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右下首是燕王府的王妃,燕王妃是路遙的母親,不到四十的年紀,面容中等,卻是眸光沉穩悠然,唇角微微揚起,給一人種端莊大度又不失親和的感覺。
今天這樣喜慶的日子,她卻很不合時宜的著了一件米白色的衣衫,頭上也就隨便的挽個高雲髻,簪一支琉璃碎玉步搖。
她是風清歌的岳母兼舅媽,按理說是不該這樣著裝的,但因著在場之人,身份比她高的年齡比她小,年齡比她大的身份又沒她高,倒是沒人敢說什麼。
燕王妃下首是恭親王府的世子妃,即她的姐姐藍映雪,懷里抱著剛過百天的兒子。
藍映雪身材較生育之前有些發胖,不過也還不算影響她的美麗,臉上多了幾分母性的光輝,整個人看起來越發的耀眼。
她的下首是幾位風清歌表堂妹,都已嫁作人婦,臉上都帶著溫婉得體的笑容,舉止也皆都優雅端莊。
這些人,都是大戶人家的當家主母,最煩丈夫納妾,更何況今天風清歌娶的還玄月國的公主。雖是側妃,但因著身份特珠,以後也是不好壓制的。
眾人都雖是來吃風清歌喜酒的,但同為女人,她們在藍嫣面前自然不會表現出很喜慶的樣子,相反的,談話時還盡量避開這個話題。
這些人中,吏部監查夫人王夫人最是健談,她年紀長見識多,談吐又風趣,倒是很能帶動氣氛。
這是藍嫣第一次跟這些貴婦人接觸,言行之間都很是慎重,到也與她們相談甚歡。
待到府中喧嘩漸歇,那些貴婦人也都一一告辭而去,清舞公主喝了些許酒有些醉意,玄王妃已先一步送她回去。
「藍嫣……」待眾人都走之後,藍映雪緩緩站起身來,這是第一次婚後與藍嫣獨處一室,她臉上笑容淡淡,眼神有些復雜。
對于藍府的姐妹,除了藍水柔,藍嫣對其它的人都沒有感覺,包括藍映雪。
「小世子已經回去了?」這聲姐姐,藍嫣是叫不出來的,問道。
「嗯,女乃娘已經將他先帶回王府了。」藍映雪點點頭,美麗的臉上透著靈慧,目光似是無意的掃了掃外院,笑道,「我們去你的東梢間坐坐吧。」
藍嫣眉頭輕輕挑起,很意外藍映雪居然有如此提議,但藍映雪都開口了,她也自然不好拒絕。
臥房是專用來睡覺的,而東梢間除了小憩,一般的女子大部分時間都呆在那里,看書做女紅或是與姐妹小聚談天,是古代女子白天呆得最多的地方。
畢竟她們是姐妹,正堂太嚴肅太大,去東梢間坐坐說說話也是正常的。
「你身邊的丫頭呢?」藍映雪一行人往東梢間走去,見藍嫣身後的兩個丫鬟雖然穿著整潔,但神情局促小心翼翼,不像大丫鬟的做派,笑著問道。
今天府中事情很多,綠翡便去應付那些管事婆子,紅綃在養病,沈媽媽亦在休養,人手不夠,所以藍嫣便點了三等丫頭香蓉也跟著伺候。
因著今晚貴婦人都是第一次來,藍嫣叫寧繡與秋荷送她們出去。頌春則帶著憶冬,將她準備給那些貴婦人的禮物,都送至她們的家丁手中。
所以眼下,藍嫣身邊應該是香蓉與夏煙二人才對,經藍映雪一提醒,這才發現身邊的夏煙不知何時變成了香岑。
因為香蓉與香岑是候在外面,藍嫣與藍映雪出門後,她們也是在後面跟著,藍映雪不提,藍嫣一時間倒是真沒注意。
「夏煙呢?」她目光一沉,藍映雪不會無緣無故的提起此事的,冷冷的問向香岑。
「夏煙姐姐肚子不太舒服,去解手了,讓奴婢替一會兒。」香岑也意識到藍嫣的臉色有些不對勁,趕緊答道。
平常,大丫鬟有事要離開一會兒,都會囑咐下面丫頭來替,原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藍映雪不會無緣無故的提起的。
卻是藍嫣再欲說話,藍映雪已然出聲,語氣中微微帶著嘲諷,「想知道那丫頭做什麼去了,你自己去問下就知道了!她就在東梢間。」
藍嫣心神一滯,神情陡然變冷,再不說話,加快腳步就向東梢間走去。
香蓉香岑二人心中都很不安,忙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藍嫣等人來到東梢間的時候,守門的卻是藍映雪的貼身丫鬟,她見到二人進來恭敬的行了禮,然後伸手攔住了香蓉香岑二人。
