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仁和殿。
司馬洛熙著淡金色儲君朝服,巍然坐在大殿之上,面色依舊蒼白,不過目光掃向群臣時,倒是頗為有神。
「諸位大人可有事要奏?」
自從司馬文信一年前病重,司馬洛城失蹤,他代理朝政以來,每逢初一十五才會上朝听政。
平日里都是深居錦雲殿,閉門不出。
朝中文武大臣想要見他一面,也只能趁著上朝之時,平日里便是有如何十萬緊急的要事相求,他也決不會見。
初始,那些曾經依附司馬洛城的舊部十分不屑他的所作所為,認為他根本不配儲君之位,只會誤國誤民。
加之,朝中人人皆知,他與媚妃之事。
故而,偶有不怕死的大臣直言敢諫,可朝堂上他雖任由大臣諫言,事後他卻由著媚妃以各種莫須有的罪名將那些大臣降罪處死。
至此,再無人敢有異議。
可每逢上朝時,群臣都是戰戰兢兢,大氣不敢出。
久而久之,朝政之事無人敢議,民間疾苦無人敢報。
半年前那場讓人聞之色變的瘟疫,西南三州十二郡皆有疫情發生,染病之人何止萬計,喪生的百姓成千上萬,若非後來有修仙弟子以仙藥相治,只怕現在早已蔓延到玄陽城了。
可即便如此,朝中群臣皆知,卻無一敢報。
事到如今,司馬洛熙依舊完全不知此事。
眼見群臣沒人出聲,司馬洛熙微微搖首,眼中有些不悅,正欲揮手示意內侍退朝時,卻見太傅宋賢募地上前一步,俯身一拜。
「老臣有事要奏!」
司馬洛熙擺了擺手,道︰「準!」
他看向宋賢時,唇角不自然的扯起一抹僵硬的笑,破天荒頭一遭,終于有人開始將他視作儲君了,他自然是歡喜的很,卻沒想到接下來宋賢的話讓他險些從座椅上跌落下去。
「年前,公子洛城受奸人誣陷,無辜被廢,生死不知。幸而君上聖明,事後察覺有異,便密召老臣,命老臣務必尋回公子洛城,昨日終于有了消息!只是君上稱病多時,老臣始終不得見,只能懇請公子代為傳達!順便請君上示下,何時迎公子洛城回宮?老臣也好早作準備!」
他這話一出,群臣嘩然。
司馬洛熙的臉色募地鐵青,冷冷地看著台階下跪著的宋賢。
心里暗暗咒罵,這老狐狸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藥?君上何時召見過他?自己竟然渾然不覺?眼下君上早已……
他既然敢在群臣面前說出這番話,想必是早有準備。
若直接拒絕,定難服眾。
司馬洛熙木然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冷笑兩聲,抬袖指著宋賢,道︰「宋太傅說笑了!九州皆知,我大哥被廢乃是咎由自取,怎會有人誣陷?至于他失蹤一事,想必也是出于愧疚,不敢直面自己的罪過吧!」
這朝中眾臣多數是膽小怕死之輩,若他極力回避,事後再讓媚兒找個不是將這宋賢處理了便可安枕無憂。
只是宋賢此番卻是做足了準備,听他推諉後,已從袖中掏出一方金黃色的絹帛,單從質地花紋已能看出,確然是御用之物。
「此事關乎我雲國未來君主一事,茲事體大,微臣絕不敢妄言!此乃當日君上所授密旨,若公子不信,可命人查驗便知真假!」宋賢言畢,已躬著腰將絹帛雙手托舉著,等著司馬洛熙身旁內侍來接。
見狀,司馬洛熙神色大變,寬袖中的手止不住的顫抖,眼神也開始有些恍惚,緊接著身子一歪,已昏厥了過去。
仁和殿中頓時陷入一片混亂。
群臣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內侍們急的直跺腳,尖細的聲音呼喊著,「快!傳太醫!太醫!快!」
宋賢緩緩直起身子,將那金黃色的絹帛重又放回袖中,眸底閃過一抹狡猾的笑意,一瞬而逝。
就在辰時許,司馬洛熙才邁入仁和殿時,慕紫禮已再次潛入司晨殿中。
果然,昨夜大意,未曾看出這樓閣被人施了幻術。
眼下借著明媚耀眼的陽光,定神細看卻發現有淡淡的屏障包裹著,外面看起來是燒焦的廢墟,結界中卻是一間完好無損的小木屋。
房門虛掩著,隱約能看見里面擺著簡單的桌椅。
環視四周,確定四下無人後,慕紫禮褪去了人形,只見陽光下幽幽綠光一閃,眨眼間便穿透結界,來到了木屋前。
清風中飄散著淡淡木香,木門「吱呀」而開,綠光順勢而入。
他尚不及顯出身形,已听得木門悶聲緊閉,緊接著便是陣陣嬌笑,「怎麼?昨夜還沒看夠?」
幽光一暗,慕紫禮顯出人形,轉過身來怔怔看著眼前的紅衣女子,只見她素手拂袖輕掩著唇角,媚眼輕瞟了他一眼。
「你我素不相識,為何要跟蹤我?」
慕紫禮神色一凜,冷聲道︰「皆從離境而來,雖不曾謀面,也算有緣!只是你為何要加害那些無辜凡人?看你修行不淺,如此殺生取命,就不怕遭天譴嗎?」
代媚兒默然頜首,腳步輕移,魅笑一聲,「呵呵!看來,蒼軒治理的離境確然比不上人間啊!否則,怎會有人寧可舍棄羅剎族的庇護結界,承受靈力流失之苦,也要來人間走動?莫非,你也是被那蒼軒所逼?」她輕撇了他一眼,不等他回答,隨即又道︰「天譴?笑話!凡人之命,如同螻蟻,他們能死在我的手里,也是他們的造化!若非他們精元純淨,我還懶得殺他們呢!哼!」
「你……」慕紫禮雖知她嗜血殘虐,卻沒想到她會這麼理直氣壯,毫無悔意。
代媚兒眸色一沉,忽地收了笑意,「你什麼你?不要以為你沾了上神的靈氣,就自視清高!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想來教訓我!既然你我都來自離境,你何苦管這些凡人的閑事!」她上下打量著慕紫禮,冷笑道︰「我要是你,就快些回去帶著那只蝶妖遠走高飛,遠離這些貪得無厭的凡人。否則,有朝一日,可要追悔莫及!」
慕紫禮當即心間一顫,神情微滯,良久無言。
眼下看她,最多不過萬歲光景,皮相妖魅身姿妖嬈,再加上空氣中這股濃郁不堪的狐族氣息,顯然不過是只修行小有所成的狐妖罷了。
想到這里,他眸光一閃,負手定定看她,「你既知凡人貪得無厭,又何苦為了他白費這一身得之不易的修行!雖不知你與蒼軒有何冤仇,可這些與人間的凡人該是無關!你修行多年,自該明白人妖殊途是亙古不變的真理。你今日即便勉強借了旁人的精元將他留住,可他終歸是個凡人,生死早已命定。你為他做的這些,始終都是徒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