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種幻覺不過一瞬,柴遇立馬驚醒過來。
自己目前是在睿思殿里,這可是大宋皇帝的書房,一旦有人進來,自己可就暴露了,要說危險,的確是步步驚心。
但柴遇既然過來了,也就安下心來,他走到前面,眼前是一塊大屏風,屏風之上,畫著一張雄偉的山河社稷圖,說起來有些諷刺,山河社稷圖上燕雲十六州那些龍飛鳳舞、畫意盎然的地方,再過幾年,馬上要變成異族踏馬的地方,而此時的大宋皇帝,卻毫無所覺。
柴遇二話不說,轉過屏風後邊,果然見素白屏風上刻著四大寇的姓名,分別是山東宋江、淮西王慶、河北田虎、江南方臘。
柴遇心想,如果此次過來的非是自己,而是大哥柴進的話,他必然要替梁山割走「梁山宋江」這一塊牌子,但這次卻陰差陽錯地換了自己。
自己會怎麼做呢?柴遇低頭問自己。
在原來的水滸世界里,柴進割了「山東宋江」的牌子,是向皇帝表明梁山並沒有造反的意圖,一個佔山為王的人向當權者表明自己沒有造反的意思,可能有兩種,一是自己關起們來自己玩,逍遙自在就好,你別來惹我,我也不來惹你;二是存著報效朝廷的意思,就好像在說,我還是念著朝廷的,招安我吧。
宋江等人在原水滸世界里也確實是這麼做的,柴進簪花入禁院割去了「山東宋江」的牌子只是第一步,後來他們又搭上了李師師的線,向皇帝老兒表明了心跡,讓皇帝對高俅等人起了疑心,最後靠著大敗童貫高俅的一場大仗,通過宿元景的路子終于達到了招安的目的。
既然柴遇想要阻止梁山被招安,他自然是要將宋江的每一步棋都扼殺在萌芽之中。想到了這一點,柴遇心中便有了主意。
臉上終于浮現出似有似無的笑意,柴遇從桌幾上拿了一支筆,轉身走到素白屏風面前,提筆在「山東宋江」和「江南方臘」之間寫上了一句話︰
南有摩尼王,北有天魁星,撥亂十三年,道君亦蒙塵。
摩尼王自如指的是方臘,天魁星自如就是宋江了,至于撥亂十三年,不過是柴遇瞎編的話,若是招安了宋江,這兩伙人挺不過一年,最後一句其實就是柴遇要對徽宗皇帝說的話,徽宗也叫道君皇帝,道君蒙塵,又有前面三句的鋪墊,那不就是說這兩人造反要讓宋徽宗四處逃難麼?
看著這首臨時寫就的打油詩,柴遇撇撇嘴,自己水平有限,寫不出更霸氣的詩,但這樣也夠道君皇帝氣的了。
想想自己也過來這邊許久,該回去了,不然不論是撞見了什麼,都是說不清了。
回到酒樓閣子里,柴遇迅速月兌了衣服和身上張班直的東西,再和楊再興一起又幫他穿上,然後喚來酒保說︰「這位張觀察喝多了,這些銀兩與你,讓他在你這兒歇息會吧。」
囑咐完,柴遇就和楊再興一溜煙走了。
「將軍,你剛剛去干嘛了?」楊再興畢竟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好奇心重,剛剛柴遇做了這麼多手腳,他肯定是去干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因此問道。
「干了一件大事,一件足以讓天下大變的大事。」柴遇幽幽道。
「哦?」楊再興哪里懂什麼天下大事,還以為是柴遇借著張班直的身份去嫖了什麼姑娘,然後又把賬賴在他的頭上,一听是什麼天下大事,便也興趣缺缺了,又問,「那我們現在去哪?」
「咱們啊,去看大宋最漂亮的女人!」柴遇想到既然來了汴京,不能不去求見一下李師師,對于能不能見到對方,其實他自己也沒把握。
天色漸漸變暗,兩人沿著御街行走,見家家門前扎著燈棚,掛著各色的燈火,照耀如同白日,轉過御街,入了一個小巷,兩邊都是煙月牌子,每家門前都有幾個身姿曼妙、濃妝艷抹的女子在招攬顧客,只有一家門前無人攬客,卻常有人興沖沖地過去,垂頭喪氣地回來。
柴遇抬眼望去,見那一家外邊懸著青布幕,里邊掛著竹簾子,兩邊都是碧色紗窗,外面掛著兩塊牌子,右邊那個寫著「歌舞神仙女」,左邊那個卻寫著「風流花月魁」,柴遇暗暗喝彩一句,心想,這估模便是李師師的居所了。
為了佐證自己的猜測,柴遇叫住過路的一人,問道︰「這位兄台,前面那掛青布幕的是誰家?」
路人仿佛見到了稀奇的事,調侃道︰「凡是來這巷子里的,有哪個不知道那是東京上廳行首,李師師的地頭。小哥你定是第一次來這兒吧?」
柴遇心中道一聲果然,卻哪里還會再和那人攀談,輕聲謝過那人,拉了楊再興便往李師師門首走去。
快到門前的時候,柴遇吩咐楊再興幾句,後者就跑過去,揭開青布幕,掀起斑竹簾,轉入門去,馬上就有一個老媽子過來,楊再興道︰「大娘,我們東家是河東巨富,家私百萬,此次前來東京賞燈,听聞李娘子才藝無雙,乞求一見。」
這樣的人,那老媽子每天都要見好幾打,哪一個過來不聲稱自己家資百萬的,但她一來見楊再興穿著不像個富貴人家的書僮,二來見楊再興說話無禮,便斷定對方是窮漢硬要裝富戶,自然沒有什麼好眼色。
楊再興按著柴遇的吩咐遞過一錠足量的金子,那老媽子眼楮都直了,馬上換了臉色,討好道︰「老娘馬上去叫人問問師師的意思,你且稍等。」
楊再興見這人變臉就更變天一樣快,心想柴將軍果然厲害,早算道了這婆子喜歡金銀,看來自己馬上就能見到這位大宋第一美人了。
過不多時,那婆子愁眉苦臉地下樓來,將金子塞回楊再興手中︰「小哥莫怪,今兒我家姑娘身體不善,要不你家東人改日再來可好?」
楊再興沒想到這李師師居然是個不好金銀的,吃了一個閉門羹,他年紀小,倒是沒覺得沒見到大宋第一美人有啥可惜的,也就轉身就往回走,心里只是在嘆氣,柴將軍這回可是沒這福氣啦。
見楊再興也是興沖沖地前去,敗興而回,柴遇早就猜到了這是李師師沒願意見他,他心下微微納悶,在原版水滸里,宋江讓燕青花了千百兩金銀,就求見到了李師師,怎麼今兒個自己就踫了一鼻子灰呢?