「沁嫻去解手,路上看到這個丫鬟,準備去打個招呼,卻見那丫鬟並沒有進側欄,而是匆匆從後面繞了過去。」藍映雪看著地上被捆起來,嘴巴被堵住,不停扭動身子嗚嗚不能語的夏煙,臉上的笑容消失,淡淡的解釋了事情的經過,「沁嫻見這丫頭行跡有些可疑,便跟了上去,然後就見這丫頭從側欄後面搬了一盆花草,鬼鬼祟祟的來到外面的花圃下……」
藍映雪話剛落音,那個叫沁嫻的丫頭與香蓉一人搬了一盆花草進來,放在軟榻中間的桌幾上。
那兩盆花草用的是同樣的花盆,而且都是長睫細花,花色金黃,葉大呈卵狀長圓形,很是漂亮。
兩盆花長得同樣繁茂,連枝葉形狀都修剪得差不多,乍一看,基本上一模一樣。
藍嫣躬著身體,細細的打量著兩盆花草,終于發現了細微的不同之外,那就是,其中一盆面子背面有細細的絨毛,而另一盆葉子反面則是和正面一樣平滑。
原來,世界上還真有長得如此相似的花草。
「那葉子背面平滑的是斷腸草,背面有絨毛的叫青狸子。」藍映雪也俯,輕輕翻著那盆青狸子的葉子,「斷腸草與青狸子,無論花色氣味,還是睫葉花期,都極其相近,被稱為姐妹花。但是二者雖花睫葉皆相似,但卻有一個很大的區別,那就是斷腸草有毒,青狸子卻完全無毒!」
地上的夏煙,身子雖被繩子綁住,嘴巴也被塞住,但听覺還是靈敏的。
原來還在死命扭動身體的她,在听到藍映雪的話後,猛的瞪大雙眼不可置信,竟停止了掙扎,一下子臉如死灰。
藍嫣的目光落到夏煙的身上,看著她臉上的絕望,眸中的驚恐,一瞬間所有的怒意竟一下了消失了,心中只余深深的失望,竟是再不願看她一眼。
她一直以為內奸是底下的小丫環,也防著今晚有人趁混水模魚,還囑了夏煙派人多注意東梢間這邊,卻是,誰成想,她竟是叫了個賊來防賊!!
夏煙的出身她清楚,以及夏煙的性格和這段時間的觀察,在這些二等丫頭中,她對頌春不太相信,反而認為夏煙更能得用些,卻不想……
世界上湊巧的事情,果然有時候巧得讓人不相信。
「謝謝你!」藍嫣看向藍映雪,一時間竟不知自己是什麼心情,但不管怎樣,這個姐姐總算是幫了她一次。
「你不用謝我!」藍映雪淡淡一笑,眸中不自覺的閃過一抹幽冷,語氣竟有幾分森寒冷意,「後院里的女人,永遠都是不安分的,若不是王爺機緣巧合之下結識了鬼醫,我的小世子,也未必能平安出生。世上知道斷腸草者甚多,知道青狸子的卻少之又少,若然不是听鬼醫提過,我今晚也幫不到你這個忙!你要謝,便謝鬼醫罷!」
「姐姐……」看著藍映雪眸光清寒,話語森然,藍嫣也不知為何,一聲姐姐竟月兌口而出。
藍映雪身子一怔,目光中的冷意淡去,變得復雜,與藍嫣對視了一會兒,終于輕嘆一聲,「以前,是我不懂事,太高傲,才總是那麼欺負你!」
以前的她,高傲,自負,看不起宮女出身的虞姨娘,亦是討厭藍嫣。
覺得作為庶女的藍嫣不配獲得與她一般耀眼的美貌,所以,她總用不屑一顧的目光看她,用難听語言辱她。
嫁作人婦後,她的性子有了很大的改變,她終于知道,做女人,是那麼的難,那麼的累!
她的高傲與銳氣,在半年的時間里就被磨平了,對這個庶妹,也終于有了一絲愧疚。
「以前的事情,我一點都不記得了。」藍嫣說的是實話,真的不記得了。
「我也不記得了。」藍映雪淡淡一笑,再不逗留,「夜色已晚,世子爺這會兒怕是等急了,我先回去了。」
無論白天有多麼的熱鬧多麼的喧嘩,到了夜里,總歸還是要恢復寂靜的,此時已是月上中天,清王府大多數人已經入夢,一如往常的夜晚一般寧靜。
藍嫣站在院中,身子顯得很是單薄,晚風帶著涼意,吹亂她的發梢,發絲貼在她白皙的臉上,別有一種落寞。
「萬里清光不可思,添愁益恨繞天涯。」她怔怔的看著半空的月亮,眸光黯淡,心亦黯然,聲音更是惆悵。
她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卻依然感覺有一種,從骨子里透出的涼意縈繞著她,讓她感覺身體里流動的血液都應該是冷的。
四月底穿越重生,眼下十月二十二日,她在這個清王府,已經生活了近一百八十個日夜了,卻為何,清王府所有的一切都讓她感覺那麼陌生?
她目光逐漸變得迷茫起來,打量著院子中的景象,這明明寧遠居的小後院,卻為何,也是那麼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