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夜里,十二點的鐘聲從樓下的客廳里一下,又一下地傳來。
在縴長橢圓的試衣鏡前,明雪菲傻傻地削起了隻果,鋒利的水果刀順著脆女敕的隻果皮一圈一圈旋轉,小心翼翼……
兩只白潤的蠟燭立在四角方凳上,燭火靜靜搖曳在燈芯上,鏡子里有橙黃色的反光。坐在躺椅上的她,貓著身子,專心致志地讓隻果皮一圈圈滑落下去……
房間里沉靜得能听到人的呼吸聲……
房門的門鎖被輕輕扭開,有細小的動靜,然後奇跡般試衣鏡里出現了一抹健碩的身影。黑色v領衛衣,袒露性感的肌膚,俊美如暗夜的王子,碎發絨絨,褐色的眼楮仿佛鑽石。
明雪菲看著鏡子里的人影,眼里頓時酸出眼淚來,削好的隻果從手里滾落下去,她心里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秦威走進來關上門,俊美的身形蹲在躺椅邊,仰視著滿臉淚痕的她,「怎麼這麼傷心啊,恩?」修長的手指拂去她滾落的淚珠,撫模她白淨的小臉。
她呢喃地努動嘴唇,「騙人的……」
秦威沉嘆了口氣,為了配合她幼稚的想象,他特地適時出現就怕她難過。她都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一天了,不出來,不說話,只有晚上偷偷跑下去拿了兩根蠟燭。幸好被他發現了。可結果,他好像自作多情了,她還是不想見到他。
「你想見誰?我幫你去找。」
明雪菲斂下睫毛,烏黑的眼珠看著他,「我想見爸爸。」她的眼眶里又溢出的眼淚一行行滑下,在燭光的映襯下顯得晶瑩而脆弱。
爸爸?
秦威心頭浮上一片陰雲。
不是無理取鬧的撒嬌,不是喝醉酒後的發泄,而是在腦袋清醒的時候說這樣的話。那麼把自己悶在這里一天,也是為了見她爸爸。
秦威再次凝望著她黑溜溜的眼楮,確定了她不是在說胡話之後,他眼里氤上了一層疑惑。她是不是生病了?明伯伯都離開好長一段時間了,她怎麼就不信呢?寧願相信削平果的荒誕想法,也不肯面對明伯伯已經離開的事實。
「雪菲,看著我的眼楮。」
他強迫明雪菲認真地看他,她漆黑的眼里也漸漸多了一絲焦距,只是還是有些渙散似的,讓人擔心。他問道︰「寶貝,你在想什麼?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告訴我。」
明雪菲忽然哭了起來,眼淚嘩嘩地往下掉,「我心里不舒服,很疼。爸爸不要我了,他走了,不要我了。我的生日,他都沒有來。他丟下我一個人走了。嗚——」
秦威焦灼地抱緊她,讓她蓬柔的腦袋埋進自己懷里嗚嗚哭泣。她哭得很凶,那滾燙的眼淚沁入衛衣里一寸寸灼傷他的肌膚。
秦威除了抱緊她孱弱顫抖的身子,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他第一次感覺自己的感情如此渺小,如同滄海一粟,再洶涌也給不了她安全感。
暈黃的燭光在牆上投映出兩人相擁的黑影,哭泣聲如同潮水在空氣里泛濫,起起伏伏,久久不能平息。秦威開始吻她,她一個勁地躲,「恩——」地別過腦袋不給他親。
「恩——」
秦威箍住她的下巴,薄唇吻過去,她急得直哭,「恩——!恩!恩!」隨著他的秦威,她反抗的動作變得劇烈。
「再哭現在就要了你。」他凶惡地威脅。
明雪菲抽噎著停止哭泣,只是眼淚還在拼命地往下淌,整張小臉都濕漉漉的,水汪汪的大眼楮也仇恨地看著他。
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你,都說好要離婚了,憑什麼來管我!
這時,還沒有宣泄出來的悲痛都化作了怨毒。可是哭得太狠,氣息斷斷續續,抽得她無法自主,就算把心里的狠話說出來也沒有那種氣勢。
秦威頂著她凶得要吃人的眼神,說︰「寶貝,不早了,你該睡覺了。」
「你走!」
明雪菲下逐客令。
「寶貝……」
「你走啊!」
明雪菲漆黑的瞳孔里放出惡狠狠的光芒,美麗而刺眼。秦威嘆了口氣,妥協道︰「你先睡,我等你睡了再走,好不好?」
「你走!」明雪菲不吃他那套,就會哄她,等她睡了他再鑽進被窩來,想得美!那柔軟無力的小手卯足了勁推搡秦威,秦威出于心疼勉強配合地起身,被她一搡一搡地推出房門外。
其實他是怕自己走了,她又一個人躲起來哭。
「我就睡你隔壁,有事叫我。」
「你嗦死了!」
明雪菲把他推出去後,便厭煩地關上門。
房間里重歸平靜。
明雪菲走進浴室,套上浴帽洗了個澡便躺到床上。這里是慕容雪生前居住過的房間,床單被褥已經很多年了,但因為濟川女乃女乃和濟川媽媽經常打掃,經常洗換,這上面沒有異味,聞起來還有點淡淡的玫瑰香。
躺在床上的明雪菲,閉著眼回想起曾經的種種。她在爸爸的羽翼下生活,從懵懵懂懂的小女孩到渴望母愛,渴望夢想,渴望自由,心性一次次蛻變,一次次成長,無憂無慮。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越來越多的痛糅雜到她的生活里,最後無家可歸,只能依附于別人才能生存。
她輾轉反側。
方凳上兩只白蠟燭往下滴著灼熱的蠟油,橙黃的燭火輕盈搖曳。漸漸地,燭光越來越微弱,一根蠟燭熄滅了、另一根蠟燭的燈芯也燃盡了,剩下一塊白色油斑黏在凳子上。
房間里黑漆漆的,只有窗外的月光映進來。方凳前的試衣鏡里有陰森的亮光,太亮了,黑亮黑亮的,亮得仿佛會有什麼恐怖的東西從那光里透出來。
明雪菲一睜開眼,就被種莫名的恐慌籠罩住,她飛快地起身,憑著記憶模索牆壁上的開關。「噠」一聲,整個房間都亮了。
她努力平復自己的心緒,而心髒仿佛哽住了,呼吸困難,頭暈目眩。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害怕造成的,她只憑著直覺把那扇該死的鏡子搬到牆邊,背過去。好不容易弄好後,她轉身松了口氣。
而臥室的門卻不知何時敞開了,門外站著一抹高大偉岸的身影。
爸爸……
她吃驚得瞠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