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兒姑娘,你瞧,那就是李子欽家的少爺。」一個藍衣的少女偷偷指著樓下街上的墨衣男子,和身旁的人說著。
「快別指了,人家瞧見了可不好。」被稱作秀兒的女子羞紅了臉,嘴里這樣說著,眼卻是不住地瞟著。花燈下的男子,只是站在那里,卻已經是招了滿目光華,暖暖的燈光打在他身上,更是君子翩翩。
樓下的男子似是知道有人在看著自己,卻也沒有理會,只和那樓下濃妝艷抹的婦人調笑著,「蘇媽媽,你這大晚上的,攔著我是做什麼?」
倚欄院的蘇媽媽伸出珠圓玉潤的手,拍了拍男子的肩頭,似嗔似怨,「我說李公子,你這貴人可好兩日沒來了。樓里的姑娘,想你可是想得緊啊!」說著也不管其他,強拉著男子進了樓,「今天李公子可得不醉不歸,好好陪陪我們姑娘!」
男子爽快一笑,「這兩日功課忙得很,這不是才得空出門嗎。今晚就由李子欽某做東,樓里姑娘們的水粉錢我來掏了,不知蘇媽媽滿意嗎?」蘇媽媽拿手帕掩住嘴,還是不住笑出聲,「那就勞李公子破費了,翠翠,珍珍,小柳,快下來陪著公子!」
滿樓的觥籌交錯,嬌笑嗔痴,加著絲弦聲聲,傳到街上的行人耳中。有些止住腳步,听著樂娘的琴音解悶,有些索性信步進了那倚欄院,加入了那撩人的燈火中。
蘇媽媽扶著有些搖晃的男子,不住地勸著,「李公子,你今晚就不回去了吧,瞧你這醉的。」男子哈哈一笑,「這怎麼能成,樓里姑娘的清譽可不能毀在我這人身上,還是老規矩,差人送我回去吧!」
「都說你李公子多情,我瞧您卻是最無情的。回回來吊足了姑娘們的心,回回都這麼走了,哪怕是露水姻緣,樓里有幾個姑娘不願留你的?」嘆了口氣,蘇媽媽只好找了個護院,送男子回去。今晚怕是姑娘們又得失望了,這人回回來,都得糟蹋多少姑娘的心意啊。
將人送到巷口,護院就被打發走了。順著牆,男子一邊扶著,嘴里倒是朗朗有聲,「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車塵馬後富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快哉!快哉!」
大笑著,踉踉蹌蹌走進巷子里一戶清雅的別院,直接癱坐在地上,通通敲著門。門被打開,管家模樣的老僕出來,扶起男子,「少爺,你怎麼又喝這麼多,明日還要去先生那,你這樣子先生定會責罵的!」
那醉鬼倒是無所謂,「先生罵我最好,那鄉試誰願考誰便考去!」
你若是去扶風鎮問起,誰家少年郎最那是春閨夢里人,大家或許不會說是殷家的少爺,但一定會提起這李子欽。大家都不知道這李子欽家的來頭,只是知道在十幾年前時忽然搬來,接著鎮子上便多了戶富人家,然後就多了個風流少年。
多少小姐坐在畫樓,只為繡花時見一眼如玉公子,然後飄然而至一方香帕,羞著臉說,那是小女不小心落下的。只是這情節只該放在那些小姐的芙蓉帳內,那李子欽同那些肥頭大耳的富戶一樣,風情不解,寧願流連花街柳巷,也不願瞧那小姐一眼。
李少爺是青街的常客,卻從未當過哪位姑娘的入幕之賓。鎮上人都猜測著這樣那樣的原因,或許這李少爺瞧不上人家,也或許他身體有些隱疾沒法子人道,但卻攔不住待字閨中的姑娘們,成日做著有朝一日成為李夫人的美夢。
听著那些越傳越不像樣的流言,李子欽從不放在心上,他依舊去逛他的花街,依舊在樓里喝得酩酊大醉,然後在夜里大聲扣著門,回到自己房中悶頭大睡,不理朝夕。
只是這一切,從某一天開始改變了,大概就是在殷家少爺成親之後。
現在,李少爺不再住在他那富麗的別院,而是搬去了殷家的小客房里。倚欄院的蘇媽媽常常只見李子欽從門口路過,卻已經很久沒有進來過,樓上的秀兒姑娘日日盼著,可每每跑到窗口,卻只見人家的衣角從樓下過去。
李少爺現在每日的事情,就是泡在殷家小夫郎開的茶鋪里,抱著本詩書,或是話本,一呆就是一整天。李少爺每天都會黏著殷家一個叫阿忘的小伙計,成天讓他陪自己喝茶吃點心。他們就坐在茶鋪左邊的第一個桌上,常常可以從早上坐到晚上也不動。
在傍晚的時候,李少爺都會拉著小伙計,去街上快收攤的老書生那里,挑些第二日要看的書。小伙計這時都是數落李少爺幾句,但他卻還是一臉笑嘻嘻,仍由小伙計說。然後兩人帶著買的書,一步三晃悠地往殷侯府的方向走。有時候若是和殷家小倆口一起,那就會是殷家的小夫郎拉著小伙計在前面走走逛逛,李少爺和殷少爺跟在身後,談論著什麼。
時間久了,鎮子里無事的人漸漸傳出的不一樣的話,那李子欽家少爺可是個斷袖啊,他可是喜歡男人的,對,就是殷家那個好看的小伙計!什麼,兩人定下沒有,那還用說,就算沒談婚論嫁,那也肯定是珠胎暗結了,沒瞧見那李少爺見天的黏著人家嗎,和那殷家少爺對他家那小夫郎,可不是一樣一樣!
又有好事者,旁敲側擊地問李子欽,你不會真是喜歡那小伙計吧。李子欽笑得志得意滿,當然喜歡了,不然成天跟著人家做什麼!
當事人這麼一肯定,倚欄院的蘇媽媽扶著門口,狠狠地哭了一陣,我的李少爺啊,你學什麼不好,學人家斷袖哇!這讓樓里的姑娘可怎麼活,見天就盼著見你一眼吶!秀兒姑娘听完立馬眼楮一紅,把日日開著的窗子用力一關,趴到床上大哭去了。
那些春心暗許的姑娘們,心碎的一片一片,也不再有事沒事打听李子欽,安安生生地待字閨中。見少了個勁敵,鎮子里未婚配的男子倒是一個個笑得不見眼,跟撿了銀子似的。這李子欽娶了小夫郎,他們的媳婦可就有著落了!
有人還是不放心,在茶鋪里點了杯茶,試探著問了殷家小兩口。那小夫郎也不直說,搖頭晃腦地答道,「我們家阿忘長大了,我這少爺也管不住啦!什麼,兩人住在一起了,這種事我哪知真假,天天就見他們把門一栓,瞧不著啊!」殷家少爺也不搭話,只是含笑點點頭,配合自己夫郎。
見到他們這樣的反應,大家立刻將流言晉升為事實,成天遇到小伙計,都會順帶問上一句李少爺,然後將阿忘氣紅的臉理解成想到心上人害羞了。總之,現在扶風鎮上每個人都很滿意,至于阿忘的那一點點抓狂和惱怒,大家都很默契地遺忘掉了。
那李子欽家少爺就是個斷袖了,小夫郎就是那小伙計,你不知道嗎?路口流著鼻涕的小娃子吸吸鼻子,說完就搶走人家手里的糖,一溜煙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