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子時已過,錦雲殿中依然燈火通明,侍人們放輕了手腳來回穿梭忙碌。
只因今日早間公子洛熙病情突然加重,宮中太醫皆束手無策,媚妃娘娘親自為他診脈開藥。
可惜,即便把太醫署最好的藥石全部煎成藥汁,勉強讓他服下,依舊未能讓他的病情有所好轉。
就在所有人都在因為公子洛熙的病重而難過時,深宮中竟傳來了君上于子時三刻駕崩的消息。
此消息一經傳來,整個皇宮便被厚重的悲傷氛圍包裹,一時間朝中的文武大臣們都被急召入宮,等著處理君上的後事。
而此刻的錦雲殿,早已悄然無聲。
只有代媚兒還陪在司馬洛熙的身邊,一刻不停的照顧著他。
實則,司馬文信早已亡故,代媚兒之所以現在才放出消息,不過是權宜之計。
只因她的情郎眼看就要斷氣,當著那些侍人們的面,她總還是有所顧忌,只能暗暗將靈力注入那些藥汁中為他續命。
如今君上駕崩之事足夠整個皇宮乃至那些大臣們忙上一陣了,她便趁機在錦雲殿外布下層層結界,預備今夜以自己的妖靈為她的洛熙再爭取些時日。
只待助他順利登上君位,她便可放心前去尋找適合他體質的精元,無論如何絕不能讓那些冥使將他帶走。
可事情的發展,往往出人意料。
代媚兒只以為這時宣布君上的死訊,便可適時將公子洛熙推上君位。卻沒想到,就在這個節骨眼上,雲國邊疆生變。
八百里外的雲商邊界,震天的戰火已經點燃,夜空中響徹天際的戰鼓聲,將尚在沉睡中的雲國守軍們紛紛震醒。
待他們反應過來時,商國的軍隊已兵臨桂州城下,五萬精兵在商國大將軍蘇林溪的親自率領下,勢如破竹,殺聲陣陣。卯時的晨鐘尚未敲醒,曾經號稱固若金湯的桂州城轉瞬間便已岌岌可危。
據聞,這桂州城的守將乃是雲國大將上官流雲,年輕時曾跟隨君主司馬文信破商國數城,是雲國上下甚為推崇的大英雄。只是英雄也有年老力衰之日,時年六十有三的上官流雲早已不復當年之勇,站在高高的城樓上,看著眼前密密麻麻的商**隊,蒼老的眼神里竟然帶著些不該有的恐懼。
若非副將在旁攙扶著,只怕早已癱軟在側了。
原也怪不得雲國守將生出懼意,畢竟昨夜這城外邊界尚是一派安寧平和之象,怎會想到不過幾個時辰的光景,已然被數萬大軍層層包圍。
「商軍星夜行軍,想必早已獲悉我軍中防備空虛,此番定是要攻我不備,只怕城破只在朝夕之間。劉副將,速速命人八百里加急進京求援。另外,速派一隊人馬安撫城中百姓,萬不可發生騷亂。再者,命東北兩側城門守將定要死守,盡量拖延他們破城的時間。」上官流雲勉強站直了身子,皺眉看著眼前的副將,鎮定心神,沉聲吩咐。
他雖老矣,心思倒還機敏,不消片刻已從適才的慌亂中冷靜下來。
玄陽城,錦雲殿。
將近午時許,司馬洛熙終于醒轉,面色仍舊蒼白如雪,可即便如此,代媚兒也是歡喜非常。
「公子,你可醒了。嚇壞媚兒了!來,將這老參湯喝了!」代媚兒一手端著盛滿參湯的玉碗,另一只手已舀起一勺湯汁送至司馬洛熙的唇邊。
「媚兒今日怎麼的穿的這麼素雅?」司馬洛熙一邊張嘴喝湯,一邊撇眸打量著眼前的代媚兒。
只見她一改往日嫵媚艷麗的裝扮,身著素色薄裙,烏黑長發簡單挽成流雲髻,發髻上竟然連個玉簪都沒有,而是簡單地以素色絲帶系之。
再看她那小巧精致的面龐上,未施粉黛,雖略覺蒼白,可眉眼間的妖魅之感全無,反倒是頻添了幾許素雅與秀麗。
見司馬洛熙精神已然恢復,她懸著的心也暫時放下,嬌媚地笑意倒是一如往日,「公子不喜歡媚兒這麼打扮嗎?」
司馬洛熙想起自與她相識,她便是時刻都是嫵媚妖嬈的緊,哪里見過她這等小家碧玉般的神情,此刻心頭忽然一陣蕩漾。于是抬手將她手中的玉碗一拂,只听「叮當」一聲脆響後,玉碗瞬間跌落在地。
代媚兒卻已被他圈在懷中,眼看他的吻便要落下,代媚兒卻輕柔一閃,躲開了。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太傅宋賢的聲音,「公子!時辰已到,請公子移駕崇義殿主持喪典!」
聞言,代媚兒慌忙從他懷中起身,俯身去拾地上的玉碗碎片,可司馬洛熙卻已從床上飛奔到殿門口,驚愣地看著宋賢。
只見宋賢一身素白朝服,就連平日棕褐色的羽冠也換成了素白,此刻正低首跪在錦雲殿前,等著他示下。
司馬洛熙怔了一怔,緩緩回首看了看站在榻前的代媚兒,臉上依然掛著嬌媚的淡笑,眼眸里卻是凝滿了淚水。
頃刻間,他便明白了。
挺直了身子,頜首看著宋賢,「宋卿先行片刻,本宮稍後便到!」
宋賢聞言緩緩起身,拱手作揖時,卻見司馬洛熙尚未換上孝服,心中已然明了,急忙轉身離去。
錦雲殿中,代媚兒為司馬洛熙寬衣時,終于還是低聲問了一句,「公子,你可是怪媚兒了?」
司馬洛熙微滯,很快便已抓住她的手,道︰「我知道媚兒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好!又豈會怪媚兒呢?今日之事遲早都要面對,早來些倒也是一樁好事。昨日那宋賢公然在朝上與我做對,說是奉了君父密旨,要迎大哥回朝。如今我需趁著君父亡故盡快登基,方可保住君位。否則,若真的讓他迎回大哥,只怕又要生出許多變故。」要不是他自己的身體不做主,又豈會處處受制于人,如今既然木已成舟,便怪不得他不念手足之情了。
想來他司馬洛熙本就該是雲國正統,雖非長子,卻是君後所出。若不是君後早故,他身子羸弱,又豈會讓司馬洛城處處佔盡先機。
好不容易得了媚兒相助,才能有了今日的地位,絕不會輕易讓他再有機會奪走。
崇義殿內,素白包裹。
司馬文信的棺槨置于殿中,文武大臣們並著宮中侍人也都著了喪服,人人低垂著頭,偶有嗚咽低泣聲傳來。
司馬洛熙以儲君之身守靈,接受眾臣吊唁之禮。
代媚兒緊挨著他而立,儼然一副公子夫人的神態自居。
眾臣對著司馬文信的靈位跪拜後,便開始與儲君商議新君登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