像一個地獄里的厲鬼一般,甚是嚇人。
那個名為慕容雪的賭徒,同時也是娜娜前夫的男人嚇得退了一步,說道︰「娜娜,是我對不起你,但我總歸是你的第一個男人,是我帶給了你最純真與最美好的愛情,我還記得你說過,你很愛我,無論你為我做什麼,你都是願意的。」
娜娜的心無比難過地痛了起來,眼淚很自然地從她的臉頰流了下來。她真的是一個很沒用的女生呢,每次踫到什麼問題的時候,她都只能傷心地難過。
是的,沒有錯,雖然她做過記女,雖然她後面踫到了自己的大恩人吳蕪,甚至後面吳蕪為她做了太多太多的事,甚至自己在理姓之上也知道自己「應該」要愛上吳蕪……這樣才對。
但很可惜的是,她這一生之中,一直最愛著的人,也只是慕容雪一人而已。
愛是一種很賤的東西,它沒有什麼道理可言。並不是一個人對你好,你就會愛他。
它只是一種存在。當你愛的時候,你便也愛了。
在娜娜還年輕的時候,她的確像一個撲火的飛蛾一樣,向著慕容雪而去。在他們剛開始的時候她也是無比的甜蜜著的,然後就像是這世上的很多怨偶一樣,他開始厭倦了她,開始懶得在她身上花心思,開始慢慢在外面玩,最終……他在外面有人了。
當時慕容雪的說法是︰「我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了,我們分開吧。」可娜娜是一個脾氣倔強的女生,她堅決地拒絕了對方,她說道︰「我不管,我只要和你在一起。我認定了的愛情,就一定不會再改變!我可不管這些,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如果你離開了我,我就死給你看!」
說是死給你看,當然是一種臨時的氣話。但慕容雪卻似乎從那樣一場爭吵里看到了娜娜對自己那超凡的愛,他似乎也從這樣一份愛里看到了一絲什麼。
娜娜現在也仍記得,在那樣的一個時刻,慕容雪史是以很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後就離去了。
好像也是從那次以後,慕容雪在很快的時間里就染上了賭博的壞習慣,而他也陷得很快、輸得很快,只在三個月不到的時間里,他的欠款就達到了七位數。這樣的一個數字,根本不可能是每個月靠著辛苦勞力賺取一點小工資的娜娜以及慕容雪所能還得起的。
但縱使是這樣,在高利貸找上門來的時候,娜娜也仍是很堅韌地緊守著她的愛情,她對那些人說道︰「我老公欠下的錢,我一定會跟他一起來還。如果我們還不起,我就算出去賣也會努力地償還你們。」
之後,娜娜的確也如同她所承諾的一樣,還不起錢她就去賣。在這一點之上,她的言而有信甚至讓很多兄弟都相當的欣賞。
只是唯一可惜的是,在她堅守著自己的愛情的時候,她的那一半,也就是慕容雪先生,卻忽然像人間蒸發一樣,再也消失不見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