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道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迤邐數百里的河北大地的商道上,各色人等,形形色色,或是滿載貨物車馬,或是黝黑麻木的挑夫,或是疲憊不堪的趕路人,但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那一伙身著勁裝,趕著馬車的壯漢。
自古晉冀多商賈,貨物往來,錢財遞送,最怕路上被搶個精光,有抱怨的地方就有商機。此時離鏢局這個行業的產生還有七八百年,但也出現了和鏢局性質類似的驛站,不過很可惜,盡管開通了步遞、馬遞和急腳遞等業務,驛站此時還只能為朝廷服務。
但這時,已經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寨子,在這片大地上應運而生。它們只替商家押送貨物,不做朝廷的買賣,並非不想做,而是不敢,此時的朝廷還很強勢。這些寨子,做著類似類似的生意,他們招攬了一大批橫行江湖的好漢,這些人黑白兩道多少都有些交情,若不是如此,小小的一個商隊,又怎能抵得過滿山嘍的瘋狗撲食?
因為商行經常需要押送貨物,而又時常武力不足,便需要這樣的寨子出面押貨,這種寨子被稱之為行助。
有宋以來,山河各處便總是有強人出沒,特別是自真宗以來,各地落草的、立寨的、造反的強人便層出不窮。于是,行助這個模式出現沒多久就火了。
行助山寨了驛站在朝廷的角色,成為各大商行必不可少的一個助力。
眼前這一對人馬是大名府附近楊公寨的伙計。
走在最前面的是他們的副寨主羅立,身後跟著十余名有老有少的各色拳助,值得注意的是羅立身旁的那個年輕姑娘,盡管一身勁裝包住了她原本張開了的身體,但那種剛剛月兌去稚女敕的女人氣息還是呼之欲出。
這回是她第一次出來走行助,因而格外謹慎,出門前兄長千叮嚀萬囑咐,遇上了官府的人要懂得金銀孝敬打點,遇上了佔山為王的則盡管報出他哥哥的名號,想必道上的人多少也要買他個臉面。
「羅叔,有情況!」女子注意到鏢隊不遠處有幾個人一直不遠不近的跟著,令她起了疑心。
羅立點點頭,沒有太多動作,只是提醒道︰「嗯,佷女不錯,不過別多事,這幾個人不是我們能惹得起的。」
他走行助十幾年了,武藝不敢說有多高強,但這份眼力界卻是練得爐火純青,什麼人可以嚇唬嚇唬,什麼人最好孝敬孝敬,什麼人應該躲得遠遠的,什麼人允許親近親近,他只看一眼便能判斷個**不離十。
羅立並沒有猜錯,後面百步之外的這五個人確實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這五人正是玉麒麟盧俊義,豹子頭林沖,浪子燕青,在梁山嶄露頭角的柴遇和李應的妹妹李繡娘。
他們這一路,穿州過縣,平時總是低調示人,盡量撿沒人的小道行走,過了鄆城縣,卻只有這麼一條窄窄的商道曲曲折折地通往前方的張家莊,五人無奈,只得遠遠地跟在鏢隊後面,不敢在人前露了臉面。
這些做行助的,本就是混江湖的,見識極廣,在朝廷和綠林兩面都吃得開,他們五個人里不論是盧俊義還是林沖,在河北山東地界都是響當當的好漢,要是被認出可就惹出一身麻煩,耽誤行程了。
盡管五人不願招惹麻煩,但麻煩還是找上門來了。
女子第一回出來,看著五人遠遠地跟在後面,還是不放心,便不顧副寨主的勸說,硬是撥轉了馬頭,朝五人奔去。
馬速極快,百步距離,不過數三五下的空擋,女子便緊緊地一拉韁繩,白馬嘶鳴著人立而起,在五人面前驟然停了下來,女子跟著在半空中一個停頓,穩穩地順著馬鞍落了下來。
盧俊義和林沖俱是馬戰高手,見這女子控馬之術一流,心下都不禁暗暗喝彩。
女子騎在馬上,並不下馬,只在馬上重重地抱了一個拳,冷笑道︰「諸位,同路便是朋友,見諸位朋友遠遠地跟著我楊公寨的貨隊,旅途辛苦,冷落了各位朋友,好生過意不去,若不嫌棄,不妨大伙一同上路。」
這女子話說得漂亮,不過都是些行助路上時候慣用的說辭,不妨一同上路雲雲,不過是試探之語,你若真要信了,那對方便會以為你真的有所企圖,其警覺性立馬提升數倍,說不痛快時,動起手來也未可知。
柴遇正要說話,哪知盧俊義朝燕青使個眼色,後者擺擺手止住欲要說好的柴遇,突然接口道︰「女英雄說笑了,我等五人不過是要前往前方古城,因擔心前路強人無數,有大名府赫赫有名的楊公寨在前面開道,我等方才覺得心中不慌了,若是讓女英雄因此誤會了,那張某在這里先說一聲抱歉。」