想了一會,便想到一處關鍵,莫非今日趙佶要來?趙佶就是宋徽宗了。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是這個理兒,如果知道趙佶要來,便是借那婆子一萬個膽子,也不敢讓李師師在這會兒會客。
楊再興覺得自己沒辦成這事,有些丟臉,因此垂頭喪氣地道︰「柴將軍,那大宋第一美人不願見你,怎辦?」
柴遇既然早已料到這事,就也不會表現出任何驚訝之色,只見他隨手從行囊里取出一根洞簫,來到李師師樓下,對楊再興使了個眼色道︰「你且看著,我這一曲終了,那李師師必然央人來請。」
剛剛那婆子的話語先入為主,讓楊再興覺得柴遇在吹牛,不信道︰「人家連金銀都不要,你還能使什麼手段讓人來請你,不如咱們還是轉去外邊吃點好吃的。」
柴遇示意他稍安勿躁,將洞簫的一端半湊到嘴邊,對上口型,便微微吐氣,兩個拇指抵住洞簫底部,另外八個手指時而按上,時而松開,蕭音悠揚,絲絲繞梁,隨著柴遇八指一開一合之間,那動人的音符撞擊周遭的空氣,將那美妙的樂色通過半開的窗子裊裊地傳入樓上李師師的耳中。
李師師今日本有些乏力,昨夜皇帝剛剛來過,一夜**,身子的確有些乏了,今日卻又有許多人來求見自己,好生煩惱。剛剛還有個什麼何東巨富,也要求見自己,怎地總是這麼多俗人?
正煩惱昏昏欲睡間,窗外一曲洞簫吹就的小調清越動人,卻是從來未曾听過的調子,不知是東京城的哪個才子最近的新作,隨著調子一圈一圈地繞著,她的心也慢慢平靜了下來。
漸漸地,好奇心重又佔據了心頭,李師師喚過丫鬟,吩咐道︰「去外面看看,是哪位公子在吹曲子,如方便,請上來一敘。」
「是!小姐。」
不多時,楊再興果見有個丫鬟從青布幕里走出來,說是李師師請外邊吹曲子的人上去一敘,讓他又覺得重新認識了柴遇,而丫鬟的這個舉動,也把門外翹首以待的那些人羨慕地要死,都暗暗發誓,回去後一定要請個樂師來教自己吹洞簫。
因為李師師只點了要見柴遇一個人,楊再興也不好跟上去,便只好在下面等著。
水滸里說李師師是「玉貌花顏」,柴遇剛掀開簾子,便見里邊有一人款款行禮,抬起頭來一見,這女人果然生地一張好臉蛋,更難得的是她有一種雍容華貴的氣質,讓柴遇一時想到了玫瑰來。
李師師見柴遇對她不過是匆匆一瞥,心道這人果然不凡,款款問道︰「這位官人,剛剛所奏曲子是何名字?」
柴遇隨口道︰「名曰煙花易冷。」
「曲子這般好听,卻是個清冷的名目,官人若不嫌煩,可否為師師譜下曲子,平日里也好時常習練。」李師師幽幽道。
柴遇自無不可,這首煙花易冷,自他來到這個世界,倒是常常習練,後來他又學了宋朝的譜曲方法,便將這首曲子翻譯了過來,輕車熟路,不過一小會兒便成了,遞將過去。
李師師接過曲譜,正要習練,卻見老媽子掀開簾子進來,低聲道︰「有個燕南河北有名的財主過來,送了一百兩黃金過來,要不見見?」
柴遇想到對方有生意過來,自己也不好一再打擾,便起身告罪離開,轉到樓下,見四五人立在那邊,卻是熟人,失口驚呼道︰「大哥!」
那邊也有人驚呼︰「遇哥兒?你怎麼會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