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有些同情起他來,他雖是一國之君,看似擁有一切,實則與她一般,是個骨子里貧窮至極之人。
無父無母,無依無靠,屈指可數的朋友,迷蒙不清的前途。
馬車忽地一陣劇烈的晃動,似夢好不容易壓住的醉意,又有些反復,慌忙端起一杯冷茶飲下,轉身掀開窗前的紗簾,大大地喘了口氣。
帶著花草氣息的空氣隨著微風進入她的肺腑,暗中凝氣調息,宿醉的不適終于一掃而盡。
耳畔傳來司馬洛城清朗的聲音,「連累夢兒了,實在事出突然,若將夢兒留在雲泥鎮,我著實不放心,只得帶著夢兒連夜趕路。」
似夢這才想起,他方才說起那刑部侍郎被刺後,似乎西州已然有些不穩跡象顯現,忙轉身坐正,道︰「沒事,沒事。若不是昨夜遇到大哥,只怕我眼下早就要餓死了。還哪里會有吃有喝,宿醉難醒呢!嘿嘿!」
司馬洛城聞言,有些訝異,其實昨夜就想問她為何會孤身在雲泥鎮,可她卻避而不答,他也不好多問。
似夢見他欲言又止,分明有話想問,可她卻避開他的目光,正色道︰「大哥,可查出什麼頭緒了?」
司馬洛城搖了搖頭,緩緩道︰「毫無頭緒,最近幾日,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什麼人,才能于光天化日之下,在西州城郊殺人于無形?據西州知州報上來的卷宗來看,三十二人全部死于刀傷,且是一刀致命。一看便是絕頂高手所為,現場並未留下蛛絲馬跡。我連日命影衛細查,始終一無所獲。倒時我到了雲泥鎮的次日,便听聞撫陽總兵將前時與馬賊搶糧的士兵們全部軍法處置了。更要緊的是,昨夜截獲夏軍消息,夏國公子良親率二十萬大軍,揮師東行,今晨已到玉關。玉關乃西州所轄,據撫陽郡不過百里,若玉關破,撫陽危矣。」
似夢听到這里,忽地打斷了他,「怪了!早不殺晚不殺,偏偏是大哥命人暗中調查時,便急急殺了這些人?殺便殺了,卻又這麼巧,夏國大軍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揮師東來?雖一時半刻想不明白這其中有什麼不妥,卻總覺得隱隱有些聯系。」她說到這里,停下來看了一眼司馬洛城,見他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便又道︰「大哥連夜往北趕路,可是要去西州?」
司馬洛城點頭,似夢又道︰「可是有消息說西州的向天賜有變?」
司馬洛城眼底閃過一抹驚詫,定定地看著似夢,壓低了聲音道︰「夢兒如何得知?」此乃絕密軍政之事,按理除卻他之外,只有奉命查探的影衛知曉才是。
似夢眉宇一緊,並未回答他的問題,卻是起身走到車簾處,看了又看,又回身問道︰「大哥,那葉兒可信嗎?」
司馬洛城雖心有疑惑,卻未多問,只是點了點頭。
似夢已然掀開車簾,低聲道︰「葉兒,君上有話吩咐,你且進來。」
司馬洛城疑惑不解地看著她,但葉兒已然進來,正要施禮,被守在門口的似夢攔下了,抬手示意她不要出聲,而後又壓低了聲音,道︰「你且傳君上的旨意,迅速繞道青陽郡,一路不可停歇。」
葉兒面色一白,略微一愣,可抬頭看見司馬洛城朝她點頭,她只得遵命行事。
待葉兒出了馬車後,似夢回身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司馬洛城,嘆道︰「大哥,你當真糊涂!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設下的局,是何居心暫且不說。那西州此刻萬萬去不得,且不提玉關之險,戰事一觸即發,你可想過這次夏國來勢洶洶,可非是當日的商國。當日那蘇林溪雖然拿下桂州城,但百里蓉對那盟書多少有些顧及,可如今夏國卻是真正的虎狼。」
似夢說出心內的擔憂後,見司馬洛城面色愈加凝重,轉而又道︰「眼下,倒也不必太過憂心。只怕就是設下這局的人也沒想到,堂堂雲國國君竟然會為了一個刑部侍郎裝病不朝,親自來此調查。但為安全起見,大哥還是應先回玄陽才是。」
「玄陽?方才夢兒不是吩咐葉兒繞道青陽郡嗎?」司馬洛城忍不住問道,若回玄陽該往東南走,可青陽郡卻是往東北,他雖知道似夢一向主意多,但她方才的話還是讓他有些震驚。
並非他看不穿這其中的破綻,可邊關士兵與敵國馬賊聯手搶糧之事,實在出乎他的意料。這幾個月來,因著減免賦稅,國庫本就空虛,軍糧雖有所減少,卻還不至于讓那些士兵們餓著肚子去保家衛國。
可即便如此,還是有人冒著滅族的危險去搶糧,只怕這些人搶糧是假,有意制造混亂是真。
似夢看他有些急躁,連忙回道︰「大哥別急,雖說眼下最安全的地方確實是玄陽,可以大哥的性子,邊關有難,便是回了玄陽也會尋個機會御駕親征。如今既然來了,就不必著急回去,不如趁機好好看一看你的子民們生活的如何。再者,朝中自有人替大哥盯著,對嗎?」
司馬洛城心下一驚,凝眸靜靜地望著她,沉聲道︰「夢兒果真了解我的心思。不錯,此次名為查案,實則是想好好探一探西邊的民情如何。夢兒也知道,百里冰如今所做的比起她母親來,更加精明。短短一月,我雲國東北邊境,已有多達萬計平民舉家移居商國。哎!汗顏呀!」
司馬洛城扶額微嘆,「見到自己的子民甘願遠離故土,去往他鄉,是為君者最大的失敗。我這一路西行,看到的多是貧困交加,少有生活安康如意者。只怕如今尚能溫飽者,也只有守著若水兩側的那些個州府罷了。我雖知天災非是人力可解,但若為君者聖明仁善,地方官員清正廉明,百姓的日子總歸是要好過一些的。可我登基尚不足一年,國力雖稍有增強,可國中百姓卻不增反減,如今夏國大軍壓境,只盼向天賜不要辜負我的重托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