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如來緩緩說話,陸雲耕卻听得全身發寒,一直以來,他就把家人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所以兄長亡故于聖蓮教之手,令他發憤圖強,不顧一切地自虐式苦練,就想替兄長討個公道,現在听到人以他父親與親人為要脅,陸雲耕只覺得全身血液都像是凍住,又有一股火山爆發似的怒意,直沖腦門。
「……啊,對了,你還有一個很漂亮的未婚妻,是你家里為你訂下的,你之所以毅然修練童子金身,就是為了與她保持距離,害怕將來連累到她吧?你果然是個好人啊,而看起來,你也非常喜歡她呀,何苦要這樣壓抑自己呢?莫非……你其實是有被虐傾向的?」
白衣人的聲音持續傳來,「你好端端的未婚妻,差一點就拜堂成親了,被你刻意丟下,豈不是暴殄天物?太可惜了吧?不如做做好事,替你找一個好的人選來接手,你不是希望她能幸福嗎?這樣肯定可以,或者,干脆就找十個八個壯男,替你……」
後頭說出的話,整個污言穢語的骯髒程度,比那些市井流氓、潑皮還惡劣,很難想像一個世外高人,居然會吐出這些粗鄙不堪的言詞來,剎那之間,陸雲耕生出一種怪異感覺,就是這種把人罵得如坐火山口的能耐,和東方戀雪好像,要不是自己被東方戀雪訓練得不錯,現在肯定忍耐不住,已經氣瘋了。
陸雲耕不是傻子,如何听不出這是敵人蓄意挑撥?對方看起來肯定是比自己強的,還不只是強個一點半點,如果在外頭戰斗,或許還可以一拼,但在這虛幻的意識空間內,自己武功練得再高,又如何是這種幻術高手之敵?倘使連冷靜都做不到,直接如敵所願沖上去,那就真是毫無生路了。
「哦,很沉得住氣啊,但你能這樣撐多久呢?如果你能在這里站上半個時辰不動,等你的同伴兄弟都死光,放你出去又何妨?屆時,我們再來比比腳力,看看誰能先趕到你們家的米店……」
「你到底是什麼人?」
最重視的東西,連連被人踐踏,陸雲耕的忍耐已經到極限,這時半空中忽然傳來一聲慘叫,仿佛野獸受了致命重傷的瀕死痛嚎,那股慘絕的痛意,好像被人硬生生從中剖開,陸雲耕心頭狂震,認出了這個聲音的主人。
「胡師弟?你把他怎麼了?」
「哦?你听出來了,兄弟感情果然不錯啊,但你確定這真是他嗎?會不會你听見的東西,其實也是某種幻覺、幻象呢?年輕人可得沉得住氣啊!」
假如看到胡燕徒慘死、瀕死的影像,陸雲耕或許能安慰自己是幻覺,不加理會,繼續忍著尋找機會,但敵人這種玩弄的態度,輕蔑、殘忍,終于讓陸雲耕失控,再難忍耐,一下飛沖出去,要越過河流,和樹下的白衣人拼個死活。
「你到底要玩弄人心到什麼時候?」
「呵呵。」
白衣人笑了一笑,身後陡然多了一道模糊白影,高速朝著陸雲耕飆來,眨眼瞬至,陸雲耕的腳才剛踏進河中,那抹白影已經搶先沖至他跟前,隨著靠近,形影也一下清晰起來。
那是一個穿著白衣,用白巾裹著半張臉的年輕人,被刻意隱藏的面孔,看不清楚,但那抹冰冷的眼神,卻讓人印象深刻,這目光寒涼如刀,與之視線一對,就好像兩把利刃直插過來。
眼神奇冷,但這個年輕人最冷的地方還不是眼神,而是他手中的刀,瞬間一閃,雪亮的刀刃自腰間抽出,光耀奪目,但奇怪的是,這道刃光揮出的剎那,陸雲耕忘記了寒冷,腦中唯一剩下的感覺,是說不出的淒艷,仿佛看見片片楓葉,醉紅飄飛,將滿山遍野染成一片赤色,如火一樣熾烈燃燒起來,成了一抹驚心動魄的艷色……
(真是奇怪,刃上是白光,為何會讓我覺得淒艷?艷的感覺從何而來?還有這片紅色,是從哪里來的紅……)
納悶與不解,這些念頭在腦中閃過,被這抹刀光艷色所染,陸雲耕有了短暫的恍神,不過他很快便回過神來,察覺到戰斗中分神的危險性,想要全神應對,先全力催動童子金身,再聚力于拳,狠狠轟出去……只是,這一拳還沒轟出,便已經沒有必要,而他也頓悟那抹淒艷紅光從何而來……紅光的源頭,赫然是從自己的頸間綻放,早在自己納悶、分心、重又凝神之前,冷冷的一刀便已先自脖子上揮過。
視線與周圍事物一下出現落差,激噴而出的鮮血,剎那間染紅了天與地,隨著視線內所有事物的連續轉動、拉遠,被砍飛出去的頭顱,在滾了幾下之後,終于墜落地上,而無頭的殘軀也倒了下去。
「天武十四絕神功,大名久仰,簡單一試,卻不外如是,實在令人失望,雖然這是因為你學藝未精,區區高階的修為,也不足以發動神功的真正威能,但連一刀都接不下,這究竟是天武神功言過其實,還是……楓涼艷刀依舊維持著它的神話呢?」——
陸雲耕這個力敗群雄,皇城大比的狀元郎,在華爾森林之役,一招未出就遭到斷頭的命運,這件事情如果讓人知道,除了震驚,恐怕也要提出質疑,懷疑陸雲耕會否名過于實,經不起考驗,只是一個水貨狀元,所以才如此不濟,但正在幻境空間內遭遇考驗,爆發激戰的人,卻不是只有陸雲耕一個,幾乎他所有的同伴,此刻都陷入各自的艱苦戰局中。
胡燕徒也在惡斗,他受到的待遇可差得多,一睜眼醒來,發現自己前方盡是刀山火海,自己的一只手、一條腿,已給身下的幾十把尖刀穿過,而一個壯碩的牛頭人身怪物,手持三股鋼叉,就往自己的月復部插落,要是這一下**穿,恐怕連腸子、內髒都會給拖出來。
一下驚惶,胡燕徒悍然反擊,無視半身劇痛,手隨意一揮,拿著一件兵器,閃電一擊,將牛頭怪攔腰砍成兩段,再飛起一腳,連尸體帶三股鋼叉一起踹飛出去,先解眼前危厄,猛一定神,這才發現自己手里拿的,正是青凶獸王刀。
「好伙計,你也來了?這個幻境還不算太虛幻,居然還讓我帶你進來,好,咱們倆就在陰曹地府大鬧一番,就算是死,也要當鬼雄!」
胡燕徒豪氣大發,眼下的情況他也清楚,刀山火海未必是真實,自己可能也落入意識空間一類的地方,這可比普通的絕地棘手得多,奮力掙扎,未必能逃出生天,反而會像落入蛛網的昆蟲,越陷越深,但反過來以靜制動,也可能只是坐以待斃……
「反正不管怎麼做都不對,那就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打了再說!人還沒死,就能在陰間大戰,也是此生幸事一件了,哇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