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吐城連續幾戰,戰得血流成河,連城池都垮塌了,動靜鬧得如此之大,震動北疆,但帝**部卻遲遲沒有接到消息。原因倒也簡單,最近的城池距離巴吐城都有幾百里,戰事一起,連忙閉關自守,生怕引來獸人大軍,遭到波及,連探子也不敢派過去,所以巴吐城崩毀已數日,這邊仍未清楚發生何事,報告也沒發回去。
結果,有關巴吐城的最新戰報,居然是由紫禁龍宮直接發往軍部,軍部接得錯愕,看看報告內容,上頭所寫,就是陸雲耕等人大破獸人軍十數萬,血戰激烈,連巴吐城都被摧毀,目前陸雲耕等人正率軍追擊,直迫獸人重地……
憑寥寥數千人,大破獸人十余萬,這等戰功,帝國史上從無前例,簡直是可以被奉為軍神的戰績,甫接到報告,軍部的官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楮,覺得這戰報大有問題,通篇都在大夸陸雲耕等人的英勇偉績,雖說武將戰報,自吹自擂是常事,不過也不能說什麼是什麼,總要有點憑證,這篇戰報說得天花亂墜,將陸雲耕夸得有如天賜神將一樣,卻毫無憑證附上,這又如何取信于人?
「自吹自擂到這種地步,已經該被論罪了,這個人……他不怕死的嗎?」
一名軍部官員拍桌怒罵,不過當這篇戰報翻到尾頁,大剌剌蓋在那里的玉璽印記,滿頁朱紅,讓人作聲不得。
「這……這篇戰報,該不會……」
滿月復質疑,望向周圍同儕,發現他們沉默地點了點頭,證明這篇戰報,就是由皇帝陛下御筆親寫。
普通的程序,都是軍部接獲邊疆的戰報後,稍作整理,轉呈給天子御覽,但這封戰報由紫禁龍宮直傳軍部,已是不合規矩,更還由皇帝陛下親自撰寫,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姑且不論規矩不規矩,仁光皇帝孤居深宮之內,他是如何得知北疆情報的?哪怕仁光帝偶爾跑出皇宮,也不可能跑得那麼遠,連軍部都還沒確切掌握的情報,他居然知道得一清二楚?這委實讓人匪夷所思。
「這……這位皇帝陛下真是……真是……」
軍部官員話到嘴邊,沒怎麼敢說下去,畢竟是皇帝之尊,批評得多了,被人一狀報上去,就是殺身之禍,誰也護不住。
「這份戰報真是有夠荒唐!」
不能批評皇帝,就只好把攻擊火力集中在戰報上,而這戰報里頭確實有很多問題,撇除那些看似過度夸大的部分,最要命的一個地方,就在于里頭輕描淡寫的提過,混亂的戰局中,獸人多次殺入城內,為陸雲耕奮力殺退,但朝廷之前派去的使者團,不幸遇到獸人軍襲殺,全團覆沒……諸公忠勇,實為痛事,嗚呼哀哉兮……
寥寥數語,輕輕帶過,就像說到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不過只要細加琢磨,就能察覺里頭的不對勁。
能被挑入使者團的人,會是什麼德行,軍部的官員都心里有數,絕不可能是那種看到敵人殺來,就熱血拼命頂上的勇者,這種人早沒命了,哪可能升官?再加上這些人都有貴族背景,個個惜命,看到獸人軍殺來,跑都來不及了,會去舍身抗戰?以這些人的身分,恐怕個個都有保命的魔法器,存心要逃的話,死在亂軍中的機率微乎其微。
再者,這些使者地位甚高,應該是被保護在最安全的地方,獸人是怎麼殺到那種地方去?又怎麼造成全員罹難的?只要稍微一想,就可以得出合理結論,那些使者恐怕是被巴吐城這邊借刀殺人,引獸人去殺,又或者根本就是陸雲耕等人殺光了使者團,推在獸人亂軍頭上,反正兵荒馬亂,事後想查都很難去查。
「這幾個陛下提拔的新人,還真會打仗……也真是辣手……」
幾名官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這樣的感嘆。仗著皇帝的寵信,只是幾個小官,就敢強奪邊境軍權,連朝廷派去的使者都干掉,如此膽大包天,說得明白一點,這簡直就是造反謀逆,罪該萬死。
問題是,哪怕這種事只要有點腦子的人都看得出來,這些官員也不能怎麼樣,因為這封戰報不是巴吐城那邊傳過來,是紫禁龍宮直接送來,還是皇帝陛下親自撰寫,連皇印都蓋了上去,等若是變相的聖旨,如果要對這封戰報提出質疑,首先就是皇帝不答應……這和找死沒什麼分別……
這一點,令這些官員們很無奈,他們想對陸雲耕的無法無天做出懲處,卻又無計可施,乍看之下,這只是單純行政體系內的問題,事實上卻牽涉朝廷帝後兩黨的斗爭,他們當然是後黨的人,對于仁光帝派系的人要進行打壓,可是對方利用皇帝當後盾,干得那麼明目張膽,他們卻也沒有辦法,實在泄氣。
「嘿嘿,我們拿北地沒辦法,不過可以拖他們的糧草,斷他們的軍餉,反正巴吐城已毀,我們大可說狀況不明,先不運糧,他們一日不回帝國,我們就一日不發補給……」
一名官員笑了起來,「等到他們回了帝國,就再也由不得他們了,搓圓捏扁,還不是我們說了算?」
此言一出,眾人拍掌叫絕,卻也有聲音質疑,「不是啊,這些人背後有皇帝撐腰的,能那麼容易被我們擺弄嗎?」
「哈哈哈,他們人在北地,我們因此拿他們沒辦法,但陛下與我們都在帝都,陛下又幾時拿軍部有辦法了?」
這話說得眾人哈哈大笑,軍部素來是掌控在後黨手中,之前有一個顏龍濤瀾在,掌控京畿兵權,還算是一點異聲,但日前顏龍濤瀾遭貶,連這最後一點雜音也沒了,軍部整個落入後黨操控,對仁光帝的命令陽奉陰違,弄得這位皇帝有力難施,對北地的支援命令,一次又一次被拖下來。
「……話也不是這麼說啊,他好歹是皇帝,真要硬干起來,可以撤我們的職,換上他的人馬啊。」
眾人的大笑中,一個比較冷靜的聲音,這麼提出疑問,但卻很快遭到譏笑,「他想是想,但前有李大人頂著,後有太後反對,他憑什麼撤換我們?」
「這……很簡單啊,如果我們全部都忽染惡疾,不能理事,又或者直接暴病身亡,他不就可以派人遞補了?」
這話以平淡語氣說出,但眾人都嗅出了內中暗藏的殺機,有人遲疑道︰「不、不至于弄成這樣吧,這好歹是體制內,他……」
「他沒什麼不敢的喔,你們不都說他膽大妄為,什麼都敢干?殺掉底下幾個小官,也不算什麼吧?听說昨天晚上,軍部左廂頂上,忽然大放金光,衛兵發現有夜行黑衣人闖入,這說不定就是……」
暗自揣測加上可能的證據,官員們都覺得背後涼颼颼的,想了又想,一個人大著膽子冒出一句,「別自己嚇自己了,陛下他……不敢的。」
「千萬別這麼說,他不敢和他不能,對一個男人來說,是最大的挑釁,本來他還不一定怎麼樣的,听了這種話,想不干也不成了……」
這話言之有理,也得到了一定的認同,不過,最先說話的那名軍部高官,似乎對于自己的話被頂撞,感到不忿,拍桌怒罵道︰「我就說他不敢,你待怎樣?別說還有太後壓著,就算沒有太後,這也是朗朗乾坤,法治世界,不是他這皇帝想怎樣就怎樣……」
話說得憤慨,卻也是眾位高官的心里話,听得他們想喝采,但仍有人比較小心謹慎,想勸他謹言慎行,沒必要惹禍上身,只是這話還來不及出口,先前拍桌怒罵的那人就忽然倒了下去,還沒踫著地,人頭就咕嚕咕嚕滾了出去,血從頸斷處流了出來。
「………不好意思,這里還是想補充一句,他真的敢的,這里是**政體、獨裁集權,你明知道他是皇帝,還想和他**治?你傻呀你?」
冷冷的聲音傳來,掀動眾人最深處的恐懼,之前所有人圍一團,聚著討論,刻意把光弄得偏暗,現在一下生變,倉皇間根本分不出誰是誰,所有人驚叫著往外闖。
就只听見重物倒地之聲頻傳,連著有人死亡,生者魂飛魄散地跑到門口,卻發現門怎麼都打不開,而當他們回轉過頭,這才看到後方有個人影,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腳下早成了一片血泊。