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建八年二月初七,大政國的黃道吉日,也是平定王劉連香與罪臣涼叔宸之佷女涼氏的成親之日。
而這個罪人涼氏不但得到堂堂一國異姓之王的親睞,且出嫁之地還是天下首富的神秘大家古家給當作娘家送上了花轎。而婚禮主持,是由負責皇上皇後大婚的司儀親自操持,如此大的面子,讓整個涼氏罪族都得到赦免,真正的得了天大的恩賜。
古宅安置在城西,靠近郊區的一個相對偏僻雅致的地方,佔地面積極廣,幾乎佔據了城西的一半,所有高高的朱紅色圍牆一路堆砌過來,如一道城牆高聳屹立。一群人身披紅色衣裳站著,都是古宅的下人,手捧花籃或是盥洗器具,用紅綢裹著,場面壯觀而喜慶。
冬方過,春未及遍布京都,只零星四處有些早春的花冒頭了,古家和平定王府卻不知從何處搬來一盆盆艷麗的精致紅花,小朵小朵的堆簇在一塊,有些毛絨絨的質感,風吹過浮動著,如毛線滾動般。
路經之地的茶樓酒肆都被那些看熱鬧的人給佔著,真真正正的萬人空巷,水泄不通。但那也只是某些小道被堵著,其他人過不去。大道兩旁有侍衛攔著,也圍觀的人也擠不進來。
柒然蒙著喜帕,頂上的鳳冠隨著馬車緩緩前行而帶著些搖晃,她大紅霞帔服帖的鋪展開來,一雙玉手在大紅衣裳下露了出來,一個紅血扳指條紋清晰,閃著光澤,絲毫不被霞帔上的繁復金絲繞紋給遮掩了去。手中拿著一個大紅隻果,一動不動的。
小丫頭也穿著大紅衣裳,面上傷疤縱橫看著嚇人,本那些來教柒然王妃禮儀的嬤嬤不讓小丫頭陪嫁,畢竟這種面容怕驚到那位人物,但在柒然的堅持下,逼不得已的答應。
花車很大,鋪著大紅色喜毯子,四個角都有手捧鮮花籃子的陪嫁丫鬟,一路撒花過去。里頭只有小丫頭一個人伺候著,路已經走過了一大半,如今她心里有些緊張,不知不覺便握上了柒然的手。
「公主,水柔不是貪生怕死之人,水柔也能像姐姐那樣為公主而死,但是此次不僅賭上了公主的終身幸福,卻是讓水柔斗膽一句,還請公主三思,現在還來得及……」
柒然反握住那雙因為常年握劍與做粗活而變得粗糙的小手,搖了搖頭,壓低聲音道︰「本宮不會真嫁給他的,今日會有些大動作,可能今日一過,大政國便不能留了。」
小丫頭淚流滿面的點點頭,不敢讓自己發出聲音。外頭的人群熙攘以及鑼鼓之聲,能將里頭的對話掩蓋,但她也不敢稍稍大意,這畢竟是關乎柒然的性命。
一路上柒然就這樣握著她的手,偶爾拍了拍,卻不再說話。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她已經知道誰真心對她好,誰又是暗里藏刀。只前世她擔負地太多,需要考慮的也太多,所以今生也變得小心翼翼,可卻還是有一群人願意支持她的所有決定。
前幾日開始,她便不得與其他男子見面,一方小院清淨了許多,但那也只是白天里她在學王妃禮儀之時,夜里熄燈後,花未名都會來哭訴一番,說是要將她迷暈了直接帶走。她也只是一笑置之。而梓歸璃,他有出現在她的窗前,卻只是就著淒清的月色,看著那個背影。
她的心又開始亂了,她時常懷疑,他是將她當成涼柒然,還是想要在涼柒然身上,找到弧鳶的影子?
迎親隊在平定王府正門停下,劉連香在喜娘的唱聲中撩起了馬車簾門,看著身穿鳳冠霞帔的柒然安靜的坐著,有那麼一瞬間,他似乎看見了八年前那個風華光彩的弧鳶公主,為那失勢的安南國太子披上嫁衣的模樣。
伸手接過那遞出來的白女敕小手,有些恍惚地將人牽了出來,只感覺撲鼻一陣奇香,讓人聞著,飄飄欲仙。
「請新郎新娘跳火盆行禮拜堂。」
討喜的聲音從耳邊鑽過,劉連香雖听得到,卻總有些不真實感,似乎他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陷落了,不想出來。
一陣熱氣過後,便要王王府正門進去,進去了,她便是他平定王明媒正娶的王妃了。
「慢著!」
一道女聲傳來,將王府前的鑼鼓聲一一給叫停,阻止劉連香牽著柒然的手往王府內走的腳步。劉連香回頭看去,卻是他的側妃姮香郡主姜氏,背後跟著一群禁衛軍。
劉連香有些不滿的皺眉,對這個刁蠻任性的女子,也是放任多時,卻不曾想今日她又來添亂。
「姜氏,今日是本王的大喜之日,要撒嬌也要挑個時辰,如此不顧身份,成何體統!」劉連香拍了拍柒然的手,才轉身對著姜姮香怒喝道。
「就是因為知道今日是什麼日子,所以妾身才要阻止王爺。王爺,您還不知道吧,那女的是青焰盟的叛黨,若是將她娶進門,將會有不可預想的後果。」
「什麼?真的假的?」
「應該是真的吧?不然側王妃也不敢胡言亂語!」
旁邊一些觀禮的大臣一听青焰盟的名字,忍不住就懼怕了稍微向後移了移,卻管不住那張嘴,就這樣討論開了。
「胡言亂語!真是胡言亂語!來人……」
「皇上駕到……」又一聲尖利的聲音響起,眾人紛紛到了兩邊,規規矩矩地在邊上跪下,為那突然出現的萬金之軀行禮。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弧蕪坐在八匹大馬拉著的馬車御座上掃視了一圈底下的人,劉連香在台階上就跪下了,一身大紅新郎袍,顯得豐神俊朗,比之之前的陰郁,看起來確實帶著當新郎官的喜氣。
他皺眉看著直直立在台階上,未曾跪下的女子,她鳳冠霞帔,喜帕不知何時已經被拉下來,在珍珠串成的面簾下,那張絕美的面容上,是濃得化不開的嘲笑。
「大膽!來人,將人給朕抓起來!」弧蕪清晰地感受到她眼中臉上的嘲諷,氣怒上涌,更加相信姜姮香所說的,她是青焰盟的同黨,連姜姮香都知道此事,而他難道會不知此事?
一對御林軍將不相關的人給隔開,柒然、劉連香、姜姮香連帶著從王府出來的南政四人,都被死死的圍了一層又一層的人,兵器都一一對著那幾人。
「皇上,您明明答應過臣婦……」
「嗤!他答應過你什麼?你也信?他正好沒借口滅了平定王府,如今有你這個魚餌自己上鉤,他更開心,都不必尋借口了。」柒然遞了個眼色給遠處的小丫頭,回頭嘲諷著姜姮香,同時也嘲諷著弧蕪。
劉連香看了柒然一眼,眼中神色復雜,有贊賞,有失落,還有些嘲弄,他轉頭看了南政一眼,點點頭,隨即對著那邊的弧蕪笑了,陰沉而帶著些隱忍多年後的愜意。
「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呢,弧蕪,今日可是你自己送上門的!」
說罷,王府內以及不遠處的小巷走道里,紛紛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以及踏踏的馬蹄聲。而王府上方的二閣樓,以及高高的圍牆上,已經有一排的箭手拉滿弓,對準著御駕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