燕青經常使用張小乙這個假名,因此自稱張某。
女子見對方對楊公寨看似頗為尊敬,但說話卻顯得滴水不漏,就越發起疑了,她先入為主,認為這些人定是強盜無異,皺起眉頭沒個好臉色地道︰「真是如此,那自然是進水不犯河水。但若是諸位有什麼企圖,我楊公寨在河北地界卻也不是好惹的。告辭!」
女子朝幾人發了一通狠後,頓覺心情舒暢,自己剛剛這一番恫嚇,對方定會懼怕楊公寨,應該不敢再起什麼齷齪的企圖了。
「嘿!這妞兒還真是霸道!」柴遇心里有些不平,自己這一行五人里,不說林教頭曾是大名鼎鼎的八十萬禁軍教頭,又有河北玉麒麟之稱的盧俊義,便是浪子燕青的名頭也不小,這樣的陣容,整個河北地界的豪強哪個敢不讓三分,居然還有人在這樣的五人組面前開起了染坊。
盧俊義倒沒覺得有啥,只是笑笑說︰「這楊公寨啊,在大名府的確是赫赫有名,說起來,我和他家少寨主楊江還有八拜之交呢!這楊江有個妹妹,名叫楊瓊,擅使一桿長槍,前些年還遠遠地見過一次,我看這女子既是揚威鏢局的,身後又插著一桿長槍,莫不就是楊江的妹妹?」
使槍的女子,這倒是少見,不禁是柴遇、燕青、李繡娘,還是林沖,都被勾起了些興趣。梁山上的女子,如扈三娘,使的是日月雙刀、紅棉套索,如孫二娘,用得是柳葉雙刀和**鏢,再說顧大嫂,則喜歡使一對雌雄虎頭刀,卻很少見女子使槍。
柴遇听說盧俊義和楊公寨的少寨主楊江有八拜之交,不禁驚訝道︰「既然是拜把子的兄弟,那豈不是應該多親近親近?」
林沖呵呵一笑,接口道︰「若是往日,師兄鐵定是要上去搭個話的,只是如今咱們幾人已然是落草之身,對方又人多口雜,萬一有人不曉事去報了官,你我行程被耽擱還是小事,耽誤了祭拜師傅的大事,那就罪過了。」
柴遇臉上驀地一紅,他剛剛只是圖個嘴快,哪想得了這麼多,他這算是第一次出入江湖,雖然前世也算小有社會經驗,但古代這些江湖上的道道,一時之間也未必玩得轉。
若說起楊江這個人,柴遇倒也知道,前世他因為特別喜歡查閱北宋末年南宋初年的一些資料,因此知道這楊江便是後來宣和五年帶領十幾萬農民起義的起義軍頭領,只是弄不清這樣一個楊公寨的少寨主,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最後走到了那一步。
「賢佷女,你這事做得卻有些岔了。」羅立面色微微有些不豫,但他作為長輩,楊瓊又是第一次出來走行助,不好像對其他伙計一樣大加訓斥。
「羅叔,這些人也不知道什麼來頭,老跟著咱們,若說沒有什麼企圖,佷女可不信。」
羅立見佷女一味嘴 ,想到對方是老寨主的唯一的女兒,自己又是看著對方長大,不由語重心長地道︰「江湖上的事,名頭佔了兩成,功夫佔了兩成,余下的六成,卻要靠朝廷和綠林的朋友們賞臉了。你剛剛和他們打了個照面,瞧見些什麼了沒有?」
楊瓊苦苦回憶,這才想起些事來︰「哦……我想起來了,這幾人有兩人左臉上方皮膚顏色有些不對,好似被刮掉了什麼,原本好好的黝黑的臉蛋,好似多出了一塊異樣的肉。另外兩個年輕的一男一女卻沒什麼特別的。哦,對了,那兩人的馬上都有個長布包,不知道包著什麼東西。」
羅立了然地笑笑︰「那就是了。左臉頰上方那是朝廷配軍打金印的地方,這兩人帶著長兵器,卻又不敢示人,當是強人無疑了。賢佷女,在江湖上行走,有知道咱們楊公寨的,或許還能給幾分面子,那不知道的,還不是要刀兵相向?」
楊瓊臉有愧色,低聲道歉︰「羅叔,我錯了,佷女下次不敢了。那佷女上去向那五人賠個罪?」
羅立笑道︰「那倒不用,這河北大地一馬平川的,若是他們真要下手,同伙早出現了。既然一直沒下手,那就說明這些人和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並沒有要存心為難的意思,因此不必理會。」
「好吧,想不到我楊瓊第一次出來當行助,就出了這麼大的丑。」楊瓊心有不甘。
羅立哈哈大笑︰「賢佷女,莫要低看了自己,便是你哥當年也沒有你這份警覺!再多走兩步,前方就是張家莊,我們先去那里歇息一晚,明日再去古城。」
柴遇等五人見一路無事,也不再管那楊公寨,都放開手腳縱馬前行,商道到了前方拐了個彎,彎道口一條小路通往一邊,不遠處一個寨子在那邊漸漸顯出形狀來,寨子前邊,立著一根旗子,上書「張家莊」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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