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床上。
「我又做夢了。」他想。
這不能怪他,遇仙以後,學習與修煉、仙界與凡間、夢境與現實就統統纏夾在一起,經常讓他產生一種不真實感。
不過他還是分辨得出這里不是他的家。
「醒過來了?」
一個溫潤的聲音問道。他循聲望去,發現自己身邊站著一個和尚。這可是個高級和尚,他身形高大,披著整潔的袈裟,頭皮光可鑒人,其形象與濟公不可同日而語。
「還不趕快謝謝輕雲大師,不是大師出手你早就完了。」
孫悟空不知從那里竄出來,凶巴巴地說。
「呃,謝謝大師。」他想起自己在積玉嶺昏倒,這麼說不是夢?那……
「不必了。說起來讓你去雪峰山是我的主意,我自然要負責。」
輕雲大師微笑著說。
仙界大部分神仙非僧即道,這倒不是說神仙們真的信什麼教,只不過在往昔的歲月中,這種身份掩護有利于他們的修行。就拿輕雲大師來說,雖然他仍然保持著僧人的打扮,但他從不自稱什麼「貧僧」、「老衲」之類的。實際上,神仙們一直覺得西方巫師信仰耶穌基督什麼的挺逗,因為即便是以巫師的修為,也應該明了世上其實沒有什麼神。
雖然听起來很荒謬,但神仙確實都是無神論者。
「那,那個什麼‘魂’……」吳戈擔心地問。
「帶回來了。」吳戈順著輕雲大師的手看到另外一張床,程穎霞躺在上面。「不過她沒你那麼強的氣,看來還需要一會兒才能醒。」
吳戈的心放了下來,雖然他功虧一簣有點遺憾,但這事總算完結了。接下來,另一個問題象一大塊鉛砣一樣砸在他頭上。
「現在幾點了?」他焦急地問,同時掀開被子下了床。
「別害怕,現在才中午。」輕雲大師顯然明白吳戈擔心的是什麼,微笑著說。「你已經完全恢復了嗎?那不妨到我書房坐坐吧。」
吳戈松了一口氣,他還是有點發暈,不過確實沒有什麼大礙。他正準備抬腿跟上輕雲大師,卻被孫悟空拉住了。
「就這麼走?被子都不疊一下,難道要大師替你疊嗎?」他瞪著眼楮質問道。
吳戈尷尬地撓撓頭。這事他的確很少干,在家一貫是由媽媽代勞的。他的動作有點笨拙,但總算疊好了,而且不待孫悟空吩咐,又把枕頭和床單理了理。輕雲大師一直微笑著在一邊觀望。當然,他把吳戈當做他的客人,以待客之道而言是不該強求客人疊被子的,不過他一向主張修行者要從小事做起,以培養自己的細心和耐心。
吳戈和輕雲大師進了書房。孫悟空沒有跟進去——那種地方讓他犯暈。
書房的空間很大,到處都是書架,上面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書——竹簡、帛書、線裝書,甚至還有一些現代的簡裝和精裝書。但首先吸引吳戈注意力的並不是書,而是在顯著位置擺放的一尊佛像。
說是佛像其實有點不準確,實際上那是一個盤腿打坐的道士形象,真人大小,栩栩如生。有異于一般佛像的另一點是,雕刻者顯然並不打算塑造一個寶象威嚴或和藹可親的正統形象——就象人們在廟里經常看到的那種——他的手法很寫實,道士身材魁梧,獅鼻闊口,濃眉掀髯,除了身上的衣飾,一點都看不出來這是一個道士。
「你不認識他嗎?」看到吳戈注目于佛像,輕雲大師問道。
「不認識……呃?我應該認識嗎?」
「不……沒什麼。」
吳戈察覺到輕雲大師臉上表露出一絲失望,而且他還有一種感覺︰盡管大師的提問顯得有點不經意,但似乎是在試探什麼。
不過他沒有表露自己的懷疑。他們在書桌邊坐下,大師為他和自己斟上了茶。
這時,吳戈又產生了那種時空錯亂的不真實感,因為他看見書桌上擺著一摞書,最上面一本的書名是《馬克思主義哲學基本原理》。
「誰拍的電影,居然出現這樣的硬傷!」他心里嘀咕,不過很快就想起自己並不是在看電影,而是在……而是在……
「你平時不學哲學嗎?」
看到吳戈錯愕的表情,大師掂起書,微笑著問。
「沒怎麼學……呃,一點也沒學。」吳戈覺的自己還是老實一點為妙,萬一大師要跟他探討哲學問題,那他可就糗大了。
另外,他心里還有一些迷惑︰大師看這書干嘛?不會是想在仙界搞社會主義吧?
「你怎麼看仙術?」
「嗯……」
他抓抓頭。這個問題比哲學簡單一點,但他仍然無法回答。事實上他一直是被動修仙,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些問題。
「仙術無非也就是對物質的一種掌握和控制罷了,沒有什麼神秘的。」輕雲大師說,「要想修仙,就需要正確和深刻地理解世界。而要想理解世界,哲學是最有益幫助。」
「啊,所以……」吳戈覺得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他實在想象不出在仙界應該怎樣鬧革命。
「所以我非常關注每一個時代的哲學成就,這對樹立正確的世界觀很有幫助。有了正確的世界觀,就能正確地指導修仙。想一想,什麼是唯物主義什麼是唯心主義,什麼是可知論什麼是不可知論,如果這些問題不解決清楚……」
吳戈不光覺得輕雲大師的形象變得異常高大,同時覺得非常的慚愧。作為生在紅旗下長在新中國的現代人,居然要由一個一千多年前出生的人向他解釋什麼是馬克思主義哲學,這著實讓他感到尷尬。不過這也不能怪他,他的學業負擔的確是太重了,再說高考也不考這個。
「大師實在是太了不起了。」他由衷贊嘆道。
「也談不上。學得不精,簡體字我還看不大習慣。」
吳戈突然想到那個長期困擾自己的問題。
「對了大師,我一直不大明白。師傅們總說修仙就是練氣,可氣到底是什麼?」
大師沉吟了半晌。
「如果要用你們現代人的話解釋,還真是不好說,現在還有不少爭議。不過可以肯定那是一種物質……以後如果有機會,你可以問問銅盒子,也許他可以給你一個比較明確的回答。」
吳戈正在琢磨大師是不是學馬列學得太痴迷,居然開始使用「同志」這個稱呼,但馬上意識到大師說的不是「何同志」而是……
「您說什麼?什麼‘盒子’?」
「啊,以後你會知道的。」大師似乎不想解釋這個問題。「時候不早,我們出去看看那個姑娘醒